74 卷六十四·吴书十九·诸葛滕二孙濮阳传第十九

吴书十九

三国志六十四诸葛滕二孙濮阳第十九 ◎何焯曰:《诸葛恪传》,虽孟坚当无以过。《吴书》中惟陆伯言事似稍烦冗,他传亦篇篇可观。想周、韦、华、薛之徒,其书本胜,经其整比,乃遂逼前良耳。◎尚曰:此传仿《史记》廉颇、蔺相如合传及魏其、武安合传体也。《廉颇传》附传赵奢、赵括、李牧,以廉、蔺连贯。《魏其武安传》附传灌夫,以灌夫联贯。《诸葛滕二孙传》以滕、孙连贯,至濮阳之附尾,以其为丞相,犹李牧之附廉、蔺以其为良将,文不属而意相承也。虽离奇变幻不及司马迁之才,然意匠亦极经营。自寿以后,此体不多见于史矣。

晋平阳侯相 安汉陈寿 撰宋中书侍郎西乡侯 闻喜裴松之 注沔阳卢弼 集解 诸葛恪传 校录:洛之嫔 滕胤传、孙綝传、濮阳兴传 校录:江渚钓客 孙峻传 校录:欧罗巴♀忲阳 复校:擎骥

74.1 诸葛恪

诸葛恪字元逊,瑾长子也。少知名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恪少有才名,发藻岐嶷, 岐嶷,解见《魏志·明帝纪》卷首注。 辩论应机,莫与为对。权见而奇之,谓瑾曰:“蓝田生玉,真不虚也。” ◎《汉书·地理志》:京兆尹蓝田,山出美玉。◎《水经注》:霸水出蓝田县蓝田谷,所谓多玉者也。◎《元和志》:蓝田山,一名玉山。◎《长安志》:蓝田山在蓝田县东南三十里。 ◎《吴录》曰:恪长七尺六寸,少须眉,折頞广额, 頞,音遏,鼻茎也。 大口高声。 弱冠拜骑都尉,与顾谭、张休等侍太子登讲论道艺,并为宾友。 诸葛恪、张休、顾谭、陈表为四友,见《孙登传》。 从中庶子转为左辅都尉。

恪父瑾面长似驴,孙权大会群臣,使人牵一驴入,长检其面,题曰诸葛子瑜。恪跪曰: “乞请笔益两字。”因听与笔。恪续其下曰“之驴”。举坐欢笑,乃以驴赐恪。他日复见,权问恪曰:“卿父与叔父孰贤?”对曰:“臣父为优。”权问其故,对曰:“臣父知所事,叔父不知,以是为优。”权又大噱。命恪行酒,至张昭前,昭先有酒色,不肯饮,曰:“此非养老之礼也。”权曰:“卿其能令张公辞屈,乃当饮之耳。”恪难昭曰:“昔师尚父九十,秉旄仗钺,犹未告老也。 ◎《史记·齐太公世家》:太公望吕尚者,东海上人。盖尝穷困,年老矣,周西伯遇于渭之阳,曰:“吾先君太公望子久已矣。”故号之曰太公望,载与俱归,立为师。武王即位,师行,师尚父左杖黄钺,右把白旄以誓。◎谯周曰:武王号为师尚父,则尚父官名。◎刘向《别录》曰:师之,尚之,父之,故曰师尚父,父亦男子之美号也。 今军旅之事,将军在后,酒食之事,将军在先,何谓不养老也?”昭卒无辞,遂为尽爵。后蜀使至,群臣并会,权谓使曰:“此诸葛恪雅好骑乘,还告丞相,为致好马。”恪因下谢,权曰:“马未至而谢何也?”恪对曰:“夫蜀者,陛下之外厩,今有恩诏,马必至也,安敢不谢?”恪之才捷,皆此类也。 ◎李安溪曰:才捷之人,必不可当大任。◎刘咸炘曰:书其才捷,所以著其非大器。 ◎《恪别传》曰: 《诸葛恪别传》,隋、唐志不著录。 权尝飨蜀使费祎,先逆敕群臣:“使至,伏食勿起。”祎至,权为辍食,而群下不起。祎啁之曰: 宋本“嘲”作“啁”。 “凤皇来翔,骐驎吐哺, ◎《尔雅·释兽》:麐,麕身,牛尾,一角。◎陆德明《音义》:麐,《字林》“力人反,本又作‘麟’,牦骐也。一音力珍反”。◎《说文》:麒麟,仁兽也。◎何法盛《征祥记》曰:麒麟者,毛虫之长也,仁兽也。牦曰麒,牡曰麟。◎弼按:见于各书,皆从鹿旁,与此异。 驴骡无知,伏食如故。”恪答曰:“爰植梧桐,以待凤皇,有何燕雀,自称来翔?何不弹射,使还故乡!”祎停食饼,索笔作《麦赋》,恪亦请笔作《磨赋》,咸称善焉。权尝问恪:“顷何以自娱,而更肥泽?”恪对曰:“臣闻富润屋,德润身,臣非敢自娱,修己而已。”又问:“卿何如滕胤?”恪答曰:“登阶蹑履,臣不如胤;回筹转策,胤不如臣。”恪尝献权马,先其耳。 ,刺也。 范慎时在坐, 范慎,见《孙登传》。 嘲恪曰:“马虽大畜, 何焯校改“大”作“六”。 禀气于天,今残其耳,岂不伤仁?”恪答曰:“母之于女,恩爱至矣,穿耳附珠,何伤于仁?”太子尝嘲恪:“诸葛元逊可食马矢。”恪曰:“愿太子食鸡卵。”权曰:“人令卿食马矢,卿使人食鸡卵,何也?”恪曰:“所出同耳。”权大笑。◎《江表传》曰:曾有白头鸟集殿前,权曰:“此何鸟也?”恪曰:“白头翁也。”张昭自以坐中最老,疑恪以鸟戏之,因曰:“恪欺陛下,未尝闻鸟名白头翁者,试使恪复求白头母。”恪曰:“鸟名鹦母, 元本“鹦”作“莺”,何焯校改作“婴”。 未必有对,试使辅吴复求鹦父。”昭不能答,坐中皆欢笑。 ◎《水经·浙江水注》引刘敬叔《异苑》曰:孙权时,永康县有人入山,遇一大龟,即束之以归。龟便言曰:“游不量时,为君所得。”担者怪之,载出,欲上吴王。夜宿越里,缆船于大桑树。宵中,树忽呼龟曰:“元绪,奚事尔也?”龟曰:“行不择日,今方见烹,虽尽南山之樵,不能溃我。”树曰:“诸葛元逊识性渊长,必致相困,令求如我之徒,计将安治?”龟曰:“子明,无多辞。”既至建业,权将煮之,烧柴万车,龟犹如故。诸葛恪曰:“燃以老桑,乃熟。”献人仍说龟言,权使伐桑,取煮之,即烂。故野人呼龟曰元绪。◎侯康曰:○《太平广记》卷一百七十三引刘氏《小说》云:〖据《唐志》,为刘义庆撰。〗孙权暂巡狩武昌,语群臣曰:“在后好共辅导太子,太子有益,诸君厚赏;如其无益,必有重责。”张昭、薛综并未能对。诸葛恪曰:“今太子精微特达,比青盖来旋,太子圣叡之姿,必闻一知十,岂为诸臣虚当受赏。”孙权尝问恪:“君何如丞相?”恪曰: “臣胜之。”权曰:“丞相受遗辅政,国富刑清,虽伊尹格于皇天,周公光于四表,无以远过。且为君叔,何以言胜之邪?”恪对曰:“实如陛下明诏,但仕于污君,甘于伪主,闇于天命,则不如臣从容清泰之朝,赞扬天下之君也。”权复问恪:“君何如步骘?”恪答曰:“臣不如之。”又问何如朱然?亦曰:“不如之。”又问何如陆逊?亦曰:“不如之。”权曰:“君不如此三人,而言胜叔者何?”恪曰:“小国之有君,不如诸夏之亡,是以胜也。”◎赵一清曰:○《御览》卷八百九十四引《吴书》曰:诸葛恪为将伐蜀,未至,上谓使曰:“元逊为将军,若还蜀,可报丞相,为致佳马。”○一清按:恪未尝为将伐蜀,当从本志为得。○又《御览》卷八百三十引《诸葛元逊传》曰:对南阳韩文晃误呼其父字,晃难之曰:“何人子前呼人父字?是礼乎!”诸葛笑容曰:“向天穿针,而不见天,何者?不轻天,意有所在耳。”即罚文晃酒一杯。○《世说》:诸葛瑾为豫州,遣别驾到台,语云:“小儿知谈,卿可与语。”连往诣恪,恪不与相见。后与张辅吴坐中相遇,别驾唤恪:“咄咄郎君。”恪因嘲之曰:“豫州乱矣,何咄咄之有?”答曰:“君明臣贤,未闻其乱。”恪曰:“昔唐尧在上,四凶在下。”答曰: “非惟四凶,亦有丹朱。”于是一座大笑。◎杭世骏所引同。◎或曰:凡此诸事,皆口给御人,或抵侮大臣,或启衅邻好,甚至君臣相嘲,父子为笑,人道无复可论矣,何足以辱简牍哉!史家无识,可笑。◎弼按:史家美恶兼书,以昭劝惩,或说失之。 权甚异之,欲试以事,令守节度。 节度之名始此。 节度掌军粮谷,文书繁猥,非其好也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权为吴王,初置节度官,使典掌军粮,非汉制也。初用侍中偏将军徐详,详死,将用恪。诸葛亮闻恪代详,书与陆逊曰:“家兄年老,而恪性疎, ◎李安溪曰:终难逃疎之一字,哲鉴远矣。疎与瑾慎正相反。 今使典主粮谷,粮谷军之要最,仆虽在远,窃用不安。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。”逊以白权,即转恪领兵。

恪以丹杨山险,民多果劲,虽前发兵,徒得外县平民而已, ◎《陆逊传》:逊建议曰: “山寇旧恶,依阻深地,可大部伍,取其精锐。”会丹阳贼帅扇动山越,逊破散之,得精卒数万人。 其余深远,莫能禽尽,屡自求乞为官出之, ◎胡三省曰:为,于伪翻。 三年可得甲士四万。 陈本以“屡自求乞为官”为句,“出之三年”为句,大误。 众议咸以丹杨地势险阻,与吴郡、会稽、新都、鄱阳四郡邻接,周旋数千里,山谷万重,其幽邃民人,未尝入城邑,对长吏,皆仗兵野逸,白首于林莽。 ◎胡三省曰:草深曰莽。 逋亡宿恶,咸共逃窜。山出铜铁,自铸甲兵。俗好武习战,高尚气力,其升山赴险,抵突丛棘,若鱼之走渊,猿狖之腾木也。 ◎胡三省曰:○狖,余救翻。○《说文》曰:狖,鼠属,善旋。 时观间隙,出为寇盗,每致兵征伐,寻其窟藏。其战则蜂至,败则鸟窜,自前世以来,不能羁也。皆以为难。恪父瑾闻之,亦以事终不逮, ◎胡三省曰:逮,及也。谓恪所出山民,终不能及四万之数也。 叹曰;“恪不大兴吾家,将大赤吾族也。”恪盛陈其必捷。权拜恪抚越将军, ◎胡三省曰:以招抚山越为将军号。 领丹杨太守, ◎何焯曰:张温未竟之绪,元逊收之。 授棨戟 ◎《续汉书·舆服志》:公以下至二千石,骑吏四人,千石以下至三百石,县长二人,皆带剑持棨戟为前列。◎范《书·郭躬传》:汉制,棨戟即为斧钺。◎章怀注:○有衣之戟曰棨。○《汉杂事》云:汉制,假棨戟以当斧钺。 武骑三百。拜毕,命恪备威仪,作鼓吹,导引归家,时年三十二。 时为吴嘉禾三年。

恪到府, 丹阳太守府也。 乃移书四郡属城长吏, ◎胡三省曰:四部,当作“四郡”,谓吴郡、会稽、新都、鄱阳,皆与丹阳邻接,山越依阻出没,故令各保其疆界也。或曰,四部,谓东、西、南、北四部都尉也。 令各保其疆界,明立部伍, 局本“部”作“郡”,误。 其从化平民,悉令屯居。乃分内诸将,罗兵幽阻, ◎胡三省曰:使诸将入扼幽阻之地,故谓之内。内,读曰纳。 但缮藩篱,不与交锋,候其谷稼将熟,辄纵兵芟刈,使无遗种。旧谷既尽,新田不收, 《通鉴》作“新谷不收”。 平民屯居,略无所入,于是山民饥穷,渐出降首。 ◎何焯曰:先使之无所略,然后困之,则不得不出矣。 恪乃复敕下曰: ◎胡三省曰:敕下者,出教令约敕其下也。 “山民去恶从化,皆当抚慰,徙出外县,不得嫌疑,有所执拘。”臼阳长胡伉 ◎胡三省曰:臼阳既置长,必以为县,其地当在丹阳郡,而今无所考。◎钱大昕曰:丹阳郡无臼阳县,恐有讹字。◎吴增僅曰:《汉志》无臼阳,疑汉末孙氏立。◎杨守敬曰:臼阳,萧常《续汉书》作“丹阳”,或萧所见古善本如是。◎杨文荪曰:汉、晋志无臼阳,未知萧氏何据。◎弼按:《通鉴》作“臼阳”,胡注存疑为是。 得降民周遗,遗旧恶民,困迫暂出,内图叛逆,伉缚送言府。 ◎何焯校改“言”作“官”。◎或曰:缚送而言其旧恶于府也。 恪以伉违教,遂斩以徇,以状表上。民闻伉坐执人被戮,知官惟欲出之而已,于是老幼相携而出,岁期,人数皆如本规。 即三年得甲士四万也。 恪自领万人,余分给诸将。

权嘉其功,遣尚书仆射薛综劳军。综先移恪等曰:“山越恃阻,不宾历世,缓则首鼠,急则狼顾。皇帝赫然,命将西征,神策内授,武师外震。兵不染锷, 锷,五阁切,刀刃也。 甲不沾汗。元恶既枭,种党归义,荡涤山薮,献戎十万。野无遗寇,邑罔残奸。既埽凶慝,又充军用。藜蓧稂莠,化为善草。魑魅魍魉,更成虎士。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,亦信元帅临履之所致也。虽《诗》美执讯, ◎《诗·小雅·采芑篇》:方叔率止,执讯获丑。◎郑《笺》云:方叔率其士众,执其可言问,所获敌人之众以还归也。 《易》嘉折首, ◎《易》:有嘉折首,获匪其丑。◎刘向《疏》:言诛首恶之人,而诸不顺者,皆来从也。 周之方、召, 方叔、召虎也。 汉之卫、霍, 卫青、霍去病也。 岂足以谈?功轶古人,勋超前世。主上欢然,遥用叹息。感《四牡》之遗典, ◎《诗序》云:《四牡》,劳使臣之来也,有功而见知,则悦矣。 思饮至之旧章。 ◎《左传》:三年而治兵,入而振旅,归而饮至。 故遣中台近官, 综为尚书仆射,故云。 迎致犒赐,以旌茂功,以慰劬劳。”拜恪威北将军, ◎胡三省曰:威北将军,亦孙氏所创置。 封都乡侯。 ◎王鸣盛曰:自周、秦以来,南蛮总称百越,伏处深山,故名山越。山越二字,自《恪传》外,又见《吴主孙权传》建安五年、嘉禾三年,又见太史慈、孙贲、吴主权徐夫人、周瑜、黄盖、韩当、朱治、张温、贺齐等传中,或言镇抚,或言讨平,或言山越怀附畏服云云。考吴所有者,扬、荆、交、广四州,交、广山越必多,然距京都甚远,彼既不来,我亦不往,任其兽伏鸟窜而已。荆州南境零陵、桂阳等郡,亦稍远。惟扬是所都,扬所辖各郡中,丹杨一郡正是秣陵所都之地,税敛调发,举足辄及,而山越为梗,故吴世恒以此为事。秣陵,今江苏江宁府,而汉丹杨郡之境兼今安徽之宁国、池州、太平、徽州等府,广德一州,又得浙江湖州、杭州二府之西北境,郡之东南境,皆与吴、会稽二郡为界。吴人于建安十三年分丹杨之黟、歙为新都郡,又于十五年分豫章郡为鄱阳郡,故《诸葛恪传》言丹杨与吴、会稽、新都、鄱阳四郡邻接也。然山越顽抗,大约尤在与新都、鄱阳邻接处,今徽、宁二府与江西饶州界,万山环绕,正山民负固不服地,故孙策平定宣城以东,惟泾以西六县未服。太史慈住泾县,立屯府,大为山越所附。策躬自攻讨,始见囚执见《慈传》。程普为吴郡都尉,治钱塘,徙丹杨郡都尉居石城,复讨宣城、泾、安吴、陵阳春谷诸贼,破之,见本传。又歙贼屯安勤山及乌聊山,黟贼屯林历山,贺齐破之。建安、鄱阳、新都三郡山民作乱,钟离牧为监军使者,讨平之。亦各见本传。可见山越莫盛于此处。予曾两至旌德县,癸巳由浙江湖州府长兴县之四安镇登陆行,过安徽广德州,渡河沥溪,过宁国府宁国县,行乱山中,过石凫山以至旌德,皆自东而西,此路荒僻,行人甚少,叠嶂盘回,险仄殊甚。中有前明万历间开路碑,盖自古为行旅所苦,直至明方开。乙未,则从荆溪过东壩渡固城湖至宣城,自北而南,过泾县琴溪以往,此路差大,然亦险甚。自此而南,至新安,山愈深矣,宜三国时为贼所据也。此在吴为心腹之疾,故《张温传》权谓温曰“若山越都除,便欲大构蜀”,而陈寿于贺、全等传评云“山越好为叛乱,难安易动,是以孙权不遑外御,卑词魏氏”,盖山越之为害如此。◎又云:《后汉·度尚传》“抗徐字伯徐,丹阳人。守宣城长,移深林远薮、椎髻鸟语之人,置于县下”,此可见宣、歙间在后汉为蛮夷,与外间隔绝不通,至三国而顽梗如故,此吴人所以重劳经英。《陈书》三卷《世祖本纪》“授会稽太守,山越深险,皆不宾附”,《新唐书》百八十二卷《裴休传》“贞元时,浙东剧贼栗锽(锈) 〈诱〉山越为乱”,然则山越历六朝至唐,为害未息。 恪乞率众佃庐江皖口, ◎皖口,见《孙权传》黄武四年。◎潘眉曰:皖口,皖水入江之口也。今有皖口镇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六,吴庐江大守治皖城,安庆府西十五里有皖口镇,恪所屯也。 因轻兵袭舒, 舒,见《孙坚传》。 掩得其民而还。 ◎《孙权传》:赤乌四年,威北将军诸葛恪攻六安。 复远遣斥候,观相径要,欲图寿春,权以为不可。 ◎何焯曰:以为不可者,盖以此地南北襟喉,虽得其地,非十万之众不足屯守。若魏倾国来争,恐致利钝。其后恪出新城,欲卒此规,又轻用大众,图不以渐,遂致师老民愁,家族倾覆也。

赤乌中,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,权方发兵应之,望气者以为不利,于是徙恪屯于柴桑。 ◎柴桑,见《孙权传》黄初二年。◎《晋书·宣帝纪》:先是吴遣将诸葛恪屯皖,边鄙苦之。正始四年九月,帝督诸君击恪,军次于舒。恪烧积聚,弃城而遁。◎《孙权传》:赤乌六年春,诸葛恪征六安,破魏将谢顺营,收其民人。是岁,司马宣王率军入舒,诸葛恪自皖迁于柴桑。 与丞相陆逊书曰: 逊为丞相在赤乌七年。 “杨敬叔传述清论,以为方今人物彫尽,守德业者不能复几,宜相左右,更为辅车, ◎《左传·僖公五年》:宫之奇曰:“谚所谓辅车相依,唇亡齿寒者,其虞、虢之谓也。”◎杜注:辅,颊辅。车,牙车。〖牙车,车下骨之名也。〗 上熙国事,下相珍惜。又疾世俗好相谤毁,使已成之器,中有损累;将进之徒,意不欢笑。闻此喟然,诚独击节。愚以为君子不求备于一人, ◎《论语》:周公谓鲁公曰: “无求备于一人。”◎邢昺《疏》曰:任人当随其才,无得责备于人也。 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千,其见异者七十二人,至于子张、子路、子贡等七十之徒,亚圣之德, ◎钱大昕曰:今人皆以孟子为亚圣,盖本于赵岐题辞,不知子张、子路、子贡诸贤,当时皆有亚圣之目也。 然犹各有所短,师辟由喭, ◎《论语》:师也辟,由也喭。赐不受命。◎何晏《集解》:○马曰:子张才过人,失在邪僻文过。○郑曰:子路之行,失于畔喭。◎《正义》曰:○喭,失容也。言子路性行刚强,常喭失于礼容也。今本“ ”作“畔”。○王弼曰:刚猛也。 赐不受命, ◎《论语》:赐不受命,而货殖焉。◎《集解》云:赐不受教命,唯财货是殖。 岂况下此而无所阙?且仲尼不以数子之不备而引以为友,不以人所短弃其所长也。加以当今取士,宜宽于往古,何者?时务从横,而善人单少,国家职司,常苦不充。苟令性不邪恶,志在陈力, ◎《论语》:周任有言曰:“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”◎马曰:言当陈其才力,度己所任,以就其位,不能,则当止。 便可奖就,骋其所任。若于小小宜適,私行不足,皆宜阔略,不足缕责。且士诚不可纤论苛克,苛克则彼贤圣犹将不全,况其出入者邪?故曰以道望人则难,以人望人则易,贤愚可知。自汉末以来,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, 许劭子子将,见《魏志·武帝纪》卷首注引《世语》。 所以更相谤讪,或至于祸,原其本起,非为大仇,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,而责人专以正义。夫己不如礼,则人不服。责人以正义,则人不堪。内不服其行,外不堪其责,则不得不相怨。相怨一生,则小人得容其间。得容其间,则三至之言, ◎《史记·甘茂传》:昔曾参之处费,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,人告其母曰:“曾参杀人。”其母织自若也。顷之,一人又告之曰:“曾参杀人。”其母尚织自若也。顷又一人告之曰:“曾参杀人。”其母投杼下机,踰墙而走。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信之也,三人疑之,其母惧焉。 浸润之谮, ◎《论语》:子张问明。子曰:“浸润之谮,肤受之愬,不行焉,可谓明也已矣。”◎郑曰:谮人之言,如水之浸润,渐以成之。 纷错交至,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,犹难以自定,况已为隙,且未能明者乎? ◎李安溪曰:此亦至言。 是故张、陈至于血刃, ◎《史记·张耳陈餘列传》:张耳、陈餘,大梁人,两人相与为刎颈交。汉三年,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,斩陈餘泜水上。太史公曰:“张耳、陈餘始居约时,相然信以死,岂顾问哉!及据国争权,卒相灭亡,何乡者相慕用之诚,后相倍之戾也?岂非以利哉!” 萧、朱不终其好, ◎《汉书·萧望之传》:望之欲自杀,其夫人止之,以为非天子意。望之以问门下生朱云,云者好节士,劝望之自裁。 本由于此而已。夫不舍小过, 宋本“舍”作 “捨”。 纤微相责,久乃至于家户为怨,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。”恪知逊以此嫌己,故遂广其理而赞其旨也。会逊卒, 逊卒于赤乌八年。 恪迁大将军, 恪迁大将军在赤乌九年,见《孙权传》。 假节,驻武昌,代逊领荆州事。

久之,权不豫,而太子少,乃征恪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,中书令孙弘领少傅。权疾困,召恪、弘及太常滕胤、将军吕据、侍中孙峻,属以后事。 ◎《吴书》曰:权寝疾,议所付托。时朝臣咸皆注意于恪,而孙峻表恪器任辅政,可付大事。权嫌恪刚很自用,峻以当今朝臣皆莫及,遂固保之,乃征恪。 ◎《困学纪闻》云:孙峻荐诸葛恪可付大事,而恪终死于峻之手。《易》曰:“比之无首,无所终也。”汉昭烈帝托孤于孔明,而权乃托孤于恪,刘、孙之优劣,于此可见矣。◎胡三省曰:此时通吴国上下,皆以恪为才,而峻荐之,峻本无杀恪之心也。恪死于峻手,其罪在恪。峻既窃权授之弟綝,以乱吴国,其罪在峻。读史者其审诸。◎何焯曰:峻始保恪,而后乃相图,权势之难共如此。 后引恪等见卧内,受诏床下,权诏曰:“吾疾困矣,恐不复相见,诸事一以相委。”恪歔欷流涕曰:“臣等皆受厚恩,当以死奉诏,愿陛下安精神,损思虑,无以外事为念。”权诏有司诸事一统于恪,惟杀生大事然后以闻。为治第馆,设陪卫。群官百司拜揖之仪,各有品序。 ◎胡三省曰:诸葛恪本盛气者也,吴主既任之,又为制百司拜辑之仪品,是其气愈盛矣。使无东关之捷,合肥之败,恪亦不能济吴之国事也。 诸法令有不便者,条列以闻,权辄听之。 ◎何焯曰:及权在时改纪,此有远见,不当以成败论。 中外翕然,人怀欢欣。

翌日,权薨。弘素与恪不平,惧为恪所治,秘权死问,欲矫诏除恪。峻以告恪,恪请弘咨事, ◎胡三省曰:谋事曰咨。 于坐中诛之,乃发丧制服。与弟公安督融书曰: 融事见《诸葛瑾传》。 “今月十六日乙未, ◎潘眉曰:吴主以四月薨,推神凤元年四月乙未,乃二十六日,传文脱“二”字也。 大行皇帝委弃万国,群下大小,莫不伤悼。至吾父子兄弟,并受殊恩,非徒凡庸之隶,是以悲恸,肝心圮裂。皇太子以丁酉践尊号,哀喜交并,不知所措。吾身受顾命,辅相幼主,窃自揆度,才非博陆 霍光封博陆侯。 而受姬公负图之托, ◎《荀子》:武王崩,成王幼,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履天子之籍,负扆而坐,诸侯趋走堂下。◎《礼记·明堂位篇》: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,天子负斧依南乡而立。◎郑玄注:周公摄王位,以明堂之礼仪朝诸侯也。不于宗庙,避王也。天子,周公也。负之,言背也。斧依,为斧文屏风于户牖之间,周公于前立焉。 惧忝丞相辅汉之效,恐损先帝委付之明,是以忧惭惶惶,所虑万端。且民恶其上,动见瞻观,何时易哉?今以顽钝之姿,处保傅之位,艰多智寡,任重谋浅,谁为唇齿?近汉之世,燕、盖交遘,有上官之变, ◎《汉书·霍光传》:光与左将军上官桀结婚相亲,光长女为桀子安妻,有女年与帝相配,桀因帝姊鄂邑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倢伃,数月立为皇后。桀父子既尊盛,而德长公主。公主内行不修,近幸河间丁外人,桀、安欲为外人求封,光不许。长主大以是怨光,桀、安亦惭。燕王旦自以昭帝兄,常怀怨望。桑弘羊欲为子弟得官,亦怨恨光。于是盖主、上官桀、安及弘羊皆与燕王旦通谋,诈令人为燕王上书,言光专权自恣,疑有非常。上不听,桀等乃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,伏兵格杀之,因废帝,迎立燕王为天子。事发觉,光尽诛桀、安、弘羊、外人宗族。燕王、盖主皆自杀。 以身值此,何敢怡豫邪?又弟所在,与贼犬牙相错, 公安与魏接壤。 当于今时整顿军具,率厉将士,警备过常,念出万死,无顾一生,以报朝廷,无忝尔先。又诸将备守各有境界,犹恐贼虏闻讳,恣睢寇窃。边邑诸曹,已别下约敕,所部督将,不得妄委所戍,径来奔赴。虽怀怆怛不忍之心,公义夺私,伯禽服戎, 伯禽事见《孙权传》建安五年。 若苟违戾,非徒小故。以亲正疏,古人明戒也。”恪更拜太傅。于是罢视听,息校官, ◎胡三省曰:吴王权置校官,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,专任以为耳目。今息校官,即所谓罢视听也。◎周寿昌曰:视听,即声色也。◎弼按:罢视听,以胡义为长,二语相连属,与下文二语相类也。 原逋责,除关税, ◎胡三省曰:古者关讥而不征,后世始征之,关之有税非古也,除之是也。 事崇恩泽,众莫不悦。恪每出入,百姓延颈,思见其状。

初,权黄龙元年迁都建业,二年筑东兴堤 筑东兴堤事互见《魏志·齐王纪》嘉平四年注引《汉晋春秋》。 遏湖水。 ◎潘眉曰:遏巢湖也。 后征淮南,败以内船,由是废不复修。 ◎胡三省曰:谓正始二年〖即嘉禾四年。〗芍陂之败也。遏巢湖,所以利舟师,而反为湖内之船所败,故废而不治。◎弼按:全琮略淮南,决芍陂,烧安城邸阁,收其人民,〖见《孙权传》嘉禾四年。〗不得谓之败也。《魏志·孙礼传》“礼御琮,战于芍陂,将士死伤过半”,《王淩传》“全琮寇芍陂,淩率诸军逆讨,与贼争塘,力战连日,贼退走”,合观二传,全琮深入敌地,力战连日,敌死伤过半,后乃退还,亦不得谓之败也。胡云“为湖内之船所败”,似不作如是解。内,或读曰纳。《蒋济传》“曹仁欲攻濡须洲中,济曰‘贼据西岸,列船上流,而兵入洲中,是为自内地狱,危亡之道也’”,“内”字或与此同。 恪以建兴元年十月会众于东兴,更作大堤, ◎周氏曰:魏之重镇在合肥,孙氏既夹濡须而立坞矣,又堤东兴以遏巢湖,又堰涂塘以塞北道,总之不过于合肥、巢县左右,力遏魏人之东而已。 左右结山侠筑两城, ◎潘眉曰:结山,《魏志·齐王芳纪》注引《汉晋春秋》亦作“结山”,《通鉴地理通释》作“依山”。◎胡三省曰:○今栅江口有两山,濡须山在和洲界,谓之东关;七宝山在无为军界,谓之西关。两山对峙,中为石梁,凿石通水。○《唐志》:庐州巢县东南四十里有故东关。○侠,读曰夹,古者“侠”、“夹”二字通。汉灵帝光和二年《华山亭碑》其文有云“吏卒侠路”,晋、宋书诸正有侠毂队,皆以“夹”为“侠”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水经·沔水注》:江水自濡须口又东,左会栅口水,栅水又东南积而为窦湖,又东迳右塘穴北为中塘,塘即东兴堤也。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三十六:东关在无为州巢县东南三十里,即濡须山麓也。又西关在县东南三十里七宝山上,三国时为吴、魏相持之要地。七宝山与濡须山对峙,相距十里,魏人筑西关于此以距吴。濡须水口亦曰栅江口,东关之南岸吴筑城,西关之北岸魏置栅。 各留千人,使全端、留略守之, ◎《通鉴》:使将军全端守西城,都尉留略守东城。◎胡三省曰:○留,姓也,《汉功臣表》有疆圉侯留肹。○《姓谱》曰:卫大夫留封人之后,汉末避地会稽,遂居东阳,为郡豪族。 引军而还。魏以吴军入其疆土,耻于受侮,命大将胡遵、诸葛诞等率众七万,欲攻围两坞,图坏堤遏。恪兴军四万,晨夜赴救。遵等敕其诸军作浮桥度, 《通鉴》“桥”下有“以”字。 阵于堤上,分兵攻两城。城在高峻,不可卒拔。 ◎胡三省曰:卒,读曰猝。 恪遣将军 陈本“将”作“诸”,误。 留赞、吕据、唐咨、丁奉为前部。 互见《丁奉传》。 时天寒雪, 《齐王纪》、《孙亮传》皆云东关之役在十二月。 魏诸将会饮,见赞等兵少,而解置铠甲,不持矛戟,但兜鍪刀楯,倮身缘遏, ◎《通鉴》作“缘堨”。◎胡注:兜鍪,首镫。鍪,莫侯翻。楯,食尹翻。倮,鲁果翻。堨,阿葛翻。 大笑之,不即严兵。兵得上,便鼓噪乱斫。魏军惊扰散走,争渡浮桥,桥坏绝,自投于水,更相蹈藉。乐安太守桓嘉等同时并没, 乐安,见《魏志·夏侯渊传》。嘉,桓階子,见《魏志·桓階传》。 死者数万。故叛将韩综为魏前军督,亦斩之。 综为韩当子,互见《韩当传》。 获车乘牛马驴骡各数千,资器山积,振旅而归。进封恪阳都侯, 诸葛氏为琅琊阳都人,恪盖封本县侯。琅琊时为魏领,殆亦遥封。然当时以封本县侯为荣也。 加荆、扬州牧,督中外诸军事,赐金一百斤,马二百匹,缯布各万匹。

恪遂有轻敌之心,以十二月战克,明年春,复欲出军。 监本、官本无“年”字。明年,即吴建兴二年,魏嘉平五年,蜀延熙十六年也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恪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,令同举,曰:“古人有言,圣人不能为时,时至亦不可失也。今敌政在私门, 时魏政在司马氏。 外内猜隔,兵挫于外,而民怨于内,自曹操以来,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。若大举伐之,使吴攻其东,汉入其西, 此为称蜀为汉之证。 彼救西则东虚,重东则西轻,以练实之军,乘虚轻之敌,破之必矣。” ◎何焯曰:诚有是形,但亦当审己。 维从之。 ◎是年,姜维亦出围狄道,见《魏志·齐王纪》嘉平五年注。◎《蜀志·后主传》:延熙十六年,卫将军姜维围南安,不克而还。 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, ◎胡三省曰:数,所角翻。罢,读曰疲。 同辞谏恪,恪不听。中散大夫蒋延或以固争,扶出。 ◎《通鉴》作“中散大夫蒋延固争,恪命扶出”。◎胡注:汉制,大夫、议郎皆掌顾问应对,无常事。中散大夫,秩六百石,在谏议大夫上。按中散大夫王莽所置,后汉因之。

恪乃著论谕众意曰: ◎何焯曰:此论祖述武侯《出散关表》。 “夫天无二日,土无二王,王者不务兼并天下而欲垂祚后世,古今未之有也。昔战国之时,诸侯自恃兵强地广,互有救援,谓此足以传世,人莫能危。恣情从怀,惮于劳苦,使秦渐得自大,遂以并之,此既然矣。近者刘景升在荆州,有众十万,财谷如山,不及曹操尚微,与之力竞,坐观其强大,吞灭诸袁。北方都定之后,操率三十万众来向荆州,当时虽有智者,不能复为画计,于是景升儿子,交臂请降,遂为囚虏。凡敌国欲相吞,即仇仇欲相除也。有仇而长之, ◎《左传》:晋先轸曰:“堕军实而长寇仇。” 祸不在己,则在后人,不可不为远虑也。昔伍子胥曰:“越十年生聚,十年教训,二十年之外,吴其为沼乎!” ◎伍员语见《左传·哀公元年》。◎杜注:生民聚财,富而后教之,吴宫室废坏,当为污也。 夫差自恃强大,闻此邈然,是以诛子胥而无备越之心,至于临败悔之,岂有及乎?越小于吴,尚为吴祸,况其强大者邪?昔秦但得关西耳, ◎胡三省曰:谓函谷关以西也。 尚以并吞六国,今贼皆得秦、赵、韩、魏、燕、齐九州之地,地悉戎马之乡,士林之薮。今以魏比古之秦,土地数倍;以吴与蜀比古六国,不能半之。然今所以能敌之,但以操时兵众,于今適尽,而后生者未悉长大,正是贼衰少未盛之时。 ◎胡三省曰:是时魏兴三十余年,生聚教训,精兵良将,分镇方面,诸葛、蒋、费、陆逊、朱然相继凋谢,吴、蜀盖小懦矣。恪不能兢惧以保胜,恃一战之捷,遽谓魏人为衰少未盛之时,其轻敌甚矣。 加司马懿先诛王淩,续自陨毙, 事见《魏志·齐王纪》嘉平三年。 其子幼弱,而专彼大任,虽有智计之士,未得施用。当今伐之,是其厄会。 ◎胡三省曰:既以司马师为幼弱,又谓其未能用人,兹可谓不善料敌者矣。 圣人急于趋时,诚谓今日。若顺众人之情,怀偷安之计,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, 毛本“传”作“博”。 不论魏之终始,而以今日遂轻其后,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。 ◎胡三省曰:恪自谓其才足以办魏,不欲以贼遗后人,吾不知其自视与叔父亮果何如也?孔明累出师以攻魏,每言一州之地,不足以与贼支久,卒无成功,赍志以没。恪无孔明之才,而轻用其民,不唯不足以强吴,適足以灭其身,灭其家而已。 自本以来,务在产育, ◎王曰:本,疑作“丕”。◎赵一清曰:“本”字疑误。◎梁章钜曰:下文云“今者贼民”,则“本”字以是“古”字之误。 今者贼民岁月繁滋,但以尚小,未可得用耳。若复十数年后, 冯本“十”作“大”,误。 其众必倍于今,而国家劲兵之地,皆已空尽,唯有此见众可以定事。若不早用之,端坐使老,复十数年,略当损半,而见子弟数不足言。若贼众一倍,而我兵损半,虽复使伊、管图之,未可如何。今不达远虑者,必以此言为迂。夫祸难未至而豫忧虑,此固众人之所迂也。及于难至,然后顿颡,虽有智者,又不能图。此乃古今所病,非独一时。昔吴始以伍员为迂,故难至而不可救。刘景升不能虑十年之后,故无以诒其子孙。今恪无具臣之才, ◎《论语》:可谓具臣矣。◎具臣,谓备臣数而已。 而受大吴萧、霍之任, 萧何、霍光也。 智与众同,思不经远,若不及今日为国斥境,俯仰年老,而仇敌更强,欲刎颈谢责,宁有补邪? ◎元本“颈”作“头”。◎何焯曰:此用沈尹戌事。◎弼按:○《左传·定公四年》:楚左司马沈尹戌谓其臣曰:“谁能免吾首?”吴句卑曰:“臣贱,可乎?”句卑布裳,刭而裹之,藏其身而以其首免。○杜注:司马已死,刭取其首。 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,欲务间息,此不知虑其大危,而爱其小勤者也。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,何不闭关守险,以自娱乐,空出攻楚,身被创痍,介胄生虮虱,将士厌困苦,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?虑于长久不得两存者耳!每览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, ◎范《书·公孙述传》:述骑都尉平陵人荆邯说述曰:“汉祖起于行阵之中,军败复合,创愈复战,何则?前死而成功,踰于却就于灭亡也。隗嚣不及时推危乘胜,以争天命,令汉帝释关、陇之忧。臣之愚计,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,豪杰尚可招诱,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,据江陵,传檄吴、楚、长沙以南,必随风而靡。出汉中,定三辅,天水、陇西,拱手自服。海内震摇,冀有大利。” 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, ◎胡三省曰:家叔父,谓诸葛亮。 未尝不喟然叹息也。 ◎何焯曰:元逊但知忠武,频烦出师,而不规其务农殖谷,闭关息民,三年而后南征,还师之后,又畜力一年,乃屯汉中,其明年始攻祁山耳。恶有狃于一胜,主少国疑,群情未一,遽谋轻举者乎?是役也,虽克新城,归将不免,而况违众玩寇,弗戢自焚,衅非马谡,不请贬三等,谢创夷之众,塞同异之口,乃更思兴作,愈治威严,虹绕鼍鸣,身分族赤,画虎类狗,元逊之谓矣。 夙夜反侧,所虑如此,故聊疏愚言,以达二三君子之末。 元本“末”作“思”。 若一朝陨殁,志画不立,贵令来世知我所忧,可思于后。”众皆以恪此论欲必为之辞,然莫敢复难。

丹杨太守聂友 聂友,见《孙权传》赤乌五年。 素与恪善,书谏恪曰:“大行皇帝本有遏东关之计, ◎胡三省曰:吴主之丧未踰年,故称之为大行皇帝。 计未施行。今公辅赞大业,成先帝之志,寇远自送, ◎胡三省曰:谓寇兵远来,而自送死也。 将士凭赖威德,出身用命,一旦有非常之功,岂非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! ◎胡三省曰:聂友此言,所以抑恪之盛气者,婉而当,有古朋友切偲之义焉。 宜且案兵养锐, ◎胡三省曰:案,抑也。 观衅而动。今乘此势,欲复大出,天时未可。而苟任盛意,私心以为不安。”恪题论后,为书答友曰: ◎胡三省曰:即前所著以论众之论也。 “足下虽有自然之理,然未见大数。 ◎胡三省曰:谓胜负存亡之大数也。 熟省此论,可以开悟矣。” ◎胡三省曰:恪之所以待旧友者,骄倨如此,吴主嫌其刚狠自用,盖已见之矣。 于是违众出军,大发州郡二十万众,百姓骚动,始失人心。

恪意欲曜威淮南,驱略民人, ◎何焯曰:若不过驱略人民,曜武边界,但选督将伺利而动,足矣,何必发二十万众耶?今既大举,又惑于诸将之言,顿兵坚城之下,是徒尔好大,乃素无成算者也。 而诸将或难之曰:“今引军深入,疆埸之民,必相率远遁,恐兵劳而功少,不如止围新城。 ◎胡三省曰:合肥新城也。 新城困,救必至,至而图之,乃可大获。” ◎胡三省曰:此即诸葛诞言于司马师之计也。 恪从其计,回军还围新城。攻守连月,城不拔。 是时魏张特守新城,详见《魏志·齐王纪》嘉平五年注引《魏略》。 士卒疲劳,因暑饮水,泄下流肿,病者大半,死伤涂地。诸营吏日白病者多,恪以为诈,欲斩之,自是莫敢言。恪内惟失计, ◎胡三省曰:惟,思也。 而耻城不下,忿形于色。 ◎或曰:失意人易著此病。 将军朱异有所是非,恪怒,立夺其兵。 互见《朱异传》注引《吴书》。 都尉蔡林数陈军计, 数,所角反。 恪不能用,策马奔魏。魏知战士罢病,乃进救兵。恪引军而去。 ◎《魏志·齐王纪》:嘉平五年夏五月,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,诏太尉司马孚拒之。秋七月,恪退还。◎本志《孙亮传》:建兴二年三月,恪率军伐魏。四月,围新城,大疫,兵卒死者大半。八月,恪引军还。 士卒伤病,流曳道路,或顿仆坑壑, ◎胡三省曰:流者,放而不能自收也。曳者,羸困不能自扶,相牵引而行。顿仆,颠顿而僵仆也。壑,沟也。 或见略获,存亡忿痛,大小呼嗟。而恪晏然自若。出住江渚一月, ◎胡三省曰:渚,水中洲也。 图起田于浔阳, ◎寻阳,见《孙策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,又见《孙权传》黄初二年。◎胡三省曰:○汉寻阳故县地也,在大江之北,○《寻阳记》曰:寻阳,春秋为吴之西境,楚之东境,本在大江之北,今蕲州界古兰城是也。 诏召相衔, ◎胡三省曰:言召命相继也。舟行以舳舮不绝为相衔,陆行以马首尾相接为相衔。 徐乃旋师。由此众庶失望,而怨黩兴矣。 ◎《通鉴》 “黩”作“讟”。◎胡三省曰:痛怨而谤曰讟。◎王应麟曰:楚莫敖狃于蒲骚之役,将自用也。诸葛恪东关之胜,亦以此败,其失在于自用。◎或曰:叙次类《霍光传》,狂悖如此,死不足惜,与峻同传,甚当。◎弼按:邓艾论恪事极当,见《魏志·邓艾传》。

秋八月军还,陈兵导从,归入府馆。 ◎胡三省曰:从,才用翻。府馆,即府舍也。 即召中书令孙嘿,厉声谓曰:“卿等何敢妄数作诏?” ◎胡三省曰:怒其数作诏召之也。数,所角翻。 嘿惶惧辞出,因病还家。恪征行之后,曹所奏署令长职司,一罢更选, ◎《通鉴》作“一更罢选”。◎胡注:曹,选曹也。罢选者,罢而更选也,◎或曰,一罢,谓一切罢去,而更选也。 愈治威严,多所罪责,常进见者, 宋本“常”作“当”,《通鉴》同。 无不竦息。又改易宿卫,用其亲近,复敕兵严,欲向青、徐。 ◎胡三省曰:凡此者,皆恪所以速死。复敕兵严者,戒兵士使严装也。

孙峻因民之多怨, ◎或曰:峻之图恪,必因民怨,可见得人者昌。 众之所嫌,构恪欲为变, ◎或曰:虽峻构恪,然实无君,谓之为变,非全诬也。 与亮谋,置酒请恪。恪将见之夜,精爽扰动, ◎《通鉴》作“将入之夜”。◎胡注:○引《左传》郑子产曰:人生始化曰魄,既生魄,阳曰魂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,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。○杜预曰:爽,明也。扰动,言不安也。 通夕不寐。 ◎胡三省曰:死期将至,故然。 明将盥漱,闻水腥臭,侍者授衣,衣服亦臭。恪怪其故,易衣易水,其臭如初,意惆怅不悦。严毕趋出,犬衔引其衣,恪曰:“犬不欲我行乎?”还坐,顷刻乃复起,犬又衔其衣, 毛本“犬”作“大”,误。 恪令从者逐犬,遂升车。

初,恪将征淮南,有孝子著缞衣入其阁中,从者白之,令外诘问,孝子曰:“不自觉入。”时中外守备,亦悉不见,众皆异之。出行之后,所坐厅事屋栋中折。自新城出住东兴,有白虹见其船,还拜蒋陵, 孙权葬蒋陵。 白虹复绕其车。及将见, ◎或曰:此接上文,中间乃插叙法也,史家多用此法。 驻车宫门,峻已伏兵于帷中,恐恪不时入,事泄,自出见恪曰:“使君若尊体不安,自可须后, ◎胡三省曰:须,待也。 峻当具白主上。”欲以尝知恪。 ◎《通鉴》恪下有“意”字。◎胡注:尝,试也。 恪答曰:“当自力入。” ◎胡三省曰:言当自力疾而入见吴主也。 散骑常侍张约、朱恩等密书与恪曰:“今日张设非常,疑有他故。”恪省书而去。未出路门,逢太常滕胤,恪曰:“卒腹痛,不任入。”胤不知峻阴计,谓恪曰: “君自行旋未见,今上置酒请君,君已至门,宜当力进。”恪踌躇而还,剑履上殿,谢亮,还坐。设酒,恪疑未饮,峻因曰:“使君病未善平, ◎胡三省曰:言病未良已也。 当有常服药酒,自可取之。”恪意乃安,别饮所赍酒。 ◎《吴历》曰:张约、朱恩密疏告恪,恪以示滕胤,胤劝恪还,恪曰:“峻小子何能为邪!但恐因酒食中人耳。”乃以药酒入。◎孙盛《评》曰:恪与胤亲厚,约等疏,非常大事,势应示胤,共谋安危。然恪性强梁,加素侮峻,自不信,故入,岂胤微劝,便为之冒祸乎?《吴历》为长。 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孙盛以本传谓不然,今从《吴历》。 酒数行,亮还内。峻起如厕,解长衣,著短服,出曰:“有诏收诸葛恪!” ◎《吴录》曰:峻提刀称诏收恪,亮起立曰:“非我所为!非我所为!”乳母引亮还内。◎《吴历》云:峻先引亮入,然后出称诏。◎与本传同。 ◎臣松之以为:峻欲称诏,宜如本传及《吴历》,不得如《吴录》所言。 恪惊起,拔剑未得,而峻刀交下。 ◎赵一清曰:《御览》卷百七十九引《建康宫阙簿》曰:建业宫有迎风观,在县南十五里,孙峻杀诸葛恪于此。 张约从旁斫峻,裁伤左手,峻应手斫约,断右臂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, ◎胡三省曰:武卫之士,武卫将军领之。 峻云:“所取者恪也,今已死。”悉令复刃, ◎胡三省曰:令内刀于鞘也。 乃除地更饮。 ◎《搜神记》曰:恪入,已被杀, 冯本“被”作“披”,误。 其妻在室,使婢语曰: 疑作“语使婢曰”。 “汝何故血臰?” 臰,俗“臭”字。 婢曰:“不也。”有顷愈剧,又问婢曰:“汝眼目视瞻,何以不常?”婢蹶然起跃,头至于栋, 监本“于”作“宇”。 攘臂切齿而言曰: 元本“攘”作“榱”,误。 “诸葛公乃为孙峻所杀!”于是大小知恪死矣,而吏兵寻至。◎《志林》曰:初权病笃,召恪辅政。临去,大司马吕岱戒之曰: “世方多难,子每事必十思。”恪答曰:“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,夫子曰‘再思可矣’, 见《论语》。季文子,鲁大夫季孙行父也。《论语》下“思”字作“斯”。 今君令恪十思,明恪之劣也。”岱无以答,当时咸谓之失言。 冯本“失言”二字误作四小字。 虞喜曰:夫托以天下至重也,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也,兼二至而管万机,能胜之者鲜矣。自非采纳群谋,询于刍荛,虚己受人,恒若不足,则功名不成,勋绩莫著。况吕侯国之元耆, ◎胡三省曰:元耆,元老也。 智度经远,而甫以十思戒之,而便以示劣见拒,此元逊之疏,乃机神不俱者也。 ◎胡三省曰:机者,逢事会而发。神者,人之灵明。逢事会而灵明无以应之,则为不惧矣。 若因十思之义,广咨当世之务,闻善速于雷动,从谏急于风移,岂得陨首殿堂,死凶竖之刃? ◎胡三省曰:谓恪为孙峻所杀也。 世人奇其英辩,造次可观,而哂吕侯无对为陋,不思安危终始之虑,是乐春藻之繁华,而忘秋实之甘口也。昔魏人伐蜀,蜀人御之,精严垂发, ◎或曰:精,疑作“整”,音相近,故讹耳。 六军云扰,士马擐甲,羽檄交驰,费祎时为元帅,荷国任重, 元本作“重任”。 而与来敏围棋,意无厌倦。敏临别谓祎:“君必能办贼者也。”言其明略内定,貌无忧色,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者。 ◎胡三省曰: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。《论语》记孔子之言,而所谓长宁者,未知其为谁也。 且蜀为蕞尔之国, ◎胡三省曰:蕞,祖外翻。 而方向大敌,所规所图,唯守与战,何可矜己有余,晏然无戚?斯乃性之宽简, 《通鉴》“乃”下有“祎”字。 不妨细微,卒为降人郭修所害, 《通鉴》“修”作“偱”。 岂非兆见于彼而祸成于此哉?往闻长宁之甄文伟, 甄,别也。费祎字文伟。 今睹元逊之逆吕侯,二事体同,故并而载之,可以镜讥于后, 讥,疑作“机”,一作“诫”。 永为世鉴。

先是,童谣曰:“诸葛恪,芦苇单衣篾钩落,于何相求成子阁。”成子阁者,反语石子冈也。建业南有长陵,名曰石子冈,葬者依焉。 ◎石子冈,见《妃嫔传·朱夫人传》。◎潘眉曰:成,当读若常。范蠡曰“得时不成,反受其殃”,古“成”、“常”字同音。《晋书·五行志》“于何相求常子阁”,竟作“常”字,亦通。读成为常,反语乃为冈。《宋书·五行志》 “于何相求杨子阁”,又作“杨”,盖童谣本无正字也。石子冈,“冈”字《晋志》作“堈”。 钩落者,校饰革带,世谓之钩络带。 ◎潘眉曰:“钩落”与“钩洛”同,“落”、“洛”字通用,亦谓之郭洛带。古制革带有钩,管仲射桓公中带钩,后汉杨赐赐金错钩佩,以金错饰钩也。此谓以竹篾为之。◎戴吉旋曰:○《国策》:黄金师比。○《楚辞》:若鲜卑只。○《汉书·匈奴传》:黄金犀毘。○颜师古曰:犀毘,胡带之钩也,亦曰鲜卑,亦谓师比,总一物也,语有轻重耳。魏、晋人谓之钩落,亦谓之钩。 恪果以苇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,投之于此冈。 恪弟公安督融自杀,见《孙奂传》,又见《诸葛瑾传》。 ◎《吴录》曰:恪时年五十一。 ◎恪死于吴建兴二年,当生于汉建安八年。诸葛瑾生于汉熹平三年,年三十生恪。瑾谓恪非保家之子,每以忧戚,见《瑾传》。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梁有《诸葛子》五卷,吴太傅诸葛恪撰,亡。◎马国翰辑本序曰:《诸葛子》,《唐志》不著录,佚已久。《北堂书钞》、《太平御览》引三节。考《恪传》载其与陆逊及弟公安督融二书,又诸大臣谏伐魏,著论谕众意一篇,恪无文集,当皆采自本书中,并据辑录为一卷。夫恪抱才气而以骄矜致败,陈寿评云“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,则悔吝不至,何尤祸之有哉”,盖惜其人未尝不取其言也。◎姚振宗曰:宋刻全本《意林》有《诸葛子》一条,马氏未采。又《抱(璞)〈朴〉子·正郭篇》引故太傅诸葛元逊论郭林宗一条,当亦采自本书。

恪长子绰,骑都尉,以交关鲁王事,权遣付恪,令更教诲,恪鸩杀之。 此与金日磾之杀长子弄儿事相类。 中子竦,长水校尉。少子建,步兵校尉。闻恪诛,车载其母而走。峻遣骑督刘承追斩竦于白都。 ◎赵一清曰:○承,当作“丞”。○《寰宇记》卷九十:白都山在昇州江宁县西南八十里,西临大江。昔有白仲都于此学道,白日飞升,因以为名。◎《一统志》:今江苏江宁府江宁县西南七十里。 建得渡江,欲北走魏,行数十里,为追兵所逮。 诸葛建亡走,为徐平部曲所得,平使遣去,别为他军所获,见《虞翻传》注引《会稽典录》。 恪外甥都乡侯张震 震为张承子。张承,诸葛瑾婿也。见《张昭传》。 及常侍朱恩等,皆夷三族。

初,竦数谏恪,恪不从,常忧惧祸。及亡,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:“臣闻震雷电激,不崇一朝, ◎郑康成曰:崇,终也。言不终一朝也。 大风冲发,希有极日,然犹继以云雨,因以润物,是则天地之威,不可经日浃辰, ◎胡三省曰:浃,即协翻,周也。辰,十二辰也。十二日辰一周曰浃辰。 帝王之怒,不宜讫情尽意。 讫,亦尽也。 臣以狂愚,不知忌讳,敢冒破灭之罪, 谓破家灭身之罪。 以邀风雨之会。伏念故太傅诸葛恪得承祖考风流之烈,伯叔诸父遭汉祚尽,九州鼎立,分托三方,并履忠勤,熙隆世业。爰及于恪,生长王国,陶育圣化,致名英伟,服事累纪,祸心未萌,先帝委以伊、周之任,属以万机之事。恪素性刚愎,矜己凌人,不能敬守神器,穆静邦内,兴功暴师,未期三出,虚耗士民,空竭府藏,专擅国宪,废易由意,假刑劫众,大小屏息。侍中武卫将军都乡侯 即孙峻也。 俱受先帝嘱寄之诏,见其奸虐,日月滋甚,将恐荡摇宇宙,倾危社稷,奋其威怒,精贯昊天,计虑先于神明,智勇百于荆、聂, 荆轲、聂政也。 躬持白刃,枭恪殿堂,勋超朱虚, 朱虚侯刘章也。 功越东牟。 东牟侯刘兴居。 国之元害,一朝大除,驰首徇示,六军喜踊,日月增光,风尘不动,斯实宗庙之神灵,天人之同验也。今恪父子三首,县市积日,观者数万,詈声成风。国之大刑,无所不震,长老孩幼,无不毕见。人情之于品物, ◎胡三省曰:品,众也,庶也。 乐极则哀生,见恪贵盛,世莫与贰,身处台辅,中间历年,今之诛夷,无异禽兽,观讫情反,能不憯然! ◎胡三省曰:憯,七感翻,痛也。 且已死之人,与土壤同域,凿掘斫刺,无所复加。愿圣朝稽则乾坤, ◎胡三省曰:稽,考也。则,法也。 怒不极旬,使其乡邑若故吏民,收以士伍之服, ◎胡三省曰:秦、汉之制,夺官爵者为士伍。 惠以三寸之棺。 ◎胡三省曰:○《礼记》云:夫子制于中都,四寸之棺,五寸之椁。○郑康成注云:此庶人之制也。○按礼,上大夫棺八寸,椁六寸;下大夫棺六寸,椁四寸;无三寸棺制也。○《孟子》曰:中古棺七寸,椁称之。○墨子尚俭,桐棺三寸。○《左传》:赵简子曰: “桐棺三寸,不设属辟,下卿之罚也。” 昔项籍受殡葬之施, ◎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: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,汉王为发哀,泣之而去。 韩信获收敛之恩, ◎胡三省曰:敛韩信事,史无所考。史云帝闻信死,且喜且怜之,是必收敛之也。 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。惟陛下敦三皇之仁, ◎胡三省曰:上古送死,弃之中野,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。此所谓三皇之仁也。 垂哀矜之心,使国泽加于辜戮辜戮之骸, 冯本无下“辜戮”二字,《通鉴》同。 复受不已之恩,于以扬声遐方,沮劝天下,岂不弘哉!昔栾布矫命彭越, ◎《史记·栾布传》:汉召彭越,责以谋反,夷三族。已而枭彭越头于雒阳下,诏曰:“敢有收视者,辄捕之。”布从齐还,奏事彭越头下,祠而哭之。吏捕布以闻。上召布骂曰:“若与彭越反邪?吾禁人勿收,若独祠而哭之,与越反明矣。趣亨之。”方提趋汤,布顾曰:“愿一言而死。”上曰:“何言?”布曰:“彭王反形未见,以苛小案诛灭之,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。今彭王已死,臣生不如死,请就亨。”于是上乃释布罪,拜为都尉。 臣窃恨之,不先请主上,而专名以肆情,其得不诛,实为幸耳。今臣不敢章宣愚情,以露天恩,谨伏手书,冒昧陈闻, ◎胡三省曰:古之人臣进言于君,率曰冒死,曰昧死,谓人君之威难犯,冒昧其死罪而言也。 乞圣朝哀察。” 《通鉴》“朝”作“明”。 于是亮、峻听恪故吏敛葬,遂求之于石子冈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朝臣有乞为恪立碑以铭其勋绩者, 毛本“铭”作“名”,误。 博士盛冲以为不应。 盛冲,见《孙休传》卷首。 孙休曰:“盛夏出军,士卒伤损,无尺寸之功,不可谓能;受托孤之任,死于竖子之手,不可谓智。冲议为是。”遂寝。

始恪退军还,聂友知其将败,书与滕胤曰:“当人强盛,河山可拔,一朝羸缩,人情万端,言之悲叹。”恪诛后,孙峻忌友,欲以为郁林太守, 郁林郡,见《孙权传》赤乌二年。 友发病忧死。友字文悌,豫章人也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搜神记》:聂友,新淦人。少好射猎,见一白鹿,射之中,寻踪,血尽,不知所在。饥困,卧樟树下,仰见所射鹿箭著树枝,怪之。于是还家赍粮,命子弟持斧伐之,树有血,遂截为二板,牵置陂中,常沈,时复浮出。友欲迎宾客,常乘此板,或于中流欲没,客大惧,友呵之,复浮。仕官如愿,位至丹阳太守。其板忽随至石头,友惊曰:“此陂中板,来必有意。”因解职还家。二板挟两边,一日至。自尔后板出,或为凶祸。今新淦北二十里余曰封溪,有聂友截樟树板戕柯处。○《御览》卷百五十七引《豫章记》曰:封溪有聂友所用樟木戕柯者,遂生为树,今犹存。其木合抱,始倒置植之,枝叶皆垂下。○《寰宇记·一百九》:吉州安福县有聂友祠墓。 ◎《吴录》曰:友有唇吻,少为县吏。虞翻徙交州,县令使友送之,翻与语而奇焉,为书与豫章太守谢斐, ◎赵一清曰:○《晋书·谢沈传》:沈字行思,会稽山阴人。曾祖斐,吴豫章太守。父秀,吴翼正都尉。 令以为功曹。郡时见有功曹,斐见之,问曰:“县吏聂友,可堪何职?”对曰: “此人县间小吏耳,犹可堪曹佐。” 何焯校本“佐”上《御览》有“吏”字。 斐曰:“论者以为宜作功曹,君其避之。” 当时重虞仲翔至此。 乃用为功曹。使至都,诸葛恪友之。时论谓顾子嘿、子直, 冯本“直”作“真”,误。子嘿、子直,顾谭、顾承也。 其间无所复容,恪欲以友居其间,由是知名。后为将,讨儋耳, 讨儋耳事见《孙权传》赤乌五年。 还拜丹阳太守,年三十三卒。 虞翻徙交州在魏黄初二年,〖说见《翻别传》注,即吴黄武前一年。〗是时聂友已为县吏,年约二十。至吴建兴二年,当年五十三,此文上“三”字决为“五”字之误。若年三十三,则在黄武前一年方为初生小儿,决不能为县吏也。

74.2 滕胤孙峻孙綝

滕胤字承嗣,北海剧人也。 北海国治剧,见《魏志·武记》建安三年。 伯父耽,父胄,与刘繇州里通家, 刘繇为东莱牟平人,与北海同属青州,故曰州里。 以世扰乱,渡江依繇。孙权为车骑将军,拜耽右司马,以宽厚称,早卒,无嗣。胄善属文,权待以宾礼,军国书疏,常令损益润色之,亦不幸短命。权为吴王,追录旧恩,封胤都亭侯。少有节操,美容仪。 ◎《吴书》曰:胤年十二,而孤单茕立,能治身厉行。为人白晳,威仪可观。每正朔朝贺修勤,在位大臣见者,无不叹赏。 弱冠尚公主。 ◎《孙奂传》:滕胤、吕据,皆孙壹之妹夫也。 年三十,起家为丹杨太守,徙吴郡、会稽,所在见称。 ◎《吴书》曰:胤上表陈及时宜,及民间优劣,多所匡弼。权以胤故,增重公主之赐,屡加存问。胤每听辞讼,断罪法,察言观色,务尽情理。人有穷冤悲苦之言,对之流涕。

太元元年,权寝疾,诣都,留为太常,与诸葛恪等俱受遗诏辅政。孙亮即位,加卫将军。恪将悉众伐魏,胤谏恪曰:“君以丧代之际,受伊、霍之托,入安本朝,出摧强敌,名声振于海内,天下莫不震动,万姓之心,冀得蒙君而息。今猥以劳役之后, ◎胡三省曰:劳役,谓内有山陵营作;外有东关之师也。 兴师出征,民疲力屈,远主有备。 ◎胡三省曰:《左传》:秦大夫蹇叔谏穆公曰:“劳师以袭远,师劳力屈,远主备之,无乃不可乎!” 若攻城不克,野略无获,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。不如案甲息师,观隙而动。且兵者大事, ◎《左传》: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 事以众济,众苟不悦,君独安之?” ◎胡三省曰:胤之言可谓深切著明矣。 恪曰:“诸云不可者,皆不见计算,怀居苟安者也,而子复以为然,吾何望乎? 宋本“乎”作“焉”。 夫以曹芳闇劣, 劣,弱也。 而政在私门, 私门,谓司马氏。 彼之臣民,固有离心。今吾因国家之资,藉战胜之威,则何往而不克哉!” ◎胡三省曰:谈何容易。 以胤为都下督, 都下督,吴置。 掌统留事。胤白日接宾客,夜省文书,或通晓不寐。 ◎钱大昕曰:此传未全,疑有脱文。◎或曰:此仿张耳陈餘、魏其武安传体。◎刘咸炘曰:○曾云:《胤传》、《峻传》末皆作未了之势,犹有《史记》意度。○按,此本合传,后人误提行耳。曾氏不知史篇圆神之体,故有此言。孙峻不附《静传》,亦有马、班之遗。 ◎《吴书》曰:胤宠任弥高,接士愈勤, 宋本“勤”作“下”。 表奏书疏,皆自经意,不以委下。 ◎何焯曰:经意处即疏处也。上相出征,其门如市,即同异之嫌,专擅之咎,将自此构矣。胤与恪特未久,故无败耳。

孙峻字子远,孙坚弟静之曾孙也。静生暠。暠生恭,为散骑侍郎。恭生峻。少便弓马,精果胆决。孙权末,徙武卫都尉,为侍中。权临薨,受遗辅政,领武卫将军,故典宿卫,封都乡侯。既诛诸葛恪,迁丞相、大将军,督中外诸军事,假节,进封富春侯。 封本县侯也。富春,见《孙坚传》。 滕胤以恪子竦妻父辞位,峻曰:“鲧、禹罪不相及, 舜之罪也殛鲧,其举也兴禹。 滕侯何为?”峻、胤虽内不沾洽, ◎胡三省曰:言其情不浃洽也。 而外相包容,进胤爵高密侯, 高密,见《魏志·王修传》。高密属北海,时为魏领,盖虚封耳。 共事如前。 ◎《吴录》曰:群臣上奏,共推峻为太尉,议胤为司徒。时有媚峻者,以为大统宜在公族,若滕胤为亚公, ◎胡三省曰:司徒位亚太尉,故曰亚公。 声名素重,众心所附,不可贰也。 《通鉴》“贰”作“量”。 乃表以峻为丞相,又不置御史大夫,士人皆失望矣。 ◎胡三省曰:汉承秦制,置御史大夫,以副丞相,理众事。今峻为丞相,而不置御史大夫,则专吴国之政,故国人失望。

峻素无重名,骄矜险害,多所刑杀,百姓嚣然。又奸乱宫人,与公主鲁班私通。 ◎康发祥曰:峻为孙权之从孙,通于鲁班,是以犹子而通于姑也。 五凤元年,吴侯英谋杀峻,英事泄死。 英为孙登之子,英死事互见《登传》。司马桓虚欲杀峻立英,亦死,见《吴历》。

二年,魏将毌丘俭、文钦以众叛, 监本、官本无“将”字。 与魏人战于乐嘉, 乐嘉,见《魏志·高贵乡公纪》正元二年。 峻帅骠骑将军吕据、左将军留赞袭寿春,会钦败降,军还。 互见《孙亮传》五凤二年。 ◎《吴书》曰:留赞字正明,会稽长山人。 长山,见《孙晧传》宝鼎元年。 少为郡吏,与黄巾贼帅吴桓战,手斩得桓。赞一足被创,遂屈不伸。然性烈,好读兵书及三史, 元本“史”作“略”。 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,辄对书独叹,因呼诸近亲谓曰:“今天下扰乱,英豪并起,历观前世,富贵非有常人,而我屈躄在闾巷之间,存亡无以异。今欲割引吾足,幸不死而足申,几复见用,死则已矣。”亲戚皆难之。有间,赞乃以刀自割其筋,血流滂沱,气绝良久。家人惊怖,亦以既尔,遂引申其足。足申创愈,以得蹉步。 冯本“蹉”作“差”。 凌统闻之, 冯本、毛本“统”下多“之”字,误。 请与相见,甚奇之,乃表荐赞,遂被试用。有战功, 宋本作“累有战功”。 稍迁屯骑校尉。时事得失,每常规谏,好直言不阿旨,权以此惮之。诸葛恪征东兴, 事见《恪传》。 赞为前部,合战先陷阵,大败魏师,迁左将军。孙峻征淮南,授赞节,拜左护军。未至寿春,道路病发,峻令赞将车重先还。 车重,即辎重。 魏将蒋班以步骑四千追赞。赞病困,不能整陈,知必败,乃解曲盖印绶 ◎《古今注》:曲盖,太公所作也。武王伐纣,大风折盖,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。 付弟子以归,曰:“吾自为将,破敌搴旗, 搴,音愆,拔也。 未尝负败。今病困兵羸,众寡不敌,汝速去矣,俱死无益于国,適所以快敌耳。”弟子不肯受,拔刀欲斫之,乃去。初,赞为将,临敌必先被发叫天,因抗音而歌,左右应之,毕乃进战,战无不克。 ◎俞正燮《癸巳存稿》卷七云:○《洛阳伽蓝记》:北魏田僧超能吹笳为《壮士歌》、《项羽吟》。征西将军崔延伯讨万俟丑奴,每临阵,令僧超为壮士声,遂单马人陈。《五代史补》云:唐庄宗用军,前后队伍皆以所撰词授之,使扬声作唱,至于入阵,不论胜负,马头才转,则众声齐作,凡所战斗,人忘其死。○斯亦用军之一奇也。 及败,叹曰:“吾战有常术,今病困若此,固命也!”遂被害,时年七十三,众庶痛惜焉。二子略、平,并为大将。 留略事见《孙亮传》建兴元年,又见《诸葛恪传》。留平事见《孙晧传》凤皇元年注引《江表传》,又见《王蕃传》。 是岁,蜀使来聘,将军孙仪、孙邵、綝恂等 ◎《孙亮传》:五凤二年秋七月,将军孙仪、张怡、林恂等谋杀峻,发觉,仪自杀,恂等伏辜。◎《通鉴》亦作“孙仪、张怡、林恂”,当为此传之误。〖李龙官、赵一清所云皆同。〗 欲因会杀峻,事泄,仪等自杀,死者数十人,并及公主鲁育。 ◎即朱公主,適朱据者也。◎康发祥曰:峻与鲁班私通,因鲁班之谮而杀鲁育也。传中阴言其事,而未明正其罪。

峻欲城广陵, ◎《孙亮传》:使卫尉冯朝城广陵。 朝臣知其不可城,而畏之莫敢言。唯滕胤谏止,不从,而功竟不就。其明年, 本应书太平元年,因十月始改元,故书明年也。 文钦说峻征魏,峻使钦与吕据、车骑刘纂、镇南朱异、前将军唐咨自江都入淮、泗, ◎江都,见《孙策传》。◎胡三省曰:江都县属广陵郡,此自邗沟入淮,自淮入泗也。 以图青、徐。 ◎胡三省曰:○魏青州统齐、济南、乐安、城阳、东莱,徐州统下邳、彭城、东海、琅琊、东莞、东安、广陵、临淮。○《晋志》曰:《周礼》曰:“正东曰青州。”盖取土居少阳,其色为青。徐州取舒缓之义,或云因徐丘以立名。◎弼按:魏青州尚有北海,胡注漏书。魏徐州无临淮,胡注殆据《晋志》而误。然《晋志》临淮郡下已云汉置,章帝以合下邳,太康元年复立。胡氏殆未细审耳。 峻与胤至石头, 石头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六年。 因饯之,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。据御军齐整,峻恶之,称心痛去,遂梦为诸葛恪所击,恐惧发病死,时年三十八,以后事付綝。

孙綝字子通,与峻同祖。綝父绰为安民都尉。 安民都尉,一人,吴置。 綝始为偏将军,及峻死,为侍中、武卫将军,领中外诸军事,代知朝政。吕据闻之大恐, ◎恐,当作“怒”。◎《吕据传》:太平元年,帅师侵魏。未及淮,闻孙峻死,以从弟綝自代。据大怒,引军还,欲废綝。◎《通鉴》亦云:吕据闻孙(权)〈綝〉代孙峻辅政,大怒。 与诸督将连名,共表荐滕胤为丞相,綝更以胤为大司马,代吕岱驻武昌。据引兵还,使人报胤,欲共废綝。綝闻之,遣从兄虑将兵逆据于江都, ◎钱大昕曰:下文云“峻从弟虑”,盖峻之从弟,于綝为从兄,实一人也。《三嗣主传》作“孙宪”,“宪”与“虑”字形相涉而误,当以“宪”为正。孙权之次子虑封建昌侯,此峻从弟,不应与同名也。◎官本《考证》及赵一清说同。《通鉴》作“宪”。 使中使敕文钦、刘纂、唐咨等合众击据,遣侍中左将军华融、中书丞丁晏 ◎胡三省曰:魏、晋之制,中书无丞,此吴所置。华,户化翻。 告胤取据, ◎曾云:此处应将据自杀叙出。◎或曰:语在《据传》,或叙于杀滕胤后亦可。 并喻胤宜速去意。 ◎胡三省曰:言宜速往武昌,否则且有诛罚。 胤自以祸反,因留融、晏,勒兵自卫,召典军杨崇、将军孙咨, ◎胡三省曰:杨崇盖胤帐下典军。 告以綝为乱,迫融等使有书难綝。 ◎胡三省曰:有者对无之称,于此则文义不通。《通鉴》既因《三国志》旧文,今亦不欲轻改。难,乃旦翻。 綝不听,表言胤反,许将军刘丞以封爵,使率兵骑急攻围胤。胤又劫融等,使诈诏发兵。 《通鉴》“诈”下有“为”字。 融等不从,胤皆杀之。 ◎《文士传》曰:华融字德蕤,广陵江都人。祖父避乱,居山阴蕊山下。时皇象亦寓居山阴, 皇象事见《赵达传》注引《吴录》。象亦江都人,与华融同县。 吴郡张温来就象学,欲得所舍。或告温曰:“蕊山下有华德蕤者,虽年少,美有令志,可舍也。”温遂止融家,朝夕谈讲。俄而温为选部尚书,乃擢融为太子庶子,遂知名显达。融子谞,黄门郎,与融并见害。次子谭,以才辩称,晋秘书监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晋书·华谭传》:祖融,吴左将军,录尚书事。父谞,吴黄门郎。○据此传,则谭是融之次子,与史异。◎弼按:次子谭,当作“谞子谭”,方与《晋书》合。 胤颜色不变,谭笑若常。或劝胤“引兵至苍龙门, ◎胡三省曰:苍龙门,吴建业宫之东门也。 将士见公出,必皆委綝就公”。 ◎宋本必下有皆字。◎胡三省曰:委,弃也。 时夜已半,胤恃与据期,又难举兵向宫,乃约令部典, ◎胡三省曰:约勒而号令之。 说吕侯已在近道,故皆为胤尽死,无离散者。时大风,比晓,据不至。綝兵大会,遂杀胤及将士数十人,夷胤三族。 ◎臣松之以为:孙綝虽凶虐,与滕胤宿无嫌隙,胤若且顺綝意,出镇武昌,岂徒免当时之祸,仍将永保元吉,而犯机触害,自取夷灭,悲夫!

綝迁大将军,假节,封永宁侯, ◎钱大昕曰:《三嗣主传》作“永康侯”,误也。同时张布封永康侯。◎弼按:永宁,见《虞翻传》。永康,见《孙休传》永安元年。 负贵倨傲,多行无礼。初,峻从弟虑 虑,当作“宪”,说见前,下同。 与诛诸葛恪之谋,峻厚之,至右将军、无难督,授节盖,平九官事。 ◎胡三省曰:九官,即九卿也。魏明帝太和二年,吴主还建业,留尚书九官于武昌。◎“授节盖”为句,陈本句读误。 綝遇虑薄于峻时,虑怒, 宋本无“怒”字。 与将军王惇谋杀綝。綝杀惇,虑服药死。 互见《孙休传》太平元年。

魏大将军诸葛诞举寿春叛,保城请降。吴遣文钦、唐咨、全端、全怿等帅三万人救之。魏镇南将军王基围诞,钦等突围入城。 ◎《魏志·诸葛诞传》:是时镇南将军王基始至,督诸军围寿春,未合。咨、钦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,得将其众突入城。 魏悉中外军二十余万增诞之围。 ◎《魏志·诸葛诞传》:大将军司马文王督中外诸军二十六万众临淮讨之,使王基与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,表里再重。 朱异帅三万人屯安丰城, ◎安丰,见《魏志·齐王纪》嘉平五年。◎胡三省曰:安丰县,汉属庐江郡,魏分属安丰郡,今安丰县在寿春南八十里。 为文钦势。 《通鉴》作“为文钦外势”。 魏兖州刺史州泰拒异于阳渊, ◎胡三省曰:○《水经注》:决水出庐江雩娄县北,过安丰县东,又北,右会阳泉水。水西有阳泉县故城,故阳泉乡也。汉灵帝封黄琬为侯国。决水又北入于淮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一:阳渊即阳泉,亦即《满宠传》之阳宜口也,在寿州霍丘县西八十里。◎谢鍾英曰:○《水经注》:施水支津下注为阳渊。○其地在芍陂东南,与安丰兵势不相接。州泰所屯之阳渊,当在今霍丘东,寿州西。 异败退,为泰所追,死伤二千人。綝于是大发卒出屯镬里, ◎镬里,见《孙亮传》太平二年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四:镬里在无为州巢县西北,滨巢湖。 复遣异率将军丁奉、黎斐等五万人攻魏,留辎重于都陆。 ◎胡三省曰:○《水经传》:博乡县,王莽改曰杨陆,泄水出焉。北过芍陂,又西北入于淮。○意者都陆即杨陆欤?又据《晋纪》,都陆在黎浆南。◎谢鍾英曰:都陆当在寿州芍陂东南。 异屯黎浆, 黎浆,见《魏志·诸葛诞传》。 遣将军任度、张震等募勇敢六千人,于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,筑偃月垒。为魏监军石苞及州泰所破,军却退就高。异复作车箱围趣五木城。苞、泰攻异,异败归,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, 局本误作“陆都”。 尽焚异资粮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晋书·文帝纪》:异之余卒馁甚,食葛叶而遁。 綝授兵三万人使异死战,异不从,綝斩之于镬里, 互见《孙亮传》太平二年及《朱异传》注引《吴书》。 而遣弟恩救,会诞败引还。綝既不能拔出诞,而丧败士众,自戮名将,莫不怨之。

綝以孙亮始亲政事,多所难问,甚惧。还建业,称疾不朝,筑室于朱雀桥南, ◎《方舆纪要》:朱雀桥,今江宁府聚宝门内镇淮桥。 使弟威远将军据入苍龙宿卫, 《通鉴》“龙”下有“门”字。 弟武卫将军恩、偏将军幹、长水校尉闓 ◎胡三省曰:闓,音开,又苦亥翻。 分屯诸营,欲以专朝自固。 《通鉴》无“专朝”二字。 亮内嫌綝,乃推鲁育见杀本末, ◎胡三省曰:寻问朱公主所以见杀之意。 责怒虎林督朱熊、 虎林,见《孙权传》太元二年。 熊弟外部督朱损 ◎胡三省曰:吴外部督建业外营兵。 不匡正孙峻,乃令丁奉杀熊于虎林,杀损于建业。綝入谏不从,亮遂与公主鲁班、太常全尚、将军刘承 ◎胡三省曰:刘承即刘丞。◎赵一清曰:前后两“承”字,俱当作“丞”。 议诛綝。亮妃,綝从姊女也,以其谋告綝。綝率众夜袭全尚,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,遂围宫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亮召全尚息黄门侍郎纪密谋曰:“孙綝专势,轻小于孤。 ◎胡三省曰:谓轻视之,以为幼小也。 孤见敕之, 《通鉴》“见”作“前”。 使速上岸,为唐咨等作援,而留湖中,不上岸一步。又委罪朱异,擅杀功臣,不先表闻。筑第桥南, 筑第朱雀桥南也。 不复朝见。此为自在,无复所畏, ◎胡三省曰:自在,谓居处自如,不复知有君上。 不可久忍。今规取之, 规,图也。 卿父作中军都督, ◎胡三省曰:卫将军督中军。 使密严整士马,孤当自出临桥,帅宿卫虎骑、左右无难一时围之。 ◎胡三省曰:吴有左右无难督,督无难营兵。 作版诏敕綝所领皆解散,不得举手, 冯本“举”作“奉”,误。 正尔 ◎胡三省曰:正尔,犹言正如此也。 自得之。 《通鉴》作“自当得之”。 无卿去, “无”字衍。 但当使密耳。卿宣诏语卿父, 《通鉴》无“语”字。 勿令卿母知之,女人既不晓大事,且綝同堂姊,邂逅泄漏,误孤非小也。”纪承诏,以告尚,尚无远虑,以语纪母。母使人密语綝。綝夜发严兵废亮,比明,兵已围宫。亮大怒,上马,带鞬执弓欲出, ◎胡三省曰:鞬,居言翻,戢弓矢器。 曰:“孤大皇帝之適子, ◎胡三省曰:適,读曰嫡。 在位已五年,谁敢不从者?”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,乃不得出, 《通鉴》无“乃”字。 叹咤二日不食,骂其妻曰: 《通鉴》作“叹咤不食,骂权后曰”。 “尔父愦愦, ◎胡三省曰:○愦,乌外翻。○《类篇》曰:闷也。 败我大事!”又呼纪, 《通鉴》作“又遣呼纪”。 纪曰:“臣父奉诏不谨,负上,无面目复见。”因自杀。◎孙盛曰:《亮传》称亮少聪慧, 宋本“慧”作“惠”。 势当先与纪谋,不先令妻知也。《江表传》说漏泄有由, 冯本、毛本“由”作“白”,误,一本作“自”。 于事为详矣。 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不密害成,亮之所以属纪也,然终以妇人漏泄,不密孰甚于此!鼠矢烛奸,则所谓小事不糊涂耳。◎林国赞曰:孙亮妃即全尚女,据本传,则泄亮谋者尚女,注引《江表传》则云尚妻。考《妃嫔传》,此谋既泄,尚女与亮俱废,故自无恙,尚家属概见逼杀。向令泄谋者尚妻,非尚女,綝讵肯杀彼释此?然要谓尚女亦可疑,此不与綝奸,即未知父母与天子合谋,否则目睹父母合谋,而反泄之,令父母遇害,身亦与天子俱废,庸非大愚乎!孙盛取《江表传》,不取本传,可谓无识。◎弼按:全尚妻即孙峻姊,见《朱夫人传》。亮妃为全尚女,《江表传》误。 使光禄勋孟宗告庙废亮, ◎何焯曰:孟宗于此,恨无大节可取,与王祥皆一行而已。 召群司议曰:“少帝荒病昏乱,不可以处大位,承宗庙,以告先帝 宋本无此四字,《通鉴》有之。 废之。诸君若有不同者,下异议。”皆震怖曰:“唯将军令。”綝遣中书郎李崇夺亮玺绶,以亮罪状班告远近。 宋本无“班”字,《通鉴》有之。 尚书桓彝不肯署名, ◎赵一清曰:○《困学纪闻》云:吴有桓彝,晋亦有桓彝,此忠臣名氏之同者。 綝怒杀之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彝,魏尚书令階之弟。◎《吴录》曰:晋武帝问薛莹吴之名臣,莹对称彝有忠贞之节。

典军施正 ◎胡三省曰:吴制,中营置左右典军。 劝綝征立琅邪王休,綝从之,遣宗正楷奉书于休曰:“綝以薄才,见授大任,不能辅导陛下。顷月以来,多所造立,亲近刘承,悦于美色,发吏民妇女,料其好者,留于宫内,取兵子弟十八已下三千余人,习之苑中,连日续夜,大小呼嗟,败坏藏中矛戟五千余枚,以作戏具。朱据先帝旧臣,子男熊、损皆承父之基,以忠义自立,昔杀小主,自是大主所创,帝不复精其本末,便杀熊、损,谏不见用,诸下莫不侧息。帝于宫中作小船三百余艘,成以金银,师工昼夜不息。太常全尚,累世受恩,不能督诸宗亲,而全端等委城就魏。尚位过重,曾无一言以谏陛下,而与敌往来,使传国消息,惧必倾危社稷。推案旧典,运集大王,辄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斩承。以帝为会稽王,遣楷奉迎。百寮喁喁,立住道侧。”

綝遣将军孙耽送亮之国,徙尚于零陵,迁公主于豫章。 全公主也。 綝意弥溢,侮慢民神,遂烧大桥头伍子胥庙, ◎《史记·伍子胥列传》:吴人怜之,为立祠于江上。◎《吴地纪》曰:越军于苏州东南三十里三江口,又向下三里临江北岸,立坛杀白马祭子胥,杯动酒尽,后因立庙于此江上。今其侧有浦名上坛浦。至晋,会稽太守麋豹移庙吴郭东门内道南,今庙见在。◎《一统志》:○《吴郡志》云:伍子胥庙有二,一在胥口胥江上;一在盘门内城西隅。 又坏浮屠祠,斩道人。 ◎何焯曰:释子称僧到赤乌年,此是其证。笮融,丹杨人,意其所煽也。◎梁章炬曰:○《法苑珠林·舍利篇》云:吴孙权赤乌四年,有外国沙门康僧会创达江表,设像行道,吴人以为妖异。权召会,问:“佛有何灵瑞?”曰:“佛晦灵迹,遗骨舍利,应现无方,神迹感通,祈求可获。”权曰:“若得舍利,当为兴寺。”经三七日,至诚求请,遂获瓶中,旦呈于权,光照宫殿。权使力者尽力击之,椎砧俱陷,舍利不损。又以火烧,腾光上涌。权大发信,乃为立寺,名为建初,改所住地名佛陀里。○孙綝所坏,当即此寺矣。○又云:孙晧虐政,欲屏除佛法,燔经夷塔。○按:晧事不见史,疑即綝也。 休既即位,称草莽臣, ◎何焯曰:刘宗周南渡时,上书号草莽臣,自是不观史书之失。 诣阙上书曰:“臣伏自省,才非幹国,因缘胏腑, 宋本“胏”作“肺”,是,各本皆误。 位极人臣,伤锦败驾, ◎《左传》:子产谓子皮曰:“子有美锦,不使人学制焉。大官大邑,身之所庇,而使学者制焉。其为美锦,不亦重乎!”◎范《书·刘玄传》:军师将军李淑谏曰:“败材伤锦,所宜致虑。”◎《晋书·庾冰传》:策败驾之驷,以冀万里之功,非天眷之隆,将何以至此! 罪负彰露,寻愆惟阙, 惟,思也。 夙夜忧惧。臣闻天命棐谌, ◎《诗·大雅·荡之章》:天生烝民,其命匪谌。◎《毛传》云:谌,诚也。◎郑《笺》云:天之生此众民,其教导之,非当以诚信使之忠厚乎?今则不然。◎《尚书·大诰篇》:天棐忱辞,其考我民。◎《孔传》云:言我周家有大化诚辞,为天所辅,其成我民矣。◎《正义》曰:○《释诂》云:棐,辅也。忱,诚也。 必就有德,是以幽、厉失度,周宣中兴, ◎张宗泰《鲁岩所学集》云:幽王尚在宣王之后,此语误。 陛下圣德,纂承大统, 冯本“纂”作“繤”,误。 宜得良辅,以协雍熙,虽尧之盛,犹求稷、契之佐,以协明圣之德。古人有言:’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’臣虽自展竭,无益庶政,谨上印绶节钺,退还田里,以避贤路。” ◎胡三省曰:谓他有贤者进用,恐妨其路,求引身避之。 休引见慰喻。又下诏曰:“朕以不德,守藩于外,值兹际会,群公卿士,暨于朕躬,以奉宗庙。朕用怃然,若涉渊冰。大将军忠计内发,扶危定倾,安康社稷,功勋赫然。昔汉孝宣践阼,霍光尊显,褒德赏功,古今之通义也。其以大将军为丞相、荆州牧,食五县。” ◎胡三省曰:綝迁大将军,封永宁侯,今休以援立之功,增其封邑。 恩为御史大夫、卫将军,据右将军,皆县侯。幹杂号将军、亭侯。闓亦封亭侯。綝一门五侯,皆典禁兵,权倾人主,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。

綝奉牛酒诣休,休不受,赍诣左将军张布;酒酣,出怨言曰:“初废少主时,多劝吾自为之者。吾以陛下贤明,故迎之。帝非我不立,今上礼见拒,是与凡臣无异,当复改图耳。”布以言闻休, ◎胡三省曰:綝以布为吴主所信倚,故诣之。酒酣失言,遂以贾祸。綝之凶愚,其赤族宜矣。 休衔之,恐其有变,数加赏赐,又复加恩侍中,与綝分省文书。 ◎胡三省曰:分綝之权也。 或有告綝怀怨侮上欲图反者,休执以付綝,綝杀之,由是愈惧,因孟宗求出屯武昌,休许焉,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余人,皆令装载, ◎胡三省曰:○中营兵,即中军也。吴人谓装船为装载。綝欲以此兵自随上武昌。车船装物皆曰载。○《诗》云:载轮尔载。 所取武库兵器,咸令给与。 ◎或曰:孙休颇有屈伸,异于曹髦、孙亮多矣。 ◎《吴历》曰:綝求中书两郎,典知荆州诸军事,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,休特听之,其所请求,一皆给与。 一皆给与,《通鉴》作“一无违者”。 将军魏邈说休曰“綝居外必有变”,武卫士施朔 ◎宋本无“士”字。◎胡三省曰:武卫士,武卫之士也。 又告“綝欲反有征”。休密问张布,布与丁奉谋于会杀綝。

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,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, ◎胡三省曰:谓会,明日腊会也。吴以土德王,用辰腊。 綝闻之,不悦。夜大风发木扬沙, 《通鉴》“木”作“屋”。 綝益恐。戊辰腊会,綝称疾。休强起之,使者十余辈,綝不得已,将入,众止焉。綝曰:“国家屡有命,不可辞。可豫整兵,令府内起火,因是可得速还。”遂入,寻而火起, ◎胡三省曰:寻,继时也。 綝求出,休曰:“外兵自多,不足烦丞相也。”綝起离席,奉、布目左右缚之。綝叩头曰: 宋本“头”作“首”。 “愿徙交州。”休曰:“卿何以不徙滕胤、吕据?” 《通鉴》下有“于交州乎”四字。 綝复曰:“愿没为官奴。”休曰:“何不以胤、据为奴乎!”遂斩之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还冤纪》:徐光尝过孙綝门,褰衣而趋,左右唾践。或问其故,答曰: “流血臭腥不可耐。”綝闻而杀之,斩其首,无血。及綝废幼帝更立景帝,将拜陵,上车,车为之倾。因故见徐光在松柏树上指挥嗤笑之。綝问侍从,无见者。綝恶之,俄而景帝诛綝。 以綝首令其众曰:“诸与綝同谋皆赦。”放仗者五千人。闓乘船欲北降,追杀之。 ◎胡三省曰:綝之诸弟,据、恩、幹盖已就诛,独闓走,欲投北。 夷三族。发孙峻棺,取其印绶,斫其木而埋之, ◎胡三省曰:古者棺槨厚薄皆有度,斫而薄之以示贬。 以杀鲁育等故也。

綝死时年二十八。休耻与峻、綝同族,特除其属籍,称之曰故峻、故綝云。休又下诏曰: “诸葛恪、滕胤、吕据盖以无罪为峻、綝兄弟所见残害,可为痛心,促皆改葬,各为祭奠。其罹恪等事见远徙者,一切召还。” ◎刘(成)〈咸〉炘曰:此总上诸人,足见文本一贯。

74.3 濮阳兴

濮阳兴字子元,陈留人也。父逸,汉末避乱江东,官至长沙太守。 ◎胡三省曰:○濮阳以邑为姓。○《陈留风俗传》:汉有长沙太守濮阳逸。 逸事见《陆瑁传》。 “事”字疑衍。 兴少有士名,孙权时除上虞令, 上虞,见《孙策传》。 稍迁至尚书左曹, 吴尚书有左曹。 以五官中郎将使蜀,还为会稽太守。 兴为会稽太守,事见《虞翻传》注引《会稽典录》。 时琅邪王休居会稽,兴深与相结。及休即位,征兴为太常、卫将军,平军国事, 平军国事,始见于此。 封外黄侯。 ◎《郡国志》:兖州陈留郡外黄。◎《一统志》:今河南开封府杞县东。◎范《书·爰延传》:延,陈留外黄人。县令礼请延为廷掾,濮阳潜为主簿。◎是濮阳为外黄人,兴盖封本县侯。

永安三年,都尉严密建丹杨湖田,作浦里塘。 浦里塘,见《孙休传》永安三年。 诏百官会议,咸以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,唯兴以为可成。遂会诸兵民就作,功佣之费不可胜数,士卒死亡,或自贼杀,百姓大怨之。兴迁为丞相。 见《孙休传》永安五年。 与休宠臣左将军张布共相表里, 布典宫省,兴关军国。 邦内失望。

七年七月,休薨。左典军万彧素与乌程侯孙晧善,乃劝兴、布,于是兴、布废休適子而迎立晧,晧既践阼,加兴侍郎, ◎宋本作“侍中”。◎钱大昕曰:兴位为丞相,何缘更加侍郎?此必误。宋本作“中郎”,亦未可据。◎官本《考证》同。◎弼按:宋本作“侍中”,钱说误。◎沈钦韩曰:兴已为丞相,当加官侍中,作“侍郎”者误也。◎李慈铭曰:此盖“侍中”之误也,传言綝弟恩为御史大夫,复加侍中,即此比也。丞相与御史大夫为两府,官尊相亚,而加侍中,则兼内职,为亲臣。六朝三公必加侍中,此其滥觞矣。 领青州牧。俄彧谮兴、布追悔前事。十一月朔入朝,晧因收兴、布,徙广州,道追杀之,夷三族。 孙晧纳布女,见《何姬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。

评曰:诸葛恪才气幹略,邦人所称,然骄且吝,周公无观,况在于恪?矜己陵人,能无败乎!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,则悔吝不至,何尤祸之有哉?滕胤厉修士操,遵蹈规矩,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,必危之理也。峻、綝凶竖盈溢,固无足论者。濮阳兴身居宰辅,虑不经国,协张布之邪,纳万彧之说,诛夷其宜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