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 卷三十五·蜀书五·诸葛亮传第五

蜀书五诸葛亮传第五三国志三十五

晋平阳侯相 安汉陈寿 撰宋中书侍郎西乡侯 闻喜裴松之 注沔阳卢弼 集解 校录:把历史还给历史 复校:擎骥

45.1 诸葛亮

诸葛亮字孔明,琅邪阳都人也。 “也”字衍。阳都,今山东沂州府沂水县南。详见《魏志·诸葛诞传》。 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后也。 ◎诸葛丰事亦见《诸葛诞传》。◎钱大昕曰:亮、瑾、诞三兄弟分仕三国,各为立传,传首皆著其郡县。亮、诞两传又皆云诸葛丰之后,盖三书可分可合,取其首尾完具,不嫌重复也。《魏志》钟繇与子会各有传,传首俱云颍川长社人,则重沓无当亦。 父珪,字君贡, 元本“君”作“子”。 汉末为太山郡丞。 ◎《郡国志》作“泰山郡”。◎《百官志》:每郡设太守一人,二千石,丞一人。 亮早孤,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, ◎《郡国志》:扬州豫章郡治南昌。◎《一统志》:南昌故城,今江西南昌府南昌县东。 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。会汉朝更选朱晧代玄。玄素与荆州牧刘表有旧,往依之。 ◎《献帝春秋》曰:初,豫章太守周术病卒,刘表上诸葛玄为豫章太守,治南昌。汉朝闻周术死,遣朱晧代玄。 冯本“朱”作“周”,误。 晧从扬州太守刘繇求兵击玄, 扬州刺史不得言太守,此误。 玄退屯西城, ◎胡三省曰:西城在豫章南昌县西。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袁暐《献帝春秋》云刘表上玄领豫章太守,范《书·陶谦传》亦云刘表所用,而陈《志·诸葛亮传》云术所用。按许劭劝繇依表,必不攻其所用也。今从《亮传》。◎弼按:范《书·陶谦传》无此语,不知《考异》何据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·八十四》:豫章城有西城,在子城西。子城亦名牙城。 晧入南昌。建安二年正月,西城民反,杀玄,送首诣繇。此书所云,与本传不同。 ◎《吴志·刘繇传》:笮融杀太守朱晧,繇进讨融,融为民所杀。繇寻病卒。◎《通鉴》:献帝兴平二年,笮融杀晧,代领郡事。刘繇讨融,融为民所杀。诏以前太傅掾华歆为豫章太守。◎此皆兴平二年事。此云建安二年杀玄,送首诣繇,与事实违异,宜承祚之不取也。互见《吴志·孙策传》。 玄卒,亮躬耕陇亩, 后成都种桑,亦治之有素。 好为《梁父吟》。 ◎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:二十八年,禅梁父。◎《正义》曰:父,音甫,在兖州泗水县北八十里。◎范《书·光武纪》:中元元年,禅于梁父。◎章怀注:梁父,太山下小山也。◎《一统志》:梁父山在山东泰安府南一百十里。◎《水经·沔水注》:沔水又东径乐山北,昔诸葛亮好为梁父吟,每所登游,俗以乐山为名。◎《艺文类聚》卷十九《吟部》引《蜀志》诸葛亮《梁父吟》曰:步出齐城门,遥望荡阴里,里中有三坟,累累正相似。问是谁家墓,田疆、古冶子,力能排南山,文能绝地理,〖一作“纪”。〗一朝被谗言,二桃杀三士。谁能为此谋?国相齐晏子。〖◎弼按,田疆、古冶子,事见《晏子》。〗◎郝经曰:或谓此吟专讥晏子,以二桃杀三士,指为讥曹操之杀孔融辈。按曹操杀孔融在建安十三年,则抱膝长吟之意,故不在融也。盖伤汉季名士往往失身于人,为阉竖贼臣禁锢,卒之风节委地,而汉遂亡,所以高卧不起也。◎何焯曰:○蔡中郎《琴颂》云:〖◎弼按,当作“《琴赋》”。〗梁父辈吟,周公越裳。○武乡之志,其有取于此乎?今所传之词,盖非其作。◎梁章钜曰:此吟虽传自唐以前,别无深意,诸葛公又何取此乎?何氏所疑,殆不虚也。◎又曰:○姚宽《西溪丛语》云:《梁父吟》,不知何意。张衡《四愁诗》云“欲往从之梁父艰”,注云“泰山东岳也。君有德则封此山,愿辅佐君王,致于有道,而为小人谗邪之所阻。梁父,泰山下小山名”。诸葛好为此吟,恐取此义。◎弼按:○《艺文类聚·十九》引《陈武别传》曰:陈武,字国本,休屠胡人。常骑驴牧羊,诸家牧暨十数人,或有知歌谣者,武遂学《太山梁父吟》、《幽州马客吟》及《行路难》之属。○是《梁父吟》本为古歌谣。诸葛吟之,遣兴耳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亮家于南阳之邓县, ◎《郡国志》:南阳郡邓。◎《一统志》:邓县故城,今湖北襄阳府襄阳县北。◎《方舆纪要》:在府城东北二十里邓城镇。◎《文选·出师表》注引《荆州图》曰:邓城旧县西南一里,隔沔有诸葛宅,是刘备三顾处。 在襄阳城西二十里,号曰隆中。 ◎《水经·沔水注》:沔水又东迳隆中,历孔明旧宅北。亮语刘禅云“先帝三顾臣于草庐之中,咨臣以当世之事”,即此宅也。车骑沛国刘季和之镇襄阳也,与犍为人李安共观此宅,命安作宅铭。〖◎弼按:文见本传末裴注。〗后六十余年,习凿齿又为其宅铭焉。◎《艺文类聚·六十四》、《初学记·三十四》载习凿齿《诸葛武侯宅铭》云:达人有作,振此颓风,彫薄蔚采,鸱阑惟丰。义范苍生,道格时雄,自昔爰止,于焉盘桓。躬耕西亩,永啸东峦,迹逸中林,神凝岩端,罔窥其奥,谁测斯欢。堂堂伟匠,婉翮扬朝,倾岩搜宝,高罗九霄,庆云集矣,鸾驾亦招。◎胡三省曰:东坡诗“万山西北古隆中”,故其《万山诗》云“回头望西北,隐隐龟背起。传云古隆中,万树桑柘美”。◎《元和志》:诸葛宅在襄阳县西北二十里。◎《舆地纪胜》:在襄阳县西隆村。◎《一统志》:在襄阳县西隆中山东。◎《县志》:隆中山畔为草庐,山半为抱膝石,隆起如墩,可坐十数人,下为躬耕田。◎《寰宇记》:诸葛宅有井,深四丈,广尺五寸,迄今垒砌如初。◎《县志》:隆中山畔孔明隐处有井,名六角井。 身长八尺,每自比于管仲、乐毅,时人莫之许也。 ◎胡应麟《少室山房笔丛·史书佔四》云:管九合一匡,才诚不世,而所辅桓公,所用齐国,挟天子令诸侯,其势易举,绩用易成。武侯扶弱主,藉偏邦,人心去汉,迴不侔也。至规模局量,则槛车三顾,宠辱异观;五亩三归,宏隘殊域;不待言矣。乐策士之雄耳,内袭燕昭之锐,外因齐湣之湛,中入苏代之间,即他帅行师,临淄反掌,何艰于毅而武侯匹哉!大抵孔明为当时言,不容大尽。 惟博陵崔州平、 博陵,详见《魏志·张燕传》、《夏侯玄传》。州平,史失其名。 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,谓为信然。 ◎《水经·沔水注》:沔水又东合檀谿水。谿之阳有徐元直、崔州平故宅,悉人居。故习凿齿与谢安书云:“每省家舅,纵目檀谿,念崔、徐之交,未尝不抚膺踌躇,惆怅终日矣。”◎《名胜志》:徐庶宅,地名甘耳冲,今清庐庵是乃其故址。◎《一统志》:徐庶宅在襄阳县东。 ◎按《崔氏谱》: 《崔氏谱》,隋、唐志均不著录。 州平,太尉烈子,均之弟也。 ◎范《书·崔骃传》:骃字亭伯,涿郡安平人也。子瑗,孙寔。寔从兄烈,有重名于北州,历位郡守、九卿。灵帝时,开鸿都门榜卖官爵,烈时因傅母入钱五百万,得为司徒。及拜日,帝曰:“悔不小靳,可至千万。”程夫人曰:“崔公冀州名士,岂肯买官?赖我得是,反不知姝邪?”烈于是声誉衰减。久之不自安,从容问其子钧曰:“吾居三公,于议者何如?”钧曰:“论者嫌其铜臭。”烈后拜太尉。钧少交结英豪,有名称,为西河太守。献帝初,钧语袁绍俱起兵山东,董卓以是收烈付郿狱。卓既诛,拜烈城门校尉。及李傕入长安,为乱兵所杀。◎惠栋曰:○挚虞《文章志》:烈字威考,骃之孙,瑗之兄子。○《世系》云:骃子盤,生烈。○案:《博陵太守孔彪碑阴》有司徒掾博陵崔烈字威考也。○《世系》又云:钧字州平。○《九州春秋》曰:钧字元平。○案《崔氏谱》,州平为钧之弟,《世系》误。○梁祚《魏国统》曰:州平兄元平为议郎,以忠直称。董卓之乱,烈为卓兵所害,元平常思有报复之心,会病卒。 ◎《魏略》曰:亮在荆州,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、 广元名韬,见后注引《魏略》。 徐元直、汝南孟公威等 孟公威事见《魏志·温恢传》注引《魏略》。 俱游学,三人务于精熟,而亮独观其大略。每晨夜从容,常抱膝长啸,而谓三人曰:“卿三人仕进可至刺史、郡守也。”三人问其所至, 宋本“至”作“志”。 亮但笑而不言。后公威思乡里,欲北归,亮谓之曰:“中国饶士大夫,遨游何必故乡邪!” 宋本“丈”作“大”。 ◎臣松之以为:《魏略》此言,谓诸葛亮为公威计者可也,若谓兼为己言,可谓未达其心矣。老氏称“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”,凡在贤达之流,固必兼而有焉。以诸葛亮之鉴识,岂不能自审其分乎?夫其高吟俟时,情见乎言,志气所存,既已定于其始矣。若使游步中华,骋其龙光,岂夫多士所能沈翳哉!委质魏氏,展其器能,诚非陈长文、司马仲达所能颉颃,而况于余哉!苟不患功业不就,道之不行,虽志恢宇宙而终不北向者,盖以权御已移,汉祚将倾,方将翊赞宗杰,以兴微继绝克复为己任故也。岂其区区利在边鄙而已乎!此相如所谓“鹍鹏已翔于辽廓,而罗者犹视于薮泽”者矣。 世期此论,可谓诸葛知己。 公威名建,在魏亦贵达。 ◎胡应麟曰:○《抱朴子·逸民篇》云:魏武帝刑法严峻,果于杀戮,乃心欲用乎孔明。孔明自陈不乐出仕,武帝谢遗之,曰:“义不使高世之士,辱于污君之朝也。”其鞭挞九有,草创皇基,宜哉。○稚川去魏未遥,《孔明传》注俱不载。或曰,孔明谢遣,仲达逼出,天将亡魏,即孟德亦有莫知其然而然者耶?

时先主屯新野。 新野,见《先主传》。 徐庶见先主,先主器之, ◎胡三省曰:物之有用者谓之器。器之者,器重之也。重其才足以用世也。 谓先主曰:“诸葛孔明者,卧龙也,将军岂愿见之乎?” ◎《襄阳记》曰: ◎沈家本曰:○《隋志》:《襄阳耆旧记》五卷,习凿齿撰。○二唐志卷同,“记”作“传”。《宋志》卷同,“卷”作“记”。《文选·南都赋》注引矣作“记”。○《崇文总目》:三卷,今佚。○有任兆麟《心斋十种》本,有脱误。◎章宗源曰:《郡斋读书后志》曰:《记》五卷,前载襄、汉人物,中载山川城邑,后载牧守。观其记录丛杂,非传体,名当从《隋志》。○愚按:《续汉·郡国志》注“蔡阳有松子亭,下有神陂”,引《襄阳耆旧传》。《文选·两都赋》引之,则称《耆旧记》。刘昭生处梁代,其所引在《隋志》前,则知称传之名其来已久。《三国志》注多省文称“《襄阳记》”。 刘备访世事于司马德操。德操曰:“儒生俗士,岂识时务?识时务者在乎俊杰。此间自有伏龙、凤雏。”备问为谁,曰:“诸葛孔明、庞士元也。” 先主曰:“君与俱来。”庶曰:“此人可就见,不可屈致也。将军宜枉驾顾之。”由是先主遂诣亮,凡三往,乃见。 ◎胡三省曰:备以枭雄之才,闻徐庶一言,三枉驾以见孔明,此必庶之才器有以取重于备,备遂信之也。庶自辞备归操之后,寂无所闻,今观其舍旧从新之言,质天地而无愧,则其人从可知矣。◎或曰:有莘之后,此为仅见,真足以光史册,长人志气。 因屏人曰:“汉室倾颓,奸臣窃命,主上蒙尘。孤不度德量力,欲信大义于天下, ◎胡三省曰:屏,必郢翻。度,徒洛翻。信,读曰申。 而智术浅短,遂用猖獗, ◎《通鉴》“獗”作“蹶”。◎胡注:猖,披猖。蹶,颠蹶。 至于今日。然志犹未已,君谓计将安出?”亮答曰:“自董卓已来,豪杰并起,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。曹操比于袁绍,则名微而众寡,然操遂能克绍,以弱为强者,非惟天时,抑亦人谋也。今操已拥百万之众,挟天子以令诸侯, 宋本“以”作“而”。 此诚不可与争锋。孙权据有江东,已历三世,国险而民附,贤能为之用,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。荆州北据汉、沔,利尽南海, ◎胡三省曰:谓自桂阳、苍梧跨有交州,则利尽南海也。 东连吴会, ◎胡三省曰:吴会者,言吴为东南一都会也。 西通巴、蜀,此用武之国,而其主不能守,此殆天所以资将军,将军岂有意乎?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天府之土,高祖因之以成帝业。刘璋闇弱,张鲁在北,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,智能之士思得明君。 ◎胡三省曰:张松、法正之徒,虽未与亮交际,亮固逆知之矣。 将军既帝室之胄, 胄,裔也。 信义著于四海,总揽英雄,思贤如渴,若跨有荆、益,保其岩阻,西和诸戎,南抚夷越,外结好孙权,内修政理; 《通鉴》“理”作 “治”。 天下有变,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、洛, 毛本“洛”作“落”,误。 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秦川, 宋本作“出于秦川”。 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?诚如是,则霸业可成,汉室可兴矣。” ◎当时大势,瞭如指掌。◎胡三省曰:所谓俊杰者,量时审势,规划定于胸中,倘非其人,未易与之言也。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孔明于备方窜身无所,表又尚在之时,早识荆州为起事之地。“北向宛、洛,西出秦川”二言,早为后日六出祁山张本,真不愧王佐之才。三分割据,良非本愿,杜甫可谓知言。◎或曰:后事已如镫取影,隆中居平筹划,遇识者而陈之,坐言起行,求志达道,三代下孔明庶几不负。 先主曰:“善!”于是与亮情好日密。关羽、张飞等不悦,先主解之曰:“孤之有孔明,犹鱼之有水也。 ◎胡三省曰:鱼有水则生,无水则死。 愿诸君勿复言。”羽、飞乃止。 ◎胡应麟曰:莘野躬耕,南阳抱膝,处同也。成汤三聘,豫州三顾,出同也。伐桀吊民,出师复汉,心同也。德感嗣王,诚格庸主,道同也。尹奋乎千载之上,故人亡异词;亮崛起三代之后,故家肆臆喙。杜诗谓“伯仲之间见伊、吕”,千载论孔明者,至是始定。 ◎《魏略》曰:刘备屯于樊城。是时曹公方定河北,亮知荆州次当受敌,而刘表性缓,不晓军事。亮乃北行见备,备与亮非旧,又以其年少,以诸生意待之。坐集既毕,众宾皆去,而亮独留,备亦不问其所欲言。备性好结眊, ◎冯本“眊”作“毦”,仍吏切,读若饵。◎潘眉曰:○《通俗文》曰:毛饰曰毦。○按:旄牛毦出冉駹、青衣道夷等处,古但施于犬马,至汉季始用于军中。故韦昭注《晋语》曰“若今将军负毦”,甘宁“负毦带铃”,武侯与吴主书“所送白毦薄少”,与兄瑾书“先主帐下白毦”,是也。○《说文》:从毛,耳声。○曹宪《广雅音》:音二。○后俗本讹二为毛,故今浅学亦有误读若耄者。 时適有人以髦牛尾与备者,备因手自结之。亮乃进曰:“明将军当复有远志,但结毦而已邪!”备知亮非常人也,乃投毦而答曰: 宋本“言”作“答”。 “是何言与!我聊以忘忧耳。”亮遂言曰:“将军度刘镇南孰与曹公邪?”备曰:“不及。”亮又曰:“将军自度何如也?”备曰:“亦不如。”曰:“今皆不及,而将军之众不过数千人,以此待敌,得无非计乎!”备曰:“我亦愁之,当若之何?”亮曰:“今荆州非少人也,而著籍者寡,平居发调,则人心不悦;可语镇南,令国中凡有游户,皆使自实,因录以益众可也。”备从其计,故众遂强。备由此知亮有英略,乃以上客礼之。◎《九州春秋》所言亦如之。◎臣松之以为:亮表云“先帝不以臣卑鄙,猥自枉屈,三顾臣于草庐之中,谘臣以当世之事”,则非亮先诣备,明矣。虽闻见异辞,各生彼此,然乖背至是,亦良为可怪。

刘表长子琦,亦深器亮。表受后妻之言, 蔡讽长女为黄承彦妻,小女为刘表后妇。黄承彦女,孔明妇也。 爱少子琮,不悦于琦。琦每欲与亮谋自安之术,亮辄拒塞,未与处画。琦乃将亮游观后园,共上高楼,饮宴之间,令人去梯, ◎《元和志》:刘琦台,琦与诸葛亮登台去梯之所。◎《一统志》:台在襄阳县东。◎弼按:《传》言“共上高楼”,非台也。后人傅会,点缀名胜耳。 因谓亮曰:“今日上不至天,下不至地,言出子口,入于吾耳,可以言未?”亮答曰:“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,重耳在外而安乎?” ◎胡三省曰:申生,晋献公之太子,为骊姬所谮,自缢而死。重耳,申生之弟,惧骊姬之谗出奔。献公卒后,重耳入,是为文公,遂为霸主。重,直龙翻。◎或曰:于此见亮之慎密,亦善处人骨肉之道。 琦意感悟,阴规出计。会黄祖死,得出,遂为江夏太守。俄而表卒,琮闻曹公来征,遣使请降。先主在樊闻之,率其众南行,亮与徐庶并从,为曹公所追破,获庶母。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: “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,以此方寸之地也。今已失老母,方寸乱矣,无益于事,请从此别。”遂诣曹公。 ◎李安溪曰:千古处变合于道者,一人而已。◎或曰:较王陵、温峤为何?如是得窃负家法者。 ◎《魏略》曰:庶先名福,本单家子, ◎钱大昕曰:“《魏略》以徐福、严榦、李义等十人共卷。榦、义皆冯翊东县人,冯翊东县无旧冠族,故二人并单家”,〖见《裴潜传》注。〗又《魏略·儒宗传》“薛夏,天水人也。天水旧有姜、阎、任、赵四姓,常推于郡中,而夏为单家。隗禧,京兆人也,世单家”,〖见《王肃传》注。〗《魏略·吴质传》 “始质为单家,少游遨贵戚间”,〖见《王粲传》注。〗《张既传》“既,世单家”,〖见《张既传》注。〗凡云单家者,犹言寒门,非郡之著姓耳。徐庶为单家子,与此一例。流俗读单为善,疑其本姓单,后改为徐,妄之甚矣。《后汉书·赵壹传》“恩泽不逮于单门”,亦单家之意也。◎潘眉曰:单,音单复之单,犹言寒家。鱼豢“单家”字屡用。◎林畅园曰:《魏志》注中言单家非一,犹言单寒之家,以别于大姓右族耳。《裴潜传》注引《魏略》列传以徐福、严幹、李义等同卷,亦云幹、义二人并单家。而明代小说乃以徐庶自隐姓名,别称单福,则似以单为姓,可笑也。 少好任侠击剑。中平末,尝为人报雠,白垩突面, 垩,音恶,涂饰也。 被发而走,为吏所得,问其姓字, 宋本“名”作“字”。 闭口不言。吏乃于车上立柱维磔之,击鼓以令于市鄽,莫敢识者,而其党伍共篡解之,得脱。于是感激,弃其刀戟,更疏巾单衣, ◎赵一清曰:“巾”乃“布”之讹。 折节学问。始诣精舍,诸生闻其前作贼,不肯与共止。福乃卑躬早起,常独扫除,动静先意,听习经业,义理精熟。遂与同郡石韬相亲爱。初平中,中州兵起,乃与韬南客荆州,到,又与诸葛亮特相善。及荆州内附,孔明与刘备相随去,福与韬俱来北。至黄初中,韬仕历郡守、典农校尉,福至右中郎将、御史中丞。逮大和中,诸葛亮出陇右,闻元直、广元仕财如此, ◎潘眉曰:冯本“广”误作“庞”,汲古本又将“元仕”二字误倒,遂误为“庞士元”矣。士元之“士”既非“仕”,士元亦未为魏臣,此皆浅人妄改。“财”与“裁”同。◎弼按:宋本、元本不误。 叹曰:“魏殊多士邪!何彼二人不见用乎?” ◎或曰:抱膝长啸时,已以刺史、郡守相许,又何怪叹之有? 庶后数年病卒,有碑在彭城,今犹存焉。 ◎《水经·获水注》:彭城境内有魏中郎将徐庶碑,植于街右,曾为楚相也。

先主至于夏口, 夏口,即今湖北汉口,详见《魏志·武帝纪》建安十三年。 亮曰:“事急矣,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。”时权拥军在柴桑, ◎《郡国志》:扬州豫章郡柴桑。◎胡三省曰:柴桑县属豫章郡。晋置寻阳郡于江南,即此柴桑县地也。今江西德化县西南九十里有柴桑山。◎《一统志》:柴桑故城,今江西九江府德化县西南。三国吴改属武昌郡。晋咸和中,移寻阳郡来治,其后江州亦治此。 观望成败,亮说权曰:“海内大乱,将军起兵据有江东,刘豫州亦收众汉南,与曹操并争天下。今操芟夷大难, ◎杜预曰:芟,刈也。夷,杀也。芟,所衔翻,难,乃但翻。 略已平矣,遂破荆州,威震四海。英雄无所用武,故豫州遁逃至此。将军量力而处之。若能以吴、越之众与中国抗衡, ◎胡三省曰:衡以取平,上下相当,无所卑曲曰抗。 不如早与之绝;若不能当,何不案兵束甲,北面而事之!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,而内怀犹豫之计,事急而不断,祸至无日矣!”权曰:“苟如君言,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?”亮曰:“田横,齐之壮士耳,犹守义不辱,况刘豫州王室之胄, ◎胡三省曰:冑,系也。 英才盖世,众士慕仰,若水之归海,若事之不济,此乃天也,安能复为之下乎!”权勃然曰: ◎胡三省曰:勃然,作色愠怒也。 “吾不能举全吴之地,十万之众,受制于人。吾计决矣!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,然豫州新败之后,安能抗此难乎?”亮曰:“豫州军虽败于长阪,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,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。曹操之众,远来疲弊,闻追豫州,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,此所谓‘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缟’者也。 ◎胡三省曰:○《前书》:韩安国云:“冲风之衰,不能起毛羽;强弩之末,不能入鲁缟。”师古注曰:缟,素也。曲阜之地,俗善作之,犹为轻细,故以取喻也。 故兵法忌之,曰 ‘必蹶上将军’。 ◎元本、冯本“蹶”作“厥”。◎《兵法》:百里而趋利者,蹶上将。 且北方之人,不习水战;又荆州之民附操者,偪兵势耳,非心服也。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,与豫州协规同力,破操军必矣。操军破,必北还,如此则荆、吴之势强,鼎足之形成矣。 ◎胡三省曰:荆谓备,吴谓权。鼎足之形,谓天下三分也。 成败之机,在于今日。”权大悦,即遣周瑜、程普、鲁肃等水军三万,随亮诣先主,并力拒曹公。 ◎梁章钜曰:○《周瑜传》“刘备为曹公所破,欲引南渡江,与鲁肃遇于当阳,遂共图计,因进住夏口,遣诸葛亮诣权。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”云云,与此传所载是一事。蜀、吴通好之时,瑜、亮二人回合踪迹,见于史者,不过如此。而小说家铺张其事,遂使二人居然有不能并立之势,可谓厚诬前贤。○王应奎《柳南续笔》云:“既生瑜,何生亮”二语出《三国演义》,实正史所无。而王阮亭《古诗凡例》、尤悔庵《沧浪亭诗序》并袭用之。以二公之博雅,且犹不免此误,今之临文者,可不慎欤?◎杭世骏引《说宝》孔明借风事,乃小说附会之辞,不录。 ◎《袁子》曰:张子布荐亮于孙权,亮不肯留。人问其故,曰:“孙将军可谓人主,然观其度,能贤亮而不能尽亮,吾是以不留。”◎臣松之以为:袁孝尼著文立论, 元本、监本“尼”作“居”,误。论见本传末。 甚重诸葛之为人,至如此言,则失之殊远。观亮君臣相遇,可谓希世一时,终始以分,谁能间之?宁有中违断金,甫怀择主,设使权尽其量,便当翻然去就乎?葛生行己,岂其然哉!关羽为曹公所获,遇之甚厚,可谓能尽其用矣,犹义不背本,曾谓孔明之不若云长乎! 世期此论,亦极明通。 曹公败于赤壁, 赤壁,详见《魏志·武帝纪》建安十三年。 引军归邺。先主遂收江南,以亮为军师中郎将, 军师中郎将,见《先主传》。 使督零陵、桂阳、长沙三郡, 三郡均见《先主传》。 调其赋税,以充军实。 ◎《零陵先贤传》云:亮时住临蒸。 ◎《晋书·地理志》:孙权分长沙立衡阳、湘东二郡。◎又云:湘东郡临烝。◎《宋书·州郡志》:湘东太守。临烝,吴属衡阳,《晋太康地志》属湘东。◎《元和志》:临烝,本汉酃县地,吴分置临蒸,属衡山郡。◎又云:故城东傍湘江,北背蒸水。◎《水经·湘水注》:承水至湘东临承县北,东注于云,谓之承口。临承,即故酃县也,县即湘东郡治也。郡旧治在湘水东,故以名郡。◎《耒水注》:酃县故城西北去临承县十五里。◎《一统志》:临烝故城,今湖南衡州府衡阳县治,后汉置县。烝,一作“承”。◎谢鍾英曰:诸葛亮住临烝,是县为桓、灵后所置。◎吴增僅曰:亮屯临烝县,疑汉末立。◎弼按:谢、吴二说与《一统志》合,《晋志》、《宋志》、《元和志》、《水经注》所云,皆长沙郡属吴以后事,当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后,诸葛亮驻临蒸,为汉末置县无疑。此县居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之中,调其赋税,最为要地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蒸,当作“烝”。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:衡州府衡阳县,汉承阳、酃二县地,后汉改承阳为曰烝阳,三国吴析二县地置临烝县。又耒阳县有侯计山,相传武侯憩此计兵,一名侯憩山。安仁县西有相公山寨,相传武侯屯兵处。○又《纪要》卷八十一:永州府东安县南有诸葛岭,先主遣武侯督长沙三郡赋,曾屯驻于此。沅州黔阳县西有镡成废县,县有诸葛古城二,一在城南四十里,其地有卧龙岭;一在城东五十里之安江堡,俗亦谓之诸葛营。相传武侯抚绥谿洞诸蛮,尝驻于此。○又《纪要》卷七十八:万乘湖在荆州石首县东四十里,相传武侯屯兵处。

建安十六年,益州牧刘璋遣法正迎先主,使击张鲁。亮与关羽镇荆州。先主自葭萌还攻璋, 葭萌,见《刘璋传》。 亮与张飞、赵云等率众溯江,分定郡县, 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·八十二》:梓州铜山县会军堂山高三里,先主入蜀,诸葛亮、张飞等分定州界,略地至此。百姓以牛酒犒师,亮因会军士于此,后传为会军堂山。 与先主共围成都。成都平, ◎何焯曰:兵势已合,岂得中息,若议公不当溯流合规者,真迂儒俗士也。智能之士,思得明君,如张松、法正之情,固夙昔所画,亦未有逆拒不往者耳。 以亮为军师将军,署左将军府事。 ◎胡三省曰:署府事者,总录军府事也。 先主外出,亮常镇守成都,足食足兵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七十二:读书台在成都县北一里,诸葛亮相蜀,筑此台以集诸儒,兼以待四方贤士。◎何焯曰:当先主时,但寄以萧何之任。 二十六年,群下劝先主称尊号,先主未许,亮说曰:“昔吴汉、耿弇等初劝世祖即帝位,世祖辞让,前后数四,耿纯进言曰:‘天下英雄喁喁,冀有所望。如不从议者,士大夫各归求主,无为从公也。’ ◎范《书·光武纪》:建武元年,诸将议上尊号。光武曰:“寇贼未平,四面受敌,何遽欲正位号乎?”耿纯进曰:“天下士大夫捐亲戚,弃土壤,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,其计固望其攀龙鳞,附凤翼,以成其所志耳。今功业即定,天人亦应,而大王留时逆众,不正号位,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,则有去归之思,无为久自苦也。大众一散,难可复合。时不可留,众不可逆。”纯言甚诚切。◎袁宏《后汉纪》所载亦同。然皆与葛公所引意同辞异。◎《东观汉记·光武纪》:耿纯说帝曰:“天时、人事已可知矣。”◎仅此二语。◎《史通·正史篇》述后汉诸史云:会董卓作乱,大驾西迁,史臣废弃,旧文散佚,故《汉记》残缺,至晋无成。◎未知葛公当时所见何本?由此可推知蔚宗踵事增华,胜于前史,然亦可为葛公读书观大略之证。 ’世祖感纯言深至,遂然诺之。今曹氏篡汉,天下无主, 陈仁锡本作“曹氏无主”,大误。 大王刘氏苗族,绍世而起,今即帝位,乃其宜也。士大夫随大王久勤苦者,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纯言耳。”先主于是即帝位,策亮为丞相曰: ◎刘咸炘曰:○钱大昭云:史于《诸葛传》及张、马、许靖诸传均载策,余俱不载。○按:丞相、司徒、车骑、骠骑固当有策,余将军以下本无策,非有载有不载也。 “朕遭家不造,奉承大统,兢兢业业,不敢康宁,思靖百姓,惧未能绥。於戏!丞相亮是悉朕意, 宋本“是”作“其”。 无怠辅朕之阙,助宣重光,以照明天下,君其勖哉!”亮以丞相录尚书事,假节。张飞卒后,领司隶校尉。 丞相而兼司隶校尉,蜀汉人才之乏欤?抑别有他故欤? ◎《蜀记》曰:晋初扶风王骏镇关中, ◎臧荣绪《晋书》曰:扶风王骏,字子臧,宣帝第七子也。◎《晋书·扶风王骏传》:骏迁镇西大将军,代汝南王亮镇关中。 司马高平刘宝、 高平,汉属山阳郡,晋置国,以县属。今山东兖州府邹县西南。 长史荧阳桓隰 荧阳,汉属河南尹,晋置郡,以县属。今河南开封府荧泽县西南。详见《魏志·武纪》初平元年。 诸官属士大夫共论诸葛亮,于时谈者多讥亮托身非所,劳困蜀民,力小谋大,不能度德量力。金城郭冲 金城,见《魏志·武帝纪》卷首。郭冲,见《杜畿传》注。 以为亮权智英略,有踰管、晏,功业未济,论者惑焉,条亮五事隐没不闻于世者, ◎沈家本曰:《隋志》不著录。二唐志有《诸葛亮隐没五事》一卷,郭冲撰。裴氏本于王隐《蜀记》,五事全引,而逐事难之。二唐志所录,疑亦后人从《蜀记》录出者。 宝等亦不能复难。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。◎臣松之以为:亮之异美,诚所愿闻,然冲之所说,实皆可疑,谨随事难之如左。 ◎章学诚曰:五事实皆可疑。 其一事曰:亮刑法峻急,刻剥百姓, ◎或曰:严明有之,刻剥则言者过也。 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,法正谏曰: “昔高祖入关,约法三章,秦民知德,今君假借威力,跨据一州,初有其国,未垂惠抚;且客主之义, ◎胡三省曰:以亮等初至为客,益州人士则主也。 宜相降下,愿缓刑弛禁,以慰其望。”亮答曰;“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秦以无道,政苛民怨,匹夫大呼,天下土崩,高祖因之,可以弘济。刘璋暗弱,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,文法羁縻,互相承奉,德政不举,威刑不肃。蜀土人士,专权自恣,君臣之道,渐以陵替;宠之以位,位极则贱,顺之以恩,恩竭则慢。所以致弊,实由于此。吾今威之以法,法行则知恩,限之以爵,爵加则知荣;荣恩并济,上下有节。为治之要,于斯而著。” ◎胡三省曰:孔子谓政宽则济之以猛,孔明其知之。 难曰:案法正在刘主前死,今称法正谏,则刘主在也。诸葛职为股肱,事归元首,刘主之世,亮又未领益州,庆赏刑政,不出于己。寻冲所述亮答,专自有其能,有违人臣自处之宜。以亮谦顺之体,殆必不然。 ◎李安溪曰:先主外出,既常镇守成都,则不嫌于专制矣。此难未确。 又云“亮刑法峻急,刻剥百姓”,未闻善政以刻剥为称。其二事曰:曹公遣刺客见刘备,方得交接,开论伐魏形势,甚合备计。稍欲亲近,刺者尚未得便会,既而亮入,魏客神色失措。亮因而察之,亦知非常人。须臾,客如厕,备谓亮曰;“向得奇士,足以助君补益。”亮问所在,备曰:“起者其人也。”亮徐叹曰:“观客色动而神惧,视低而忤数,奸形外漏,邪心内藏,必曹氏刺客也。”追之,已越墙而走。难曰:凡为刺客,皆暴虎冯河,死而无悔者也。刘主有知人之鉴,而惑于此客,则此客亦一时之奇士也。 宋本“亦”作“必”。 又语诸葛云“足以助君补益”,则亦诸葛之流亚也。凡如诸葛之俦,鲜有为人作刺客者矣,时主亦当惜其器用,必不投之死地也。且此人不死,要应显达为魏, ◎潘眉曰:为,当作 “于”。 竟是谁乎?何其寂蔑而无闻!

章武三年春,先主于永安病笃, 永安,见《先主传》。 召亮于成都,属以后事,谓亮曰:“君才十倍曹丕,必能安国,终定大事。若嗣子可辅,辅之;如其不才,君可自取。” ◎胡三省曰:自古托孤之主,无如昭烈之明白洞达者。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昭烈于亮,平日以鱼水自喻。亮之忠贞,岂不深知?受遗时何至作此猜疑语?三国人情以谲诈相尚,鄙哉。 亮涕泣曰:“臣敢竭股肱之力,效忠贞之节,继之以死!” ◎胡三省曰:用晋荀息答献公语意。 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:“汝与丞相从事,事之如父。” 诏敕互见《先主传》注引《亮集》,彼详此略。 ◎孙盛曰:夫杖道扶义,体存信顺,然后能匡主济功,终定大业。语曰:“弈者举棋不定,犹不胜其偶。”况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节,何以摧服强邻囊括四海者乎? 宋本“何”作“可”。 备之命亮,乱孰甚焉!世或有谓备欲以固委付之人, 宋本“人”作“诚”。 且以一蜀人之志。君子曰,不然;苟所寄忠贤,则不须若斯之诲,如非其人,不宜启篡逆之涂。是以古之顾命,必贻话言;诡伪之辞,非托孤之谓。幸值刘禅闇弱,无猜险之性,诸葛威略,足以检卫异端,故使异同之心无由自起耳。不然,殆生疑隙不逞之衅。谓之为权,不亦惑哉! ◎或曰:以其不肖者败之,不若能者成之。昭烈睹嗣子之不肖,虑成业之倾败,发愤授贤,亦情之所出,何疑为伪乎?先主于孔明投分,何如于临终反欲以诈牢笼之乎?且岂不度孔明之为人与?以诈牢笼,何若诚感,而愿舍此就彼乎?盖实有所感于中,不觉言之如是。启衅之说,容暇计乎!尧、舜之公道,以天下与人,并不沾恋。“嗣子可辅”一言,余尚以凝滞大器,无不与之心,顾乃疑于其子大恝邪?孙盛特未之思耳。 建兴元年,封亮武乡侯, ◎《寰宇记》:武乡谷在南郑县东北三十一里,即诸葛孔明受封之地。◎赵一清曰:《方舆纪要》卷五十六:武乡谷在汉中府南郑县,蜀汉封丞相亮为武乡侯,盖邑于此。又褒城县十七里有武乡城,后魏延昌初置武乡县,属褒中郡。◎潘眉曰:○《十道记》以南郑之武乡谷为诸葛武侯受封地。○眉按:诸葛功在魏延上,延尚封南郑邑侯,不应诸葛仅封南郑之乡侯。考武乡乃县名,前汉属琅邪郡,中兴省。至建安中,严幹已封武乡侯,可知武乡侯虽省改于中兴,而实复置于汉末矣。三国时封爵之制,皆以本郡邑为封土,如魏张郃鄚人,封鄚侯;徐晃杨人,封杨侯;吴文钦谯郡人,封谯侯;濮阳兴陈留人,封外黄侯。时谯郡、陈留不属吴,亦遥领之。诸葛琅邪郡人,因以琅邪之武乡封之。犹张桓侯涿郡人,封西乡侯。西乡,涿郡县名。皆邑侯,非乡侯也。◎恽毓鼎说同。◎弼按:潘说极是。 开府治事。顷之,又领益州牧。政事无巨细,咸决于亮。南中诸郡, ◎裴注云:时未有宁州,号为南中。晋泰始中始分为宁州。◎见《李恢传》。◎《晋书·地理志》:泰始七年,分益州之建宁、兴古、云南,交州之永昌,合四郡为宁州。 并皆叛乱,亮以新遭大丧,故未便加兵,且遣使聘吴,因结和亲,遂为与国。 遣邓芝修好于吴。见《邓芝传》。 ◎《亮集》曰:是岁,魏司徒华歆、司空王朗、尚书令陈群、太史令许芝、谒者仆射诸葛璋各有书与亮,陈天命人事,欲使举国称藩。 ◎唐庚曰:魏之群臣,可谓不学无术而昧于识虑矣。使其学术识虑有如汉萧望之者,当不为此举动也。汉宣帝时,呼韩款塞称藩,望之议以客礼待之,使他日遁去,于汉不为叛臣。宣帝从之。盖是时匈奴随衰,素号敌国,非东瓯、南粤比也。名号一正,遂不可易,他日叛去,何以处之?此非徒示以谦德,将为后日久远之虑也。魏之自视何如宣帝,吴、蜀虽弱,尚胜呼韩。彼来称藩,犹当待以不臣,况未服而强之邪?前此加权封爵,为权所戏侮,今复喻蜀称藩,宜为亮所不报也。 亮遂不报书,作《正议》曰:“昔在项羽,起不由德,虽处华夏,秉帝者之势,卒就汤镬,为后永戒。魏不审鉴,今次之矣;免身为幸,戒在子孙。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齿,承伪指而进书,有若崇、竦称莽之功, ◎《汉书·王莽传》:陈崇时为大司徒司直,与张敞、孙竦相善。竦者,博通士,为崇草奏,称莽功德,崇奏之。 亦将偪于元祸苟免者邪!昔世祖之创迹旧基,奋羸卒数千,摧莽强旅四十余万于昆阳之郊。夫据道讨淫,不在众寡。及至孟德,以其谲胜之力,举数十万之师,救张郃于阳平,势穷虑悔,仅能自脱,辱其锋锐之众,遂丧汉中之地,深知神器不可妄获,旋还未至, ◎或曰:还,疑作“辕”。 感毒而死。子桓淫逸,继之以篡。纵使二三子多逞苏、张诡靡之说,奉进驩兜滔天之辞, ◎《尚书·尧典》:驩兜曰:“都!共工方鸠僝功,”帝曰:“吁!静言庸违,象恭蹈天。”◎《孔传》云:驩兜,臣名。都,於叹美之辞。共工,官称。鸠,聚。僝,见也。叹共工能方方聚见其功。静,谋。滔,漫也。言共工自为谋言,起用行事而违背之,貌象恭敬,而心傲很,言不可用。 欲以诬毁唐帝,讽解禹、稷,所谓徒丧文藻烦劳翰墨者矣。夫大人君子之所不为也。又《军诫》曰:’万人必死,横行天下。’昔轩辕氏整卒数万,制四方,定海内,况以数十万之众,据道而临有罪, 宋本“道”上有“正”字。 可得干拟者哉!”

三年春,亮率众南征,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:鄢废县在叙州府西南,汉县,属犍为郡,后汉省。诸葛武侯南征,置存鄢戍。晋曰存騧县,改属建宁郡。 诏赐亮金鈇钺一具,曲盖一, ◎《古今注》:曲盖,太公所作也。武王伐纣,大风折盖,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。 前后羽葆、鼓吹各一部,虎贲六十人。事在《亮集》。 其秋悉平。军资所出,国以富饶, ◎互见《后主传》。◎《华阳国志·四》云:诸葛亮乃为夷作图谱,先画天地、日月、君长、城府;次画神龙,龙生夷及牛马羊;后画部主吏乘马幡盖,巡行安恤;又画牵牛负酒,赍金宝诣之之象以赐夷。夷甚重之,许致生口直,又与瑞锦铁券,今皆存。每刺史、校尉至,赍以呈诣,动亦如之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亮至南中,所在战捷。 宋本“在”作“至”。 闻孟获者,为夷、汉并所服, 宋本无“并”字。刘家立曰:疑作“所并服”,非衍文。 募生致之。既得,使观于营阵之间,问曰:“此军何如?”获对曰: “向者不知虚实,故败。今蒙赐观看营阵, 《通鉴》无“看”字。 若只如此,即定易胜耳。”亮笑,纵使更战,七纵七禽, ◎局本误作“七禽七纵”。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七纵七禽,为记载所艳称,无识已甚。盖蛮夷固当使之心服,然以缚渠屡遣,直同儿戏,一再为甚,又可七乎?即云几上之肉不足虑,而脱韝试鹰,发押尝虎,终非善策。且彼时亮之所急者,欲定南而伐北,岂宜屡纵屡擒,耽延时日之理?知其必不出此。◎刘家立曰:○张若骕《滇云纪略》:七擒孟获,一擒于白崖,今赵州定西岭;一擒于邓瞍豪猪洞,今邓川州;一擒于佛光塞,今浪穹县巡检司东二里;一擒于治渠山;一擒于爱甸,今顺宁府地;一擒于怒江边,今保山县、腾越州之间;一以火攻擒于山谷,即怒江之蟠蛇谷。◎弼按:《滇云纪略》所云俱在今云南大理府、永昌府境。 而亮犹遣获。获止不去,曰:“公,天威也,南人不复反矣。” 此用马谡攻心之策,所以成功也。 遂至滇池。 ◎胡三省曰:滇池县属益州郡,池周回二百余里。水源深广而末更浅狭,有似倒流,故谓之滇池。滇,音颠。◎《一统志》:滇池在云南府昆明县南,呈贡县西,晋宁州西北,昆阳州北。一名滇南泽,亦曰昆明池。◎《史记·西南夷传》:楚威王时,将军庄蹻至滇池,地方三百里,旁平地,肥饶数千里。◎《云南通志》:去云南府城西南八十里,曰海口,与昆阳州接界,即螳螂川之口也。滇池潆回至此,惟此一河泄之,若咽喉然。沿海财赋,岁以万计,利害由其通塞。 南中平,皆即其渠率而用之。 ◎胡三省曰:即,就也。渠,大也。渠率,大率也。“率”与“帅”同。◎钱振鍠曰:○《李恢传》:丞相亮南征,后军还,南夷复叛,杀害守将。恢身扑讨,鉏尽恶类,徙其豪帅于成都。○《谯周传》:周上疏云:“南方远夷之地,平常无所供为,犹数反叛。自丞相亮南征,兵势逼之,穷乃幸从。是后供出官赋,取以给兵,以为愁怨,此患国之人也。”○观此二传,则知亮传注引《汉晋春秋》“南人不复反”之说、〖《马良传》注亦有此语。〗七禽七纵之说、即其渠率而用之说,皆不可信。马谡攻心之说,亦未真收其效。承祚一概不取,盖有故矣。 或以谏亮,亮曰:“若留外人,则当留兵,兵留则无所食,一不易也;加夷新伤破,父兄死丧,留外人而无兵者,必成祸患,二不易也;又夷累有废杀之罪, ◎宋本、冯本“吏”作“夷”,元本、毛本作“吏”。◎胡三省曰:杀,读作弑。杀其郡将,是亦弑也。 自嫌衅重,若留外人,终不相信,三不易也;今吾欲使不留兵, 毛本作“今欲吾”,误。 不运粮,而纲纪粗定,夷、汉粗安故耳。” ◎赵一清曰:○《水经注》卷三十七:叶榆水又东迳漏江县洑流山下,复出蝮口,谓之漏江。诸葛亮之平南中也,战于是水之南,又东与盤江合。盤水出律高县东南盢町山,北入叶榆水。诸葛亮入南中,战于盤东是也。○《寰宇记》卷七十四:嘉州犍为县有石人。《蜀记》云:“昔诸葛亮南征蛮中,十里刻一石人。”今黎雋之路尚有存者。○又卷七十七:周公山在雅州严道县东南,山势屹然,上有龙穴,常多阴云。《耆老传》云:“昔诸葛亮南征于此,梦见周公,遂为立庙”。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二:蔡山在雅州东五里,《禹贡》“蔡蒙旅平”,即此蔡山也。武侯祀周公于蔡山,今亦名周公山。○又卷一百十三:潞江在永昌府潞江安抚司东北五十里,本名怒江,以波涛汹涌而名也。《滇记》 “诸葛武侯六擒孟获,驻兵怒江之浒”,即此。○又卷一百十七:邓川州东二十里豪猪洞,山顶有石墙遗址,下有龙潭。《滇志》:“孔明纵孟获于白厓,获引所部至银坑,坑一名豪猪洞,险绝,非人力可到。孔明出奇策擒之。洞南有诸葛寨。”○又卷一百十八:诸葛营在永昌府城南七里,一名诸葛村。旧记,孔明既擒孟获,移师永昌,即金齿也。城南八里西山下,武侯尝屯兵其间。师还,民搆祠祀之。又永平县东北五里有关索寨,周回二里,俗传蜀汉将关索所筑。塞下有洞,首尾相同,樵牧过之,常闻洞中有戈戟声。○一清案:西南夷谓爷为索,关索寨即关爷寨,皆尊称也。辰州府城南二酉山下有伍夷滩,以伍胥得名,亦其类尔,非别有关索其人。壮缪子兴为武侯所器异,官侍中、中监军,或从南征,寨以此名欤?○又《古今刀剑录》曰:诸葛亮定黔中,从青石祠过,遂抽刀刺山头,不拔而去,行人莫测。 乃治戎讲武,以俟大举。五年,率诸军北驻汉中,临发,上疏曰: 此疏《文选》题曰“《出师表》”,疏首有“臣亮言”三字。 “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,今天下三分,益州疲弊,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。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,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,盖追先帝之殊遇, ◎《文选》无“殊”字。◎李善曰:○遇,谓以恩相接也。○《史记·豫让传》曰:以国士遇我。 欲报之于陛下也。诚宜开张圣听,以光先帝遗德,恢弘志士之气,不宜妄自菲薄,引喻失义,以塞忠谏之路也。宫中府中,俱为一体, ◎李周翰曰:宫中,禁中也。府中,大将军幕府也。◎胡三省曰:蜀后主建兴元年,命亮开府治事。所谓府中,盖丞相府也。◎王鸣盛曰:府者,即三公之府,见《前汉书》。宫中者,黄门常侍也。宏恭、石显排击萧望之,周堪、曹节、王甫辈反噬陈蕃、窦武,此宫府不一体之祸也。时虽以攸之、祎、允分治宫中政令,犹恐后主柔暗,或有所暱,故首以为言。后董允即卒,黄晧专政而国亡矣,当与《允传》同观。◎赵绍祖曰:府中,通诸官府言之,故下云“不宜偏私,使内外异法也”。黄晧之事,孔明盖先见之。 陟罚臧否, ◎李周翰曰:陟,升也。臧否,善恶也。 不宜异同。若有作奸犯科 ◎胡三省曰:科。律条也。◎何焯曰:高明广大之本,涵养成就之功,主于远小人,故先以作奸犯科为言。 及为忠善者,宜付有司论其刑赏,以昭陛下平明之理, 《文选》“理”作“治”。 不宜偏私,使内外异法也。 ◎胡三省曰:观孔明所言两不宜,则后主之为君可知矣。 侍中、侍郎郭攸之、费祎、董允等, ◎李善曰:○《楚国先贤传》:郭攸之,南阳人,以器业知名。◎胡三省曰:时攸之、祎为侍中,董允为黄门侍郎。◎钱大昕曰:诸葛《出师疏》,本传已载其全文,而“侍中郭攸之、费祎、侍郎董允”等复载《允传》,“将军向宠”云云复载《向朗传》,亦重出也。 此皆良实,志虑忠纯,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。愚以为宫中之事,事无大小,悉以咨之,然后施行,必能裨补阙漏,有所广益。将军向宠,性行淑均,晓畅军事,试用于昔日,先帝称之曰能,是以众议举宠为督。愚以为营中之事,悉以咨之,必能使行阵和睦,优劣得所。 ◎何焯曰:驱驰于外,可以使贪使诈,故魏延可任。若宿卫之选,必以性行为本也。 亲贤臣,远小人,此先汉所以兴隆也;亲小人,远贤臣,此后汉所以倾颓也。先帝在时,每与臣论此事,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、灵也。侍中、尚书、长史、参军, ◎李善曰:○《蜀志》:建兴二年,陈震拜尚书。○又曰:诸葛亮出驻汉中,张裔领留府长史。○又曰:蒋琬迁参军,统留府事。 此悉贞良死节之臣, ◎《文选》“良”作“亮”。◎何焯曰:攸之等管机密,陈震等统政事,其职各异,以内外分言之。后但言攸之等者內职诸臣,传以成就君德为务,震等代理留府事,皆唯公裁决也。◎或曰:统留府事,易于专权召猜,表其皆贞良死节之臣,明所守之不可夺。亲之信之,则小人之间无自生也。 愿陛下亲之信之,则汉室之隆,可计日而待也。 ◎何焯曰:以不懈于内,任群司以忘身于外,自效以修身正家、纳谏任人,责难其主,又兴复之本也。真王佐之才,与《伊训》、《说命》相表里。

“臣本布衣,躬耕于南阳, ◎杭世骏曰:○殷芸《小说》:南阳是襄阳墟名,非南阳郡也。〖见《困学纪闻》。〗◎全祖望曰:○《汉晋春秋》云:亮家于南阳之邓县,在襄阳城西二十里,号曰隆中。○则非墟明矣。 苟全性命于乱世,不求闻达于诸侯。 ◎梁章钜曰:此节有引裴松之注曹操欲用孔明事,误也。曹操欲用之孔明,乃颍川胡昭字孔明,见《管宁传》,非诸葛亮也。 先帝不以臣卑鄙,猥自枉屈, ◎李善曰:猥,犹曲也。言己曲蒙先帝自枉屈而来也。 三顾臣于草庐之中,谘臣以当世之事,由是感激,遂许先帝以驱驰。后值倾覆,受任于败军之际,奉命于危难之间, ◎顾炎武曰:所谓败军,乃当阳长坂之败,其云“奉命”,则求救于江东也。胡注谓事见黄初四年,误。 尔来二十有一年矣。 ◎胡三省曰:自建安十二年至是年,凡二十一年。 ◎臣松之案:刘备以建安十三年败,遣亮使吴,亮以建兴五年抗表北伐,自倾覆至此整二十年。然则备始与亮相遇,在败军之前一年时也。 先帝知臣谨慎,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。受命以来,夙夜忧叹,恐托付不效,以伤先帝之明,故五月渡泸,深入不毛。 ◎李善曰:○《史记》:郑襄公曰:“君王锡不毛之地,使复得改事君王。”○何休曰:墝埆不生五谷,曰不毛。◎胡三省曰:地不生草木为不毛。◎《御览·六十五》引《十道记》“不毛”下有“之地”二字。 ◎《汉书·地理志》曰:泸惟水 ◎《水经·若水篇》:若水又东北至犍为朱提县西为庐江水。◎郦注云:泸津东去朱提县八十里,水广六七百步,深十数丈,多瘴气,鲜有行者。泸峰最为杰秀,孤高三千余丈。水之左右马步之径裁通。而时有瘴气,三月四月,迳之必死,非此时犹令人闷吐。五月以后,行者差得无害。故诸葛亮表言“五月渡泸,并日而食。臣非不自惜也,顾王业不得偏全于蜀都故也”。《益州记》曰:“泸水源出曲罗嶲下三百里,曰泸水。两峰有杀气,暑月旧不行。故武侯以夏渡为艰。泸水又下合诸水而总其目焉,故有泸江之名矣。”◎《寰宇记》卷八十:嶲州会川县,本汉邛都县地,有泸水。按《十道记》云:“水出蕃中,入黔府,历郡界,出拓州至此,有泸沽关。关上有石岸,高三千丈。四时多瘴气,三四月间发,人冲之死。非此时中则人多闷吐,惟五月上伏即无害。故诸葛武侯征越嶲,上疏云‘五月渡泸,深入不毛’。”又按《地志》云:“今昆明道渡所见有武侯道在。”按《十道记》:“水峻急而多巉石,土人以牛皮为船方涉津涘会无川。在泸水之南又有大冢,武侯军此,士卒遭瘟疠,以大冢葬之,在县南。”◎朱国桢《涌幢小品》云:今以渡泸为泸州,非也。泸州,古之江阳。泸水乃今之金沙江,即黑水也。◎齐召南《水道提纲》曰:鸦龙江即古若水,又名打冲河,即古泸水,其北即西番界。金沙江自西南来会,其会处在会川卫西百十里南岸云南大姚县。此江源远不及金沙,而流盛相似也。◎潘眉曰:泸水,即今之金沙江也,在滇、蜀之交。自云南昭通府北流入四川雷波厅界。其水黑,故以为泸耳。在汉为越嶲郡地。若今泸州,在汉为犍为江阳县地,非孔明所渡之泸水也。◎谢鍾英曰:金沙江合打冲河,后通得泸水之名。《寰宇记》以泸水隶会川县下,即指今会理州西南之金沙江而言,今四川宁远府会理州西一百五十里。◎官本“泸惟水”作“泸津水”。◎李龙官曰:《水经注》“禁水北注泸津水”,“惟”字为“津”字之讹。◎沈家本曰:《汉志》作“陆唯水”,“唯”、“惟”字通,此注未必讹,“津”字转讹耳。《文选》注引《汉书》但言“泸水”。 出牂柯郡句町县。 ◎应劭曰:故句町国,◎师古曰:音劬挺。◎王先谦曰:○句町县,三国蜀改属兴古郡。○汪世铎云:句町故县,今贵州兴义府兴义县治。○案:当在云南广南府北境。 今南方已定,兵甲已足,当奖率三军,北定中原,庶竭驽钝,攘除奸凶,兴复汉室,还于旧都。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。

“至于斟酌损益,进尽忠言,则攸之、祎、允之任也。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;不效,则治臣之罪,以告先帝之灵。若无兴德之言,则责攸之、祎、允等之慢,以彰其咎。 ◎《文选》此句上有“若无兴德之言则”七字,本志《董允传》同。◎梁章钜曰:《文选》初本亦阙此七字,后李善补足之。注云“无此七字,于义有阙”,盖据《董允传》补之也。 陛下亦宜自谋,以谘诹善道,察纳雅言, ◎胡三省曰:谘事为诹。雅,正也。 深追先帝遗诏。臣不胜受恩感激。今当远离,临表涕零,不知所言。”遂行,屯于沔阳。 沔阳,见《先主传》。 ◎郭冲三事曰:亮屯于阳平, 阳平,今陕西汉中府沔县西北,详见《魏志·武帝纪》建安二十年。 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,亮惟留万人守城。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,而与延军错道,径至前,当亮六十里所,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。亮亦知宣帝垂至,已与相偪,欲前赴延军,相去又远,迴迹反追, 宋本“迴”作“回”。 势不相及,将士失色,莫知其计。亮意气自若,敕军中皆卧旗息鼓,不得妄出菴幔, 草盖曰菴。布帐曰幔。 又令大开四城门,埽地卻洒。宣帝常谓亮持重,而猥见势弱,疑其有伏兵,于是引军北趣山。明日食时,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:“司马懿必谓吾怯,将有强伏,循山走矣。”候逻还白,如亮所言。宣帝后知,深以为恨。◎难曰:案阳平在汉中。亮初屯阳平,宣帝尚为荆州都督,镇宛城, ◎建兴五年,魏太和元年也。◎《晋书·宣帝纪》:太和元年六月,天子诏帝屯于宛。◎《魏志·明帝纪》:太和元年十二月,新城太守孟达反,诏司马宣王讨之。二年春正月,宣王攻破新城,斩达。 至曹真死后,始与亮于关中相抗御耳。魏尝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,值霖雨,不果。 此太和四年事。 此之前后,无复有于阳平交兵事。就如冲言,宣帝既举二十万众,已知亮兵少力弱,若疑其有伏兵,正可设防持重,何至便走乎?案《魏延传》云:“延每随亮出,辄欲请精兵万人,与亮异道会于潼关,亮制而不许;延常谓亮为怯,叹己才用之不尽也。”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,岂得如冲言,顿使将重兵在前,而以轻弱自守乎?且冲与扶风王言,显彰宣帝之短,对子毁父,理所不容,而云“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”,故知此书举引皆虚。 ◎举引,一校作“众引”。◎严衍曰:此事乃晋初郭冲对扶风王骏之言,冲去亮未远,言必有据。但冲谓此乃亮在阳平时事,夫阳平关在汉中,懿自从魏武破张鲁后,未尝复至汉中,裴松之驳之是也。然因阳平二字,谓冲为妄言,则又不然。何也?骏,懿之子也,使冲言果妄,骏岂不能为父辨诬?而乃慨然善冲之言,即在坐刘宝、桓隰辈,皆思寻隙索瑕,以诋亮谀懿者,终亦不能复难,乃知冲言不妄矣,但非阳平时事耳。

六年春,扬声由斜谷道取郿, ◎斜谷,见《后主传》建兴八年。郿,今陕西凤翔府郿县东北。◎胡三省曰:○班《志》:斜水出衙岭山,北至郿入渭。○脉水沿山,则斜谷之路可知矣。郿,师古音眉。郿故城,陈仓县东北十五里,故郿城是。◎弼按:郿县故城,在陈仓东南,相距约百余里。身之此注误。 使赵云、邓芝为疑军,据箕谷, ◎胡三省曰:今兴元府褒县北十五里有箕山,郑子真隐于此。赵云、邓芝所据,即此谷也。又据《后汉书·冯异传》,箕谷当在陈仓之南,汉中之北。◎《一统志》:箕山在今陕西汉中府褒城县西北。后汉建武四年,公孙述将程焉出屯陈仓,冯异迎击破之。焉退走汉川,异追战于箕谷。◎《舆地纪胜》:箕山在褒城县北十五里,上有池,四时不涸,俗号秦王猎池;山内有穴,号丙穴;有谷,号道人谷,即郑子真隐处。◎沈钦韩曰:○《纪要》:箕谷在凤翔府宝鸡县东南四十里,谷口有石如门,曰石门。广二步,宽八步,高一丈。相传蜀五丁所开,汉高通之,以避子午之险。 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。亮身率诸军攻祁山, 祁山,见《后主传》。 戎阵整齐,赏罚肃而号令明, ◎姜宸英曰:戎阵整齐,号令严肃,此名将之事,奈何谓亮短于将略! 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叛魏应亮,关中响震。 南安郡治豲道,今甘肃巩昌府陇西县东北。天水郡治冀,今巩昌府伏羌县南。安定郡治临泾,今甘肃泾州镇原县南五十里。三郡均详见《魏志·明帝纪》太和元年。 ◎《魏略》曰:始,国家以蜀中惟有刘备。备既死,数岁寂然无声,是以略无备预; ◎胡三省曰:谓不预为之备也。 而卒闻亮出, 卒,读曰猝。 朝野恐惧,陇右、祁山尤甚,故三郡同时应亮。 魏明帝西镇长安,命张郃拒亮,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,与郃战于街亭。 ◎街亭在今甘肃秦州秦安县东北,详见《魏志·明帝纪》太和二年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五十九:戎丘城在秦州西城,武侯使马谡与张郃战于街亭,亲引大军屯于戎丘,即此。街泉城在秦安县东北,汉置县,属天水郡,后汉省入略阳县。 谡违亮节度,举动失宜,大为郃所破。亮拔西县千余家,还于汉中, ◎西县在今甘肃秦州西南一百二十里,详见《魏志·阎温传》。◎胡三省曰:○《续汉志》:西县,前汉属陇西郡,后汉属汉阳郡,有嶓冢山、西汉水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一百三十三:梁州西县有诸葛城,即孔明拔陇西千余家还汉中,筑此城以处之,因取名焉。 ◎郭冲四事曰:亮出祁山,陇西、南安二郡应时降,围天水,拔冀城,虏姜维,驱略士女数千人还蜀。人皆贺亮,亮颜色愀然有戚容,谢曰:“普天之下,莫非汉民,国家威力未举,使百姓困于豺狼之吻。一夫有死,皆亮之罪,以此相贺,能不为愧。” ◎李安溪曰:此言是诸葛心中语,不必难也。 于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,非惟拓境而已。◎难曰:亮有吞魏之志久矣,不始于此众人方知也,且于时师出无成,伤缺而反者众,三郡归降而不能有。姜维,天水之匹夫耳,获之则于魏何损?拔西县千家,不补街亭所丧,以何为功,而蜀人相贺乎? 戮谡以谢众。上疏曰:“臣以弱才,叨窃非据,亲秉旄钺以厉三军,不能训章明法,临事而惧,至有街亭违命之阙,箕谷不戒之失,咎皆在臣授任无方。臣明不知人,恤事多闇,《春秋》责帅,臣职是当。 《华阳国志》作“职臣是当”,盖本职汝之由。 请自贬三等,以督厥咎。”于是以亮为右将军,行丞相事,所总统如前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或劝亮更发兵者,亮曰:“大军在祁山、箕谷,皆多于贼,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,则此病不在兵少也, ◎姚范曰:○《赵云传》:兵弱敌强,失利于箕谷。 在一人耳。 ◎胡三省曰:谓兵之胜败在将也。 今欲减兵损将, 宋本“损”作“省”,《通鉴》同。 明罚思过,校变通之道于将来;若不能然者,虽兵多何益!自今已后,诸有忠虑于国,但勤攻吾之阙,则事可定,贼可死,功可蹻足而待矣。”于是考微劳,甄烈壮, ◎《通鉴》作“甄壮烈”。◎胡三省曰:甄,察也,别也。 引咎责躬,布所失于天下, 《通鉴》“天下”作“境内”。 厉兵讲武,以为后图,戎士简练,民忘其败矣。 ◎胡三省曰:善败者不亡,此之谓也。姜维之败,则不可复振矣。 亮闻孙权破曹休,魏兵东下,关中虚弱。十一月,上言曰:“先帝虑汉、贼不两立,王业不偏安,故托臣以讨贼也。以先帝之明,量臣之才,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;然不伐贼,王业亦亡,惟坐待亡, 《通鉴》“坐”下有“而”字。 孰与伐之?是故托臣而弗疑也。臣受命之日,寝不安席,食不甘味,思惟北征,宜先入南,故五月渡泸,深入不毛,并日而食。臣非不自惜也,顾王业不得偏全于蜀都,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,而议者谓为非计。今贼適疲于西,又务于东, ◎胡三省曰:疲于西,谓郿县祁山之师。务于东,谓江陵东关石亭之师也。 兵法乘劳,此进趋之时也。谨陈其事如左: 宋本“如”作“于”。 高帝明并日月,谋臣渊深,然涉险被创,危然后安。今陛下未及高帝,谋臣不如良、平,而欲以长计取胜,坐定天下,此臣之未解一也。 ◎胡三省曰:解,读曰懈,言未敢懈怠也。后皆同。◎严衍曰:解者,晓也。旧注训作懈怠之懈,非是。 刘繇、王朗各据州郡,论安言计,动引圣人,群疑满腹,众难塞胸,今岁不战,明年不征,使孙策坐大,遂并江东,此臣之未解二也。 ◎胡三省曰:坐大,言坐致强大也。策破刘繇在汉献帝兴平二年,破王朗在建安元年。◎王士骐曰:此段有借影而无照应,先后文势,俱不如此,此下定有一转,似以刘繇、王朗自譬,而以孙策譬曹氏。◎何焯曰:遂并江东,下有脱文,当是指斥孙权之语。吴臣讳而削之。◎钱大昭曰:刘繇为豫章太守在兴平中,王朗为会稽太守在建安初。又孙策之卒在建安五年。此疏既上于孙权破曹休之时,则建兴五年也。相隔二三十年,似不必赘述。且云“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”,《魏志》亦无此人。窃疑是表为后人伪撰,承祚不采此文,其识高人一等矣。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,其用兵也,仿佛孙、吴, ◎胡三省曰:以操之善兵,亮谓之“仿佛孙、吴”,固未易才也。 然困于南阳,险于乌巢,危于祁连,偪于黎阳,几败北山, ◎宋本“北”作“伯”。◎钱大昕曰:古“伯”、“白”通。◎赵一清曰:作“北山”是。北山,谓张燕也。◎弼按:曹操无与张燕交战事,燕号黑山,非北山,赵说误。◎姚范曰:当作“北山”。盖攻张鲁,阳平有南北山也。 殆死潼关,然后伪定一时耳, ◎胡三省曰:困于南阳,谓攻穰为张绣所败也。险于乌巢,谓攻袁绍将淳于瓊时也。偪于黎阳,谓攻袁谭兄弟时也。几败伯山,谓与乌桓战于白狼山时也。殆死潼关,谓与马超战时也。危于祁连,当考,或曰围袁尚于祁山时也。伪定者,言难定一时之功,而有心于篡汉,故曰伪。几,居希翻。◎赵一清曰:祁连,谓邺下滥口之战也。 况臣才弱,而欲以不危而定之,此臣之未解三也。曹操五攻昌霸不下,四越巢湖不成,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,委夏侯而夏侯败亡, ◎胡三省曰:昌霸,昌豨也。操累攻不下,后命于禁击斩之。四越巢湖不成,谓攻孙权也。李服,盖王服也,与董承谋杀操,被诛。夏侯,谓夏侯渊守汉中,为先主所败也。◎姚范曰:《后汉·献纪》及《蜀志·先主传》不云王服为李服,张辽、于禁等传不云昌豨为昌霸,《先主传》作“昌霸”。 先帝每称操为能,犹有此失,况臣驽下,何能必胜?此臣之未解四也。 ◎胡三省曰:驽下者,自谦以马为喻,若驽骀下乘也。 自臣到汉中,中间期年耳,然丧赵云、阳群、马玉、阎芝、丁立、白寿、刘郃、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, ◎胡三省曰:丧,息浪翻。郃,古合翻,又曷阁翻。曲长,一曲之长也。军行有部,部下有曲,曲各有长。长,丁丈翻。屯将,将屯者也。将,即亮翻。◎何焯曰:赵云以建兴七年卒,散关之役乃在六年。后人或据此疑此表为伪,非也。以《元逊传》观之自明。第此表乃剧论时势之尽非,若发汉中时所陈,得以激励士众,不妨渲洩于外,失之蜀而传之吴,或伯松写留箱箧,元逊钩致之于身后耳。集不载者,益明武侯之慎,非由陈氏之疏。若《赵云传》“七年”字当为“六年”。云本信臣宿将,箕谷失利,適由兵弱,既贬杂号将军以明法。散关之役,使其尚在,必别统万众,使复所负。而不闻再出,其必殁于是冬之前无疑也。◎李慈铭曰:元逊钩得后表者,以《诸葛恪传》恪论出军之意有云“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”,故谓实有后表也。 突将无前。賨、叟、青羌散骑、武骑一千余人, ◎胡三省曰:蜀兵谓之叟。賨叟,巴賨之兵也。青羌亦羌之一种。散骑、武骑,当是骑兵分部之名。賨,藏宗翻。◎何焯曰:○《后汉书·董卓传》注云:叟兵即蜀兵也,汉代呼蜀为叟。○又《刘焉传》注引孔安国《尚书传》云:蜀,叟也。○然《光武纪》注引《华阳国志》云:武帝元封二年,叟夷反,将军郭昌讨平之。因开为益州郡。则叟者,蜀之西南夷。○《尚书疏》亦云:叟,蜀夷之别名,即今之云南也。○又《李恢传》:赋出叟、濮耕牛战马。○此叟之在滇显证也。青羌,则青衣羌耳。 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,非一州之所有,若复数年,则损三分之二也,当何以图敌?此臣之未解五也。 ◎胡三省曰:言不战而将士耗损已如此也。 今民穷兵疲,而事不可息,事不可息,则住与行劳费正等,而不及虚图之, ◎官本“及虚”作“及今”,本集作“及蚤”。◎胡三省曰:亮意欲及魏与吴连兵未解,乘虚图之也。 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, ◎《通鉴》作“与贼支久”。◎胡三省曰:支,持也。 此臣之未解六也。夫难平者,事也。 ◎严衍曰:难平,犹言难料。 昔先帝败军于楚,当此时,曹操拊手,谓天下以定。 ◎宋本“已”作“以”。◎胡三省曰:拊手,乘快之意发见于外也。 然后先帝东连吴、越,西取巴、蜀,举兵北征,夏侯授首,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。然后吴更违盟,关羽毁败, ◎胡三省曰:此两“然后”之“然”,转语之辞,与他文“然后”之意不同。 秭归蹉跌,曹丕称帝。凡事如是,难可逆见。臣鞠躬尽力,死而后已,至于成败利钝,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。 ◎胡三省曰:自祁山之败,亮益知魏人情伪,故其所言如此。 于是有散关之役。◎此表《亮集》所无,出张俨《默记》。 ◎《晋书·文苑传·张翰传》:翰字季鹰,吴郡吴人也。父俨,吴大鸿胪。◎《史记·伍子胥列传》注:张勃,晋人,吴鸿胪俨之子也,作《吴录》,裴注引之。◎是俨父子三人皆能文之士也。俨字子节,见《吴志·孙晧传》宝鼎元年注引《吴录》。◎沈家本曰:○《隋志》:《嘿记》三卷,吴大鸿胪张俨撰,亡。○二唐志;张俨《默记》三卷。○亦先亡后出者,裴氏此传引二条,一为《后出师表》,一称俨《述佐篇》,是其书各有篇名也。◎袁枚曰:此非孔明作也。夫兵,危事也;伐国,大谋也。张皇六师者有之,一鼓作气者有之,钳马而食以肥应客者有之,未有先自危怯,昭布上下,而后出师者也。若果为亮作,是亮之气馁,而其精已消亡矣。其前表曰“兴复汉室,还于旧都”,“不效,则治臣之罪”,何其壮也!后表曰“坐而待亡,不如伐之”,“成败利钝,非臣所能逆睹”,何其衰也!当是时,街亭虽败,犹拔西县千家以归。蜀之山河天险如故,后主任贤勿贰,非亡国之君。亮再举而斩王双,杀张郃,宣王畏蜀如虎,大势所在,有成无败,有利无钝,已较然矣。何至戚戚嗟嗟,递以才弱敌强,民穷兵疲之语,上危主志,下懈军心。而又称“难平者,事”,以豫解其日后无功之罪,虽至愚者不为,而谓亮之贤而为之乎?表中六难,屡言曹操之败,再言先帝之败,以归命于天,此日者家言也。将军出师而为此言,无谓;己不解,而欲后主解,无益;胸中抱六不解,而贸贸出师,悖矣!按此表上于建兴六年,亮此时年未五十,非当死时也。后死于十二年,天也,非亮之所当知也。诸贤死尽,而劝降之谯周老而不死,天也,又非亮之所当知也。亮不特知汉之必亡,且知已与诸贤之中年必死,岂理也哉?当邓艾入蜀时,使后主听姜维之言,早备阴平及阳安关口,则艾不能入。纵入后,其时罗宪、霍弋犹以重兵据要害,故孙盛以为乞师东国,征兵南中,则蜀不遽亡。将士在剑阁者,闻后主降,咸怒,拔刀斫石。然则亮死后十余年,蜀犹未可亡,而亮出兵时,乃云“坐而待亡”,何邪?然则此表谁作?曰:此蜀亡后好亮者附会董广川明道不计功之说,以夸亮之贤且智,而不知適以毁亮也。裴松之称此表本集所无,出张俨《默记》,陈寿削之,真良史也。◎钱振鍠曰:或疑孔明《后出师表》不真,殆不然。诸葛恪谓“近见家叔父表,陈与贼争竞之计”,按《前表》未尝有“与贼争竞”语,《后表》差近之。恪谓“贼民岁月繁滋”诸语,分明袭用后表。《后表》虽出张俨《默记》,然俨为吴大鸿胪,非伪作孔明表者也。且又安肯曰“孙策坐大,遂并江东”乎?恪所谓近见者即《默记》之本,则有然矣。◎黄以周曰:武侯内治蜀,外征魏,其勋绩赫赫,昭人耳目。然当时好大言者以武侯不能卒厥功,辄短其才。俨作《述佐篇》,尊诸葛,抑司马。而难者又谓诸葛处孤绝之地,战士不满五万,不如闭关守险,无事空劳师旅。俨以为讨贼事不可息,成败利钝非所逆睹,乃托其辞于诸葛,以为《后出师表》,已自道之其意,欲为诸葛解嘲也。而后世偾军之将反从此藉口。昔吾先君子《儆居集》力辩此表之赝, 黄以周之父周式。 与《前表》辞气迥别。且据《赵云传》,云卒于建兴七年,六年出师,云尚未卒,不得云赵云之丧。后表不载《武侯集》,裴注引此表而云出张俨《默记》,则此表为张俨拟作明矣。孙晧谓俨有出境才,俨亦自以皇华不辱命为言。俨有此学,自能拟此表。于赵云事少有参错,亦无足怪也。

冬,亮复出散关,围陈仓, 散关、陈仓,均见《后主传》建兴六年。 曹真拒之,亮粮尽而还。 ◎胡三省曰:曹真使郝昭先守,故亮不能克。 魏将王双率骑追亮,亮与战,破之,斩双。七年,亮遣陈式攻武都、阴平。 宋本作“陈戒”,《通鉴》同。武都、阴平,均见《后主传》建兴七年。 魏雍州刺史郭淮率众欲攻式, 宋本“攻”作“击”。 亮自出至建威, ◎《水经·漾水注》:汉水又西,建安川水入焉。其水道源建威西北山,白石戍东南,二源合注,东迳建威城南,又东迳兰坑城北、建安城南,其地故西城之历城也。◎《一统志》:建威城在今甘肃階州城县西,后汉末所置戍守处。景耀初,姜维请于西安建威立诸围戍。◎《张翼传》“延熙中,翼稍迁建威督”,即此。 淮退还,遂平二郡。诏策亮曰:“街亭之役,咎由马谡,而君引愆,深自贬抑,重违君意,听顺所守。前年燿师,馘斩王双;今岁爰征,郭淮遁走;降集氐、羌,兴复二郡,威镇凶暴,功勋显然。方今天下骚扰,元恶未枭,君受大任,幹国之重,而久自挹损,非所以光扬洪烈矣。今复君丞相,君其勿辞。”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是岁,孙权称尊号,其群臣以并尊二帝来告。议者咸以为交之无益,而名体弗顺,宜显明正义,绝其盟好。 ◎胡三省曰:天无二日,土无二王,古今之正义也。 亮曰:“权有僭逆之心久矣,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,求掎角之援也。 ◎胡三省曰:○衅,隙也。情,欲也。○《左传》:戎子驹支对范宣子曰:“譬如捕鹿,晋人角之,诸戎掎之,与晋踣之。”○杜预注曰:掎其足也。 今若加显绝,雠我必深,便当移兵东戍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戍,当作“伐”。 与之角力,须并其土,乃议中原。彼贤才尚多,将相缉穆, 《通鉴》“缉”作“辑”。 未可一朝定也。顿兵相持,坐而须老, 须,待也。 使北贼得计, 北贼,谓魏也。 非算之上者。昔孝文卑辞匈奴,先帝优与吴盟, ◎胡三省曰:优,饶也。今人犹谓宽假为优饶。 皆应权通变,弘思远益, 《通鉴》“弘”作“深”。 非匹夫之为分者也。 ◎官本“也”作“比”。《通鉴》作“非若匹夫之忿者也”。◎胡三省曰:言所计者大也。 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,不能并力,且志望以满, 宋本“以”作“已”。 无上岸之情, ◎官本“岸”作“进”。◎胡三省曰:谓孙权之在保江,不能上岸而北向也。 推此,皆似是而非也。何者?其智力不侔,故限江自保;权之不能越江,犹魏贼之不能渡汉, ◎胡三省曰:言魏不能渡汉而图江陵也。 非力有余而利不取也。若大军致讨,彼上当分裂其地 宋本“上”作“高”,《通鉴》同。 以为后规,下当略民广境,示武于内,非端坐者也。 ◎胡三省曰:言蜀若破魏,吴亦将分功。 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,我之北伐,无东顾之忧,河南之众不得尽西,此之为利,亦已深矣。 ◎胡三省曰:言蜀与吴和,则虽倾国北伐,不须东顾以备吴,而魏河南之众欲留备吴,不得尽西以抗蜀兵也。 权僭之罪,未宜明也。”乃遣卫尉陈震庆权正号。 ◎唐庚曰:孙权称尊,议者以为交之无益,而名体弗顺,宜绝之。惟孔明以为未可。或问孔明之不绝吴,权邪?正邪?曰:正也,非权也。六国之时,诸侯皆僭矣,孟子以为有王者作,不皆比而诛之,必教之不从而后诛之。然则未教之罪,王者有所不诛。孔明之势既未能有以教吴,则吴之僭拟未可以递责。此王者之法也,非权也。

九年,亮复出祁山,以木牛运, 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木牛流马,世称神奇。殊不思巧工设机,只可炫异目前,岂能藉以任重致远?西法其明征也。意亮当时军资未缮,真马牛或不给于用,因权宜制器以济其穷,不过如秧马缫车之类,非偃师幻人所可同日而道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亮围祁山,招鲜卑轲比能,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。 ◎北地郡,见《魏志·傅嘏传》。◎《元和志》:曹魏于冯翊旧祋翊县置北地郡。◎石城,未详。◎《魏志·明纪》:太和五年,轲比能诣幽州贡名马。◎即为建兴九年事,恐葛公未必能招致也。 于是魏大司马曹真有疾,司马宣王自荆州入朝,魏明帝曰:“西方事重,非君莫可付者。”乃使西屯长安,督张郃、费曜、戴陵、郭淮等。 戴陵事见《魏志·文纪》黄初元年。 宣王使曜、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, 上邽,今甘肃秦州西南,详见《魏志·明纪》太和五年。 余众悉出,西救祁山。郃欲分兵驻雍、郿, ◎胡三省曰:雍、郿二县皆属扶风郡。◎《一统志》:雍县故城,今陕西凤翔府凤翔县南。◎郿县见前。 宣王曰:“料前军能独当之者,将军言是也;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,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。” ◎《通鉴》:高帝十一年,楚为三军,欲以相救为奇。或说楚将曰:“布善用兵,今别为三,彼败吾一军,余皆走,安能相救?”不听。布果破其一军,其二军散走。◎胡三省曰:观懿此言,盖自知其才不足以敌亮也。 遂进。亮分兵留攻, 《通鉴》下有“祁山”二字。 自逆宣王于上邽。郭淮、费曜等徼亮, 徼,读曰邀。 亮破之,因大芟刈其麦,与宣王遇于上邽之东,敛兵依险,军不得交,亮引而还。宣王寻亮至于卤城。 卤城在西县、冀县之间,在今甘肃巩昌府伏羌县及秦州之间,详见《魏志·夏侯渊传》、《阎温传》、《杨阜传》。 张郃曰:“彼远来逆我,我请战不得, 《通鉴》无下“我”字,是。 谓我利在不战,欲以长计制之也。且祁山知大军以在近, 《通鉴》 “以”作“已”。 人情自固,可止屯于此,分为奇兵,示出其后,不宜进前而不敢偪,坐失民望也。今亮县军食少, 《通鉴》“县”作“孤”。 亦行去矣。”宣王不从,故寻亮。 ◎胡三省曰:有意为之曰故。寻者,随而蹑其后。 既至,又登山掘营,不肯战。贾诩、魏平数请战, ◎贾诩黄初四年已死,此盖为别一人,《通鉴》作“贾栩”,《晋书·宣帝纪》作“贾嗣”。◎沈家本曰:“诩”字误,“栩”与“嗣”则未知孰是。 因曰:“公畏蜀如虎,奈天下笑何!”宣王病之。 ◎胡三省曰:懿实畏亮,又以张郃尝再拒亮,名著关右,不欲从其计。及进而不敢战,请见势屈,为诸将所笑。 诸将咸请战。五月辛巳,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千于南围, ◎宋本“千”作“平”,《通鉴》同。◎胡三省曰:无当,盖蜀军部之号,言其军精勇,敌人无能当者。使平监护之,故名官曰无当监。南围,蜀军围祁山之南屯。 自案中道向亮。 ◎胡三省曰:案,据也。懿分道进兵,欲以解祁山之围,自据中道,与亮旗鼓相向也。 亮使魏延、高翔、吴班赴拒,大破之,获甲首三千级,玄铠五千领,角弩三千一百张,宣王还保营。 互见《魏明纪》太和五年。 粮尽退军,与魏将张郃交战,射杀郃。 ◎郭冲五事曰:魏明帝自征蜀,幸长安,遣宣王督张郃诸军,雍、凉劲卒三十余万,潜军密进,规向剑阁。 剑阁在今四川保宁府昭化县南,详见《魏志·邓艾传》。 亮时在祁山,旌旗利器,守在险要,十二更下,在者八万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周官·小司徒》:均土地以稽其人民,而周知其数。上地家七人,可任也者家三人;中地家六人,可任也者二家五人;下地家五人,可任也者家二人。○宋王与之《周礼订义》引吕伯恭云:《司马法》曰:“六尺为步,步百为亩,亩百为夫,夫三为屋,屋三为井,井十为通,通为匹马、三十家、士一人、徒二人。”以《小司徒》参之,司徒之可任者,如此其多;《司马法》之出士徒数,如彼其少。古人用兵皆为不胜计,以虑败也,故不尽用之,虽败尚可扶持。故《小司徒》只言其可任者,非实数也。自此以后,调发者皆用实数,幸而一胜,不幸而一败,则皆不可数矣。晋作州兵,乃是尽数调发,甚非先王之制。他如鲁城作丘甲,苏秦以齐王临淄之中七万户,不下户三男子,而卒已二十一万。曹操谓崔琰曰“昨按户籍,可得三十万众,故为大州”,是皆以实数调发。惟诸葛孔明仅有此意。一蜀之大,其兵多不过十二万,孔明所用八万,常留四万,以为更代。蜀之所以强者,以孔明不尽用之。及蜀之亡,尚有十万二千。数年之间,所折者不过二万耳。〖王鸣盛说同。〗◎何焯曰:蜀户二十八万,男女口九十四万。于二十八万户中,二家零三分之余出一人,于五十六万四千男女口中,四丁零四分发一人,其不忍尽民之力如此。又蜀吏四万人,除四户复除,则是二家出一也。除其中老弱,则是每丁发一人也。〖何说似有误字。〗 时魏军始陈,幡兵適交,参佐咸以贼众强盛,非力不制, 冯本“不”作“所”。 宜权停下兵一月,以并声势。亮曰:“吾统武行师,以大信为本,得原失信,古人所惜; ◎《左传》:晋侯围原,命三日之粮。原不降,命去之。谍出曰:“原将降矣。”军吏曰:“请待之。”公曰:“信,国之实也,民之所庇也。得原失信,何以庇之?所亡滋多。”退一舍而原降。 去者束装以待期, 郝经《续后汉书》“去者”作“更者”。 妻子鹤望而计日,虽临征难,义所不废。”皆催遣令去。于是去者感悦,愿留一战,住者愤踊,思致死命。相谓曰: “诸葛公之恩,死犹不报也。”临战之日,莫不拔刃争先,以一当十,杀张郃,却宣王,一战大剋,此信之由也。◎难曰:臣松之案:亮前出祁山,魏明帝身至长安耳,此年不复自来。且亮大军在关、陇,魏人何由得越亮径向剑阁?亮既出战场, 宋本“出”作“在”。 本无久住之规,而方休兵还蜀,皆非经通之言。孙盛、习凿齿搜求异同,罔有所遗,而并不多载冲言, “多”字衍。 知其乖剌多矣。 ◎宋本无“矣”字,冯本无“多”字。◎郝经曰:世期谓无径向剑阁之理,是也。更兵番下,而亮不失信,御众之道也。故众为尽其死力,而亦以为不然,非也。 十二年春,亮悉大众由斜谷出,以流马运,据武功五丈原, ◎《郡国志》:右扶风武功。◎《左传·昭公九年》杜注:骀在武功县所治斄城。◎《括地志》:故斄城一名武功城。◎《寰宇记》:后汉省斄县,复自渭水南移武功县于斄故城,因谓之武功城。◎《一统志》:汉武功县在今郿县界,即斄县故城,今武功县西南三十里。◎《水经·渭水注》:渭水又东迳五丈原北。《魏氏春秋》曰:“诸葛亮据渭水南原,司马懿谓诸将曰:’亮若出武功,依山东转者,是其勇也。若西上五丈原,诸君无事矣。’亮果屯此原,与懿相御。”渭水又东迳郿县故城南,斜水出武功县西南衙岭山,北历斜谷,迳五丈原东。诸葛亮《与步骘书》曰“仆前军在五丈原,原在武功西十里”。余水出武功县,故亦谓之武功水也。是以诸葛亮表云“臣先遣虎步监孟琰据武功水东,司马懿因水长攻琰营,臣作竹桥越水射之,桥成驰去”。其水北流,注于渭。◎《一统志》:五丈原,在今陕西凤翔府郿县西南,与岐山县接界。 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。亮每患粮不继,使己志不申,是以分兵屯田,为久驻之基。 宋本“住”作“驻”,《通鉴》同。 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,而百姓安堵,军无私焉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晋书·宣帝纪》:青龙二年,亮又率众十余万出斜谷,垒于郿之渭水南原。天子忧之,遣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二万,受帝节度。诸将欲住渭北以待之,帝曰:“百姓积聚皆在渭南,此必争之地也。”遂引军而济,背水为垒。因谓诸将曰:“亮若勇者,当出武功依山而东,若西上五丈原,则诸军无事矣。”亮果上原,将北渡渭,帝遣将军周当屯阳遂以饵之。数日,亮不动。帝曰:“亮欲争原而不向阳遂,此意可知也。”遣将军胡遵、雍州刺史郭淮共备阳遂,与亮会于积石,临原而战,亮不得进,还于五丈原。○《世说》曰:诸葛武侯与司马宣王治军渭滨,克日交战。宣王戎服莅事,使人视武侯,独乘素舆,葛巾毛扇,指麾三军,随其进止。宣王叹曰:“诸葛君可谓名士矣。”○又《史通·敛事篇》云:王隐称诸葛亮挑战,冀获曹咎之利,〖◎弼按:曹咎,见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。〗其事相符,言之谠矣。一清按:武侯数挑战,懿不出,因遣以巾帼妇女之饰以激怒之。知几所指,即此事也。◎梁章钜曰:公北伐者四,凡再出祁山,一出散关,一出斜谷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亮自至,数挑战。宣王亦表固请战。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。姜维谓亮曰:“辛佐治仗节而到,贼不复出矣。”亮曰:“彼本无战情,所以固请战者,以示武于其众耳。将在军,君命有所不受, ◎胡三省曰:孙武子及司马穰苴之言也。 苟能制吾,岂千里而请战邪!” ◎互见《魏志·明纪》青龙二年注引《魏氏春秋》。◎《通典》卷一百五十《兵三》云:司马宣王使二千余人就军营东南角,大声称万岁。亮使问之,答曰:“吴朝有使至,请降。”亮谓曰:“计吴朝必无降法。卿是六十老翁,何烦诡诳如此!” ◎《魏氏春秋》曰:亮使至,问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,不问戎事。使对曰:“诸葛公夙兴夜寐,罚二十以上,皆亲览焉; ◎宋本“览”作“揽”。◎赵一清曰:此条与《魏志·明帝纪》复出。◎何焯曰:罚二十以上,岂无参佐可以平之?孔明虽蹇蹇夙夜,不若是之不谙政体也。 所啖食不至数升。”宣王曰:“亮将死矣。” 相持百余日。其年八月,亮疾病,卒于军,时年五十四。 ◎梁章钜曰:以建兴十二年,公卒,年五十四推之,知其生于汉灵帝辛酉光和四年也。◎弼按:梁氏有《诸葛公年谱》,见《三国志旁证》卷二十一,文繁不录。◎或曰:天下有方贱亨涂,而遽生意外,使可成之志不遂,读之每为雪涕竟日。 ◎《魏书》曰:亮粮尽势穷,忧恚呕血,一夕烧营遁走,入谷,道发病卒。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亮卒于郭氏坞。◎《晋阳秋》曰:有星赤而芒角,自东北西南流,投于亮营,三投再还,往大还小。俄而亮卒。 ◎《晋书·宣帝纪》:会有长星坠亮之营。 ◎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,魏人蹑迹,胜负之形,未可测量,而云呕血,盖因亮自亡而自夸大也。夫以孔明之略,岂为仲达呕血乎?及至刘琨丧师,与晋元帝笺亦云“亮军败呕血”,此则引虚记以为言也。其云入谷而卒,缘蜀人入谷发丧故也。 及军退,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,曰:“天下奇才也!” ◎胡三省曰:方亮之出也,懿以为若西上五丈原,诸将无事矣。及亮既死还军,懿案行其营垒处所,以为天下奇才。观此,则知懿已料亮之必屯五丈原,而力不能制,姑为此言,以安众将之心耳。◎或曰:此皆极爱惜推崇之意,何云承祚有不足于武侯邪?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杨仪等整军而出,百姓奔告宣王,宣王追焉。姜维令仪反旗鸣鼓,若将向宣王者,宣王乃退,不敢偪。 ◎胡三省曰:犹孔亮未死也。 于是仪结阵而去,入谷然后发丧。 ◎胡三省曰:入斜谷也。 宣王之退也,百姓为之谚曰:“死诸葛走生仲达。” ◎胡三省曰:司马懿字仲达。以当日百姓之谚观之,时人之于孔明何如也? 或以告宣王,宣王曰:“吾能料生,不便料死也。” ◎《通鉴》作“不能料死故也”。◎杜佑曰:孔明料吴不降,明矣。司马不料亮死,暗矣。◎《晋书·宣帝纪》:关中多蒺藜,〖◎《通典》云:杨仪多布铁蒺藜。〗帝使军士二千人著软材平底木屐前行,蒺藜悉著屐,然后马步俱进。追到赤岸,乃知亮死。

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,因山为坟,冢足容棺,敛以时服,不须器物。 ◎《水经·沔水注》:沔水又东迳武侯垒南,诸葛武侯所居也。南枕沔水,水南有亮垒。沔水又东迳沔阳县故城南,其城南临汉水,北带通陆,南对定军山。诸葛亮之死也,遗令葬于其山,因其地势不起坟垄,惟深松茂柏攒蔚川阜,莫知墓塋所在。山东名高平,是亮宿营处,有亮庙。亮薨,百姓野祭。习隆、向充共表立庙沔阳。钟士季征蜀,枉驾设祠。塋东即八阵图也。遗基略在,崩褫难识。◎《一统志》:定军山在陕西汉中府沔县东南十里,两峰对峙,山上平坂,可驻万军。◎何焯曰:葬汉中者,欲后人嗣事于魏也。 诏策曰:“惟君体资文武,明叡笃诚,受遗托孤,匡辅朕躬,继绝兴微,志存靖乱;爰整六师,无岁不征,神武赫然,威镇八荒,将建殊功于季汉,参伊、周之巨勋。如何不吊,事临垂克,遘疾陨丧!朕用伤悼,肝心若裂。夫崇德序功,纪行命谥,所以光昭将来,刊载不朽。今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,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,谥君为忠武侯。魂而有灵,嘉兹宠荣。呜呼哀哉!呜呼哀哉!”

初,亮自表后主曰:“成都有桑八百株,薄田十五顷,子弟衣食,自有余饶。至于臣在外任,无别调度,随身衣食,悉仰于官,不别治生,以长尺寸。若臣死之日,不使内有余帛,外有赢财,以负陛下。”及卒,如其所言。

亮性长于巧思,损益连弩,木牛流马,皆出其意;推演兵法,作八阵图,咸得其要云。 ◎《水经·江水注》:江水又东迳诸葛亮图垒南,石碛平旷,望兼川陆,有亮所造八阵图,东跨故垒,皆累细石为之。自垒西去,聚石八行,行间相去二丈,因曰:八阵既成,自今行师庶不覆败。皆图兵势行藏之权,自后深识者所不能了。今夏水漂荡,岁月消损,高处可二三尺,下处磨灭殆尽。◎王观国《学林》云:○《后汉书·窦宪传》班固作《燕然山铭》曰:勒以八阵,莅以威神。○章怀太子注曰:兵法有八阵图。○由此观之,则八阵图盖古法也,非亮创为之也。亮能得古法之意而推行之耳。○刘禹锡《嘉话录》:夔州西市,俯临江岸,沙石下有诸葛亮八阵图,箕张翼舒,鹅形鹳势,聚石分布,宛然尚存。峡水大时,巴、蜀雪消之际,澒涌滉瀁,大木枯槎,随波而下。及乎水落川平,万物皆失故态。诸葛亮小石之堆,行列依然如是。迨今六七百年。○《东原录》谓孙绍先言:武侯夔州八阵图,用八,以石垒。汉州八阵图,用六,以沙垒。皆近千年不泯。用六在用八之后,以其兵少,未能足其数也。或谓八阵之势,天、地、风、云、飞龙、翔鸟、虎翼、蛇蟠也。◎郝经曰:○八阵集迹。○《荆州图经》云:在奉节县西南七里。○又云:在永安宫南一里。渚下平碛,上有孔明八阵图,聚綑石围之,各高五尺,皆棋布相当。中间相去九尺,正中开南北巷,悉广五尺,凡六十四聚。或为人散乱,或为夏水所没,及水退,复依然如故。又有二十四聚,作两层,其后每层各十二聚。○《成都图经》云:武侯之八阵凡三,在夔者六十有四,方阵法也;在弥牟镇者一百二十有八,当头阵法也;其在棋盘市者二百五十有六,下营法也。○《兴元志》:兴元西县亦有八阵。○则八阵凡四矣。◎潘眉曰:○宋神宗云:黄帝始制八阵法,败蚩尤于涿鹿。诸葛亮造八阵图于鱼复平沙之上,垒石为八行。晋桓温见之曰:“常山蛇势也。”文武皆莫能识之。此即九军阵法也。后至隋,韩擒虎深明其法,以授其甥李靖,靖以时遇久乱,将臣深晓其法者颇多,故造六花阵以变九军之法,使世人不能晓之。大抵八阵即九军。九军者,方阵也。六花阵及七军,七军者,圆阵也。○又云:八阵图有四,一在广都之八阵乡,一百二十有八,当头阵法也;一在鱼复永安宫南江滩水上,六十有四,方阵法也;一在沔阳之高平旧垒,二百五十六,下营法也;一在益州城东南隅棋盘市,亦二百五十有六。○杨慎曰:八阵图在蜀者二,一在夔州之永安宫;一在新都之弥牟镇。在新都者,其地象城门四起,中列土垒,约高六尺。耕者或劖平之,经旬余复突出。此乃其精诚之贯,天之所支,而不可或坏者,盖非独人爱惜之而已。◎顾祖禹曰:汉时都肄已有孙吴六十四阵;窦宪常勒八阵击匈奴;晋马隆用八阵以复凉州;陈勰侍白虎幡以武侯遗法教五营士;后魏柔然犯塞,刁雍上表,採诸葛八阵之法,为平地御寇之方;李靖对太宗言六花阵法本于八阵。是则武侯之前,既有八阵,后亦未尝亡也。 ◎《魏氏春秋》曰:亮作八务、七戒、六恐、五惧,皆有条章,以训厉臣子。又损益连弩,谓之元戎,以铁为矢,矢长八寸,一弩十矢俱发。◎《亮集》载作木牛流马法曰:“木牛者,方腹曲头,一脚四足,头入领中,舌著于腹。载多而行少,宜可大用,不可小使;特行者数十里,群行者二十里也。曲者为牛头,双者为牛脚,横者为牛领,转者为牛足,覆者为牛背,方者为牛腹,垂者为牛舌,曲者为牛肋,刻者为牛齿,立者为牛角,细者为牛鞅,摄者为牛鞦轴。牛仰双辕,人行六尺,牛行四步。载一岁粮,日行二十里,而人不大劳。流马尺寸之数,肋长三尺五寸,广三寸,厚二寸二分,左右同。前轴孔分墨去头四寸,径中二寸。前脚孔分墨二寸,去前轴孔四寸五分,广一寸。前杠孔去前脚孔分墨二寸七分,孔长二寸,广一寸。后轴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,大小与前同。后脚孔分墨去后轴孔三寸五分,大小与前同。后杠孔去后脚孔分墨二寸七分,后载剋去后杠孔分墨四寸五分。前杠长一尺八寸,广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后杠与等板方囊二枚,厚八分,长二尺七寸,长一尺六寸五分,广一尺六寸,每枚受米二斛三斗。从上杠孔去肋下七寸,前后同。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,孔长一寸五分,广七分,八孔同。前后四脚,广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形制如象,靬长四寸,径面四寸三分。孔径中三脚杠,长二尺一寸,广一寸五分,厚一寸四分,同杠耳。” 《通鉴》胡注引此流马尺寸字句少异。 亮言教疏奏多客观,别为一集。 ◎《隋书·经籍志·正史类》:《论前汉事》一卷,蜀丞相诸葛亮撰。◎《唐书·艺文志》:诸(亮葛)〈葛亮〉《论前汉事》一卷,又音一卷。◎《通志·艺文略》:《汉书音》一卷,诸葛亮撰。◎唐日本国人佐世《见在书目·杂家》:《诸葛武侯上事》九卷。◎诸葛亮、法正、刘巴、李严、伊籍共造《蜀科》,见本志《伊籍传》。◎《唐书·艺文志》:诸葛亮《贞洁记》一卷。◎诸葛亮《哀牢国谱》,见《华阳国志》。◎《隋志·儒家类》:《诸葛武侯集诫》二卷。◎又《总集类》:《诸葛武侯诫》一卷。◎又《兵法类》:梁有《诸葛亮兵法》五卷。◎《通志·艺文略》:《武侯八阵图》一卷。◎《隋志》:蜀丞相诸葛亮《集》二十五卷。

景耀六年春,诏为亮立庙于沔阳。 ◎《困学纪闻》卷十三云:昭烈谓武侯之才十倍曹丕。以丕之盛,终身不敢议蜀也。司马懿畏蜀如虎,非武侯之敌。◎《史通》云:陆机《晋史》,虚张拒葛之峰。◎又云:蜀老犹存,知葛亮之多枉。◎然则武侯事迹湮没多矣。〖杭士骏、赵一清均引之。〗 ◎《襄阳记》曰:亮初亡,所在各求为立庙,朝议以礼秩不听,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。 ◎《砚北杂志》曰:汉中之民当春月男女行哭,首载白楮币,上诸葛公墓,其哭甚哀。 言事者或以为可听立庙于成都者,后主不从。步兵校尉习隆、 ◎胡三省曰:○《姓谱》:习,国名,后以为姓。○《风俗通》:汉有习响,为陈相。 中书郎向充等 元本“向”作“尚”,又一本“充”作“允”,均误。充为向宠弟。见《宠传》。 共上表曰:“臣闻周人怀召伯之德,甘棠为之不伐; ◎《诗·召南·甘棠之章》:蔽芾甘棠,勿翦勿伐。召伯所茇。◎《毛传》云:蔽芾,小貌。甘棠,杜也。翦,去。伐,击也。茇,草舍也。◎郑《笺》云:召伯听男女之讼,不重烦劳百姓,止舍小棠之下而听断焉。国人被其德,说其化,思其人,敬其树。 越王思范蠡之功,铸金以存其像。 ◎《国语》:范蠡乘轻舟以浮于五湖,莫知其所终极。王命金工以良金写范蠡之状而朝礼之,浃日而令大夫朝之。 自汉兴以来,小善小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。况亮德范遐迩,勋盖季世,王室之不坏,实斯人是赖, 《水经·沔水注》引此作“亮德轨遐迩,勋盖来世,王室之不坏,实赖斯人”,字句少异,较此为允。 而烝尝止于私门,庙像阙而莫立,使百姓巷祭,戎夷野祀,非所以存德念功,述追在昔者也。今若尽顺民心,则渎而无典, 《沔水注》“渎”作“黩”。 建之京师,又偪宗庙,此圣怀所以惟疑也。臣愚以为宜因近其墓,立之于沔阳,使所亲属以时赐祭,凡其臣故吏欲奉祠者,皆限至庙。断其私祀,以崇正礼。”于是始从之。 ◎《宋书·礼志四》:○何承天曰:《周礼》:“凡有功者,祭于太烝,故代遵之,以元勋配餮。”允等曾不是式,禅又从之,并非礼也。 秋,魏镇西将军钟会征蜀,至汉川,祭亮之庙,令军士不得于亮墓所左右刍牧樵采。亮弟均,官至长水校尉。亮子瞻,嗣爵。 ◎《襄阳记》曰:黄承彦者,高爽开列,为沔南名士,谓诸葛孔明曰:“闻君择妇,身有丑女,黄头黑色,而才堪相配。”孔明许,即载送之。时人以为笑乐,乡里为之谚曰:“莫作孔明择妇,止得阿承丑女。” ◎元本“止”作“正”,陈本“止得”作“正谓”。◎《襄阳耆旧传》:汉末诸蔡最盛,蔡讽姐適太尉张温,长女为黄承彦妻,小女为刘景升后妇,瑁之姊也。

《诸葛氏集》目录:开府作牧第一 权制第二 南征第三 北出第四 计算第五 训厉第六综覈上第七 综覈下第八 毛本“综”作“宗”,误。 杂言上第九 杂言下第十 毛本“杂” 作“襍”,误。 贵和第十一 兵要第十二 传运第十三 与孙权书第十四 与诸葛瑾书第十五 与孟达书第十六 废李平第十七 法检上第十八 法检下第十九 科令上第二十 科令下第二十一军令上第二十二 军令中第二十三 军令下第二十四 右二十四篇,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。

臣寿等言:“臣前在著作郎, ◎姚范曰:在,疑“佐”字。◎弼按:○《晋志·陈寿传》云:除佐著作郎,出补阳平令,撰蜀相诸葛亮《集》奏之。○是撰《诸葛集》时,正官佐著作郎也。 侍中领中书监济北侯臣荀勖、 ◎《晋书·荀勖传》:勖字公曾,颍川颍阴人,汉司空爽曾孙。武帝受禅,封济北郡公,固辞,为侯。拜中书监,加侍中,领著作。时帝素知太子闇弱,遣勖及和峤往观之。勖还盛称太子之德,而峤云太子如初,于是天下贵峤而贱勖。 中书令关内侯臣和峤 ◎《晋书·和峤传》:峤字长舆,汝南西平人,迁中书令。旧监、令共车入朝,时荀勖为监,峤鄙为人,每同乘,高抗专车而坐。乃使监、令异车,自峤始也。 奏,使臣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。 ◎《华阳国志·十一》:陈寿再为著作耶,吴平后,寿乃鸠合三国史,著魏、蜀、吴三书六十五篇,号《三国志》。又著《古国志》五十篇,品藻典雅。中书监荀勖、令张华深爱之,以班固、史迁不足方也。出为平阳侯相,华又表令次定诸葛亮故事,集为二十四篇。时寿良亦集,故颇不同。◎唐庚曰:魏文帝即为,求孔融之文,以为不灭班、扬。晋武帝践祚,诏定诸葛亮故事。融既魏武之仇恨,亮亦晋宣之敌对,二人之言,宜非当时之所欲闻,而并见收录,惟恐其坠失,荡然无忌,犹有先王大公至正之道存焉。 亮毗佐危国, ◎《诗·大雅》:天子是毗。◎郑《笺》云:毗,辅也。 负阻不宾, ◎《论衡》:化不宾为齐民。 然犹存录其言,耻善有遗,诚是大晋光明至德,泽被无疆,自古以来,未之有伦也。辄删除複重,随类相从,凡为二十四篇,篇名如右。

“亮少有逸群之才,英霸之器,身长八尺,容貌甚伟,时人异焉。遭汉末扰乱,随叔父玄避难荆州,躬耕于野,不求闻达。时左将军刘备以亮有殊量,乃三顾亮于草庐之中;亮深谓备雄姿杰出,遂解带写诚,厚相结纳。及魏武帝南征荆州,刘琮举州委质,而备失势众寡,无立锥之地。亮时年二十七, ◎沈家本曰:亮之见权,在建安十三年,以建兴十二年时年五十四推之,则其时年二十八,恐此“七”字误也。 乃建奇策,身使孙权,求援吴会。权既宿服仰备,又睹亮奇雅,甚敬重之,即遣兵三万人以助备。备得用与武帝交战,大破其军,乘胜克捷,江南悉平。后备又西取益州。益州既定,以亮为军师将军。备称尊号,拜亮为丞相,录尚书事。及备殂没,嗣子幼弱,事无巨细,亮皆专之。于是外连东吴,内平南越,立法施度,整理戎旅,工械技巧, 毛本“技”作“枝”,误。 物究其极,科教严明,赏罚必信,无恶不惩,无善不显,至于吏不容奸,人怀自厉,道不拾遗,强不侵弱,风化肃然也。 ◎或曰:此皆极美之词,无屈抑之意,可知寿非脩怨。

“当此之时,亮之素志,进欲龙骧虎视,苞括四海,退欲跨陵边疆,震荡宇内。 ◎或曰:深得武侯之心。 又自以为无身之日,则未有能蹈涉中原、抗衡上国者,是以用兵不戢,屡耀其武。然亮才,于治戎为长,奇谋为短,理民之幹,优于将略。而所与对敌,或值人杰,加众寡不侔,攻守异体,故虽连年动众,未能有克。 ◎或曰:可雪不戢之谤,抑中仍褒。 昔萧何荐韩信, ◎《汉书·韩信传》:萧何曰:“诸将易得,至如信,国士无双。必欲争天下,非信无可与计事者。”汉王乃拜信为大将。 管仲举王子城父, ◎《新序》卷四:管仲言齐桓公曰:“平原广囿,车不结轨,士不旋踵,鼓之而三军之士,视死若归,则臣不若王子成甫,请置以为大司马。”◎《左传·文公十一年》:齐襄公之二年,鄋瞒伐齐,齐王子成父获其弟荣如。◎杜注:王子成父,齐大夫。◎梁玉绳曰:王子成父,又作“城父”。〖《管子·小匡》、《吕览·勿躬》、《史》齐、鲁世家并古通用字。〗案城父不知何王之子。韩昌黎《王仲舒神道碑》、《通志·略五》以为姬姓,《魏王基碑》以为王子比干之后,〖钱大昕《金石文跋尾·二》。〗未知孰是。 皆忖己之长,未能兼有故也。亮之器能政理,抑亦管、萧之亚匹也,而时之名将无城父、韩信,故使功业陵迟,大义不及邪?盖天命有归,不可以智力争也。 ◎何焯曰:上云人杰,在其子孙之朝故耳,归之天命,则仍夷之也。

“青龙二年春,亮帅众出武功,分兵屯田,为久驻之基。其秋病卒,黎庶追思,以为口实。至今梁、益之民,咨述亮者,言犹在耳,虽《甘棠》之咏召公, 解见前。 郑人之歌子产, ◎《左传·襄公三十年》:舆人诵之曰:“我有子弟,子产诲之。我有田畴,子产殖之。子产而死,谁其嗣之?” 无以远譬也。孟轲有云:’以逸道使民,虽劳不怨;以生道杀人,虽死不忿。’信矣! ◎何焯曰:上云“用兵不戢”,盖对敌国之词。此又申明其真王者之师也。 论者或怪亮文彩不艳,而过于丁宁周至。臣愚以为咎繇大贤也,周公圣人也,考之《尚书》,咎繇之谟略而雅,周公之诰烦而悉。何则?咎繇与舜、禹共谈,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。亮所与言,尽众人凡士,故其文指不及得远也。 ◎冯本作“不得及远也”。◎《晋书·李密传》:张华问密曰:“孔明言教何碎?”密曰:“昔舜、禹、皋陶相与语,故得简雅;《大诰》与凡人言,宜碎。孔明与言者无己敌,言教是以碎耳。”华善之。 然其声教遗言,皆经事综物,公诚之心,形于文墨,足以知其人之意理,而有补于当世。 ◎或曰:观此表而犹疑寿者,可谓失言。

“伏惟陛下迈纵古圣, 宋本“纵”作“踪”。 荡然无忌,故虽敌国诽谤之言,咸肆其辞而无所革讳,所以明大通之道也。谨录写上诣著作。臣寿诚惶诚恐,顿首顿首,死罪死罪。泰始十年二月一日癸巳,平阳侯相臣陈寿上。” ◎宋本“泰始”以下低一字,〖元本低二字。〗别为一行。◎弼按:不必论本传,即此表文,已可为武侯一篇佳传。宋广汉张栻亦撰《武侯传》,事虽详备,文则远逊于此也。◎又按:陈寿上表,自署平阳侯相,与《华阳国志》合,惟与《晋书》本传云“补阳平令”异。钱大昕亦疑《寿传》为误。案《晋书·地理志》“平阳郡平阳,旧尧都,侯国”。平阳在汉为曹参封邑,子孙袭封。后汉末张济封平阳侯。晋元帝时,李矩封平阳侯。至晋初何人封平阳侯,未详也。

乔字伯松,亮兄瑾之第二子也,本字仲慎,与兄元逊俱有名于时,论者以为乔才不及兄,而性业过之。初,亮未有子,求乔为嗣,瑾启孙权遣乔来西,亮以乔为己適子,故易其字焉。拜为驸马都尉,随亮至汉中。 ◎亮与兄瑾书曰:“乔本当还成都,今诸将子弟皆得传运,思惟宜同荣辱。今使乔督五六百兵,与诸子弟传于谷中。”◎书在《亮集》。 年二十五,建兴元年卒。 ◎何焯曰:公北驻汉中在建兴五年,“元”字误。思远之生在建兴五年也。详“元”字当作“六”。伯松亦以转运之勤,死于王事。◎钱大昭曰:按《霍峻传》云“亮北驻汉中,请为记室,使与子乔共周旋游处”,与《乔传》合。然北驻汉中之事,后主传及诸葛亮、向朗等传皆在建兴五年,则所云“建兴元年卒”者,误矣。 子攀,官至行护军翊武将军, ◎洪饴孙曰:翊武将军,一人,蜀所置。 亦早卒。诸葛恪见诛于吴,子孙皆尽,而亮自有胄裔,故攀还复为瑾后。

瞻字思远。建兴十二年,亮出武功,与兄瑾书曰:“瞻今已八岁,聪慧可爱,嫌其早成,恐不为重器耳。” ◎《艺文类聚·二十三》载武侯《诫子书》云:夫君子之行,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,非澹泊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,夫学,须静也;才,须学也。非学无以广才,非静无以成学。慆慢则不能励精,险躁则不能治性。年与时驰,意与岁去,遂成枯落,多不接世,悲叹穷庐,将复何及! 年十七, 延熙六年。 尚公主,拜骑都尉。其明年为羽林中郎将, ◎元本、冯本、监本、毛本“羽”作“翰”,宋本作“羽”。◎赵一清曰:○何焯云:翰林名官始此邪?然其职为中郎将,则犹之羽林也。后因亲信宿衙,遂使才藻艺能之士皆待诏焉。及后学士代章王言,乃取翰林子墨客卿之辞为美名,恐反失其本也。○又云:宋本正作“羽林”。○一清案:周群为儒林校尉,则翰林中郎将未足致疑。不必以宋本作“羽林”字为证也。◎潘眉曰:唐以前无翰林官,况冠于中郎将之上,此“翰”字为“羽”字之讹。羽林中郎将,汉旧官也。◎弼按:何说本疑词,赵说牵强,潘说是。羽林中郎将,见《魏志·后妃传·毛后传》。 屡迁射声校尉、 射声校尉,见《魏志·齐王纪》嘉平六年。 侍中、尚书仆射,加军师将军。瞻工书画,强识念,蜀人追思亮,咸爱其才敏。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,虽非瞻所建倡,百姓皆传相告曰:“葛侯之所为也。”是以美声溢誉,有过其实。景耀四年,为行都护卫将军,与辅国大将军南乡侯董厥并平尚书事。六年冬,魏征西将军邓艾伐蜀,自阴平由景谷道旁入。 ◎阴平,今甘肃階州文县治。◎《魏志·邓艾传》:从阴平由邪径经汉德阳亭。◎胡三省曰:此道即所谓阴平景谷道。◎《华阳国志》:自景谷有步道径江油左担行出涪。邓艾从之伐蜀。◎谢鍾英曰:景谷道在文县南。 瞻督诸军至涪亭住, 宋本、元本、冯本“亭”作“停”。涪,今四川绵州东,见《刘璋传》,又见《邓艾传》。 前锋破,退还,住绵竹。 ◎绵竹,今绵州德阳县北,见《刘焉传》,又见《邓艾传》。◎本志《黄权传》:黄崇随卫将军诸葛瞻拒邓艾。到涪县,瞻盘桓未进,崇屡劝瞻宜速行据险,瞻犹豫未纳,崇至于流涕。会艾长驱而前,瞻却战至绵竹。 艾遣书诱瞻曰:“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。” ◎胡三省曰:诸葛氏本琅邪人,故以此诱之。 瞻怒,斩艾使。遂战,大败,临阵死,时年三十七。众皆离散,艾长驱至成都。瞻长子尚,与瞻俱没。 ◎其随瞻战死绵竹者,张飞孙遵,见《飞传》;黄权子崇,见《权传》;李恢弟子球,见《恢传》。◎杜佑曰:汉州德县,邓艾破诸葛瞻于此,因为京观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元和郡县志》:初,瞻在涪而艾已入江油,瞻曰:“吾内不除黄皓,外不制姜维,进不守江油。吾有三罪,何面而反?”遂就绵竹埋人脚而战,父子死焉。○《寰宇记》卷七十三:绵竹县故城,在汉州德阳县北三十五里。○李膺《益州记》云:石子头二十里,即故绵竹县城,诸葛瞻埋人脚战处。 ◎干宝曰:瞻虽智不足以扶危,勇不足以拒敌,而能外不负国,内不改父之志,忠孝存焉。◎《华阳国志》曰:尚叹曰:“父子荷国重恩,不早斩黄皓,以致倾败,用生何为!”乃驰赴魏军而死。 ◎《困学纪闻》云:朱晦翁欲传末略载瞻及子尚死节事, 晦翁,朱熹之号。 以见善善及子孙之义。南轩不以为然, 南轩,张栻之号。 以为瞻任兼将相,而不能极谏以去黄皓,谏而不听,又不能奉身而退,以冀主之一晤,可谓不克肖矣。兵败身死,虽能不降,仅胜于卖国者尔。以其犹如此,故书子瞻嗣爵,以微见善善之长。以其智不足称,故不详其事,不足法也。◎何焯云:思远于景耀四年以尚书仆射、军师将军行都护卫将军,与董厥共平尚书事,至六年冬亡国,其任事未久,董厥、阎宇位皆在其上,所谓“任兼将相”者,恐未悉当时事势也。姜维略言之而后主不纳,逃谗沓中。思远少为主婿,亦蜀之宫子奇也,能必入乎?◎赵一清曰:朱子之论最为平允,南轩则近于苛矣。◎周寿昌曰:南轩此论,可谓不揣本末而权轻重者矣。瞻、尚父子世臣,任兼将相,岂能以一黄皓而轻为去就?即尚战死时,犹以不早斩黄晧为叹,此亦临难愤语。彼时若真斩晧,不又一袁绍耶?即裴后注引《蜀史》常璩说长老云陈寿常为瞻吏,为瞻所辱,故因此事恶黄晧而云瞻不能匡矫也。是《瞻传》所云将护黄晧,瞻无能匡矫之语,未可全信。国败主降,父子同时赴敌死难,尚未非忠武侯之肖子,将北地王哭庙杀妻子,旋自杀,亦谓其不能挽回危败,徒捐生以塞责,非先主之贤孙也?宋儒执论迂谬,令人愤懑不平,多类此。但不知朱子是作何传,若是修《纲目》,则无传;若《蜀志》,则瞻有专传在后,其子尚即附其父传内,何烦略载邪? 次子京及攀子显等,咸熙元年内移河东。 ◎案《诸葛氏谱》云: 《诸葛氏谱》,《隋志》未著录。 京字行宗。 元本“行”作“仲”。 ◎《晋泰始起居注》 ◎沈家本曰:○《隋志》:《晋泰始起居注》二十卷,李轨撰。○二《唐志》同。 载诏曰:“诸葛亮在蜀,尽其心力,其子瞻临难而死义,天下之善一也。其孙京,随才署吏。”后为郿令。 郿,见前。 ◎尚书仆射山涛《启事》曰:“郿令诸葛京,祖父亮,遇汉乱分隔,父子在蜀,虽不达天命,要为尽心所事。京治郿自复有称,臣以为宜以补东宫舍人,以明事人之理,副梁、益之论。”◎京位至广州刺史。 宋本“广”作“江”。

董厥者,丞相亮时为府令史,亮称之曰:“董令史,良士也。吾每与之言,思慎宜適。”徙为主簿。亮卒后,稍迁至尚书仆射,代陈祗为尚书令,迁大将军,平台事, ◎钱大昭曰: “大将军”上当有“辅国”二字。 而义阳樊建代焉。 义阳,今河南南阳府桐柏县东,见《魏志·武文世王公传·彭城王据传》。 ◎案《晋百官表》: ◎沈家本曰:○《隋志》:梁有荀绰《百官表注》十六卷。 董厥字龚袭,亦义阳人。建字长元。 延熙二十四年,以校尉使吴,值孙权病笃, ◎何焯曰:孙权殁于延熙十五年,“二”字衍文。且延熙止二十年,亦无二十四年也。权寝疾,召诸葛恪于武昌,正延熙十四年事。 不自见建。权问诸葛恪曰:“樊建何如宗预也?”恪对曰:“才识不及预,而雅性过之。”后为侍中,守尚书令。 ◎钱仪吉曰:史传董厥,忽入樊建使吴事,语似不伦。且上文称厥代陈祗为尚书令,此景耀元年祗卒而厥代也,又云“迁大将军平台事,而义阳樊建代焉”,此景耀四年厥迁辅国大将军平尚书事,而建代厥为尚书令也。既言建代厥为尚书令,此又言建后为侍中,守尚书令,前后重出,必非承祚本书,疑此五十字〖◎弼按:应作“五十四字”。〗本在注“建字长元”之下,而误为正文者。惟他书引《晋百官表》但有名字爵里,而此独记事,或“延熙”以上更有脱文。 自瞻、厥、建统事,姜维常征伐在外,宦人黄晧窃弄机柄, ◎刘咸炘曰:特书此见亮死而汉亡,无人继之也。 咸共将护,无能匡矫, ◎胡三省曰:揉曲使直曰矫。 ◎孙盛《异同记》曰:瞻、厥等以维好战无功,国内疲弊,宜表后主,召还为益州刺史,夺其兵权;蜀长老犹有瞻表以阎宇代维故事。晋永和三年,蜀史常璩说蜀长老云:“陈寿尝为瞻吏,为瞻所辱,故因此事归恶黄晧,而云瞻不能匡矫也。” 然建特不与晧和好往来。蜀破之明年春,厥、建俱诣京都,同为相国参军,其秋并兼散骑常侍,使蜀慰劳。 ◎刘咸炘曰:尚云厥、建附此者,以其与瞻将护黄晧,不守亮亲小人之戒,蜀汉所以倾颓也。按此二人若合于陈震、董允、吕乂、陈祗传中,则首尾完具。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樊建为给事中,晋武帝问诸葛亮之治国,建对曰:“闻恶必改,而不矜过,赏罚之信,足感神明。”帝曰:“善哉!使我得此人以自辅,岂有今日之劳乎!”建稽首曰:“臣窃闻天下之论,皆谓邓艾见枉,陛下知而不理,此岂冯唐之所谓‘虽得颇、牧而不能用’者乎!” ◎《史记·冯唐传》:唐事文帝。上曰: “嗟乎,吾独不得廉颇、李牧时为吾将,吾岂忧匈奴哉!”唐曰:“主臣!陛下虽得廉颇、李牧,弗能用也。” 帝笑曰:“吾方欲明之,卿言起我意。”于是发诏治艾焉。 元本“治”作 “理”。

评曰:诸葛亮之为相国也,抚百姓,示仪轨, ◎胡三省曰:仪,度也。轨,法也。 约官职,从权制,开诚心,布公道;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,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,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,游辞巧饰者 冯本“饰”作“伤”,误。 虽轻必戮;善无微而不赏,恶无纤而不贬;庶事精练,物理其本, ◎胡三省曰:言事事物物必从其本而治之。 循名责实,虚伪不齿;终于邦域之内,咸畏而爱之,刑政虽峻而无怨者,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。可谓识治之良才,管、萧之亚匹矣。 ◎胡三省曰:亚,次也。匹,偶也。 然连年动众,未能成功,盖应变将略,非其所长欤! ◎常璩曰:诸葛亮虽资英霸之能,而非中兴之器,欲以区区之蜀,假已废之命,北吞强魏,抗衡上国,不亦难哉!似宋襄求霸者乎?然亮政脩民理,威武外振,爰迄琬、祎,遵修弗革。摄乎大国之间,以弱为强,犹可自保。姜维才非亮匹,志继洪轨,民嫌其劳,家国亦丧矣。◎袁宏《三国名臣序赞》曰:孔明盘桓,俟时而动,遐思管、乐,远明风流。治国以礼,民无怨声,刑罚不滥,没有余泣。虽古之遗爱,何以加兹!及夫临终顾托,受遗作相,刘后授之无疑心,武侯处之无惧色,继体纳之无贰情,百姓信之无异辞,君臣之际,良可咏矣!◎又曰:堂堂孔明,基宇宏邈。器同生民,独禀先觉。标榜风流,远期管、乐。初九龙盘,雅志弥确。百六道丧,干戈迭用。苟非命世,孰扫雰雺?宗子思宁,薄言解控。释褐中林,郁为时栋。◎洪迈《容斋随笔》卷八云:诸葛孔明千载人,用兵行师,本仁义节制,三代以降未有也。操心制行,一出于诫。生于乱世,躬耕陇亩,使无徐庶一言,玄德三顾,必不求闻达。始见玄德,论荆、益可取,言如蓍龟,终身不易。二十余年之间,君信之,士大夫仰之,夷夏服之,敌人畏之,司马懿叹为奇才,钟会祭其墓。此岂智力策虑所能致哉!◎张溥曰:诸葛亮之说先主借荆州取益州也,其道皆杂王霸行之。及受顾命辅后主,则行事纯乎王矣。以王霸杂行者,师出于奇;纯乎王者,师出于正。出于奇者,非大胜即大败;出于王者,无大胜亦无大败。辅英主以奇,辅弱主以正。昭烈既崩,亮敢用奇哉?魏延子午谷之策,仿佛孙、吴,亮危而不用者,知彼知己,计虑审矣。亮所能者,日用兵而民不知兵,日调赋而国不知赋,军农并兴,若行无事。以周公之法寓于管子之令,而天下莫能窥其间,是以神也。混一之朝,有征无战,角立之国,有战有守。蜀,守国也,非战国也。后主为君,守而不足,诸葛亮为相,战且守而有余。西晋降而东,汴宋降而南时,可为十倍蜀矣,其如无亮何!◎李安溪曰:武侯实仁义节制王者之师,寿以为短于奇谋,此其识见之差,非有所怼憾。◎王鸣盛曰:《晋书》称陈寿“作《三国志》,善叙事,有良史之才”。又云“寿父为马谡参军,谡为诸葛亮所诛,寿父亦坐髡。寿为《亮传》,谓‘将略非长,无应敌之才’,议者每以此少之”。《晋书》好引杂说,故多芜秽,此亦其一也。街亭之败,寿直书马谡违亮节度,为张郃所破。初未尝以私隙咎亮。至谓亮将略非长,则张俨、袁准之论皆然,非寿一人之私言也。寿入晋后,撰次《亮集》表上之,推许甚至。本传特附其目录并上书表,创史家未有之例,尊亮极矣。评中反覆盛赞其刑赏之当,则必不以父坐罪为嫌。廖立、李平为亮废窜,尚能感泣无怨,明达如寿,顾立、平之不若邪?亮六出祁山,〖◎弼按:武侯再出祁山,此云“六出”,误。〗终无一胜,则可见为节制之师,于进取稍钝,自是实录。◎于慎行曰:魏延请假精兵五千从褒中取长安,而孔明不用。正使延不可使者,诸将之中更无可使者邪?坐失良图,以正取胜,数出无功,继之以死。陈寿之短其用兵,言不漫矣。◎黄恩彤曰:王伯厚谓武侯不用魏延之计,非短于将略,在《易·师》之上六曰“小人勿用”。何义门谓魏延虽雄猛,不可专任。蜀兵寡,分则不可以临敌。王论其理,何论其势,尽之矣。至谓陈寿因此短其用兵,则亦未尝详读本传也。按建兴六年,武侯攻祁山,以马谡违节制败,然犹拔西县反。是年冬,复出散关,以粮尽退,斩魏将王双。九年复出祁山,以粮尽退,射杀魏将张郃。盖自出师以来,多因馈饷不继,致挠其锐。然每退则擒馘上将,全师振旅而还,不可谓短于用兵也。且陈寿之推武侯亦至矣。其初出祁山也,则曰“戎阵整齐,赏罚肃而号令明”,其没而军退也,则曰“宣王案行其营垒,叹为天下奇才”,序述如此,虽孙吴何以过哉?寿以晋臣论敌国之相,扬之乎,惧乖立言之体;抑之乎,又失是非之真。是以隐约低昂以见意,一则曰“所以对敌,或值人杰”,为仲达之受巾帼讳也,又曰“天命有归,不可以智力争”,以见司马非诸葛之敌,诸葛非用兵之失也。读者不察,反谓訾武侯短于用兵,岂知其意者哉!◎刘咸炘曰:黄氏此论,乃据上文集表文,以释评语“应变将略非长”之疑也。然表中亦言“治戎为长,奇谋为短,理民之幹,优于将略”,是岂皆诡辞邪?尚氏亦据表文,言寿之评亮,正以蜀人仕晋,不得不为司马懿回护耳。夫为懿回护,不书懿短可矣,何必贬亮乎?◎蒋超伯曰:俞文豹云古今论孔明者莫不以忠义许之,然谓之识时务则可,谓之明大义则未也。其说有四:备虽称中山靖王之后,服属疏远,世数难考,犹宋高祖自称楚元王后,故《通鉴》不以绍汉统。周瑜以枭雄目之,司马懿以诈力鄙之,亮独何见而委身焉?一也;备之枉驾草庐也,曰“主上蒙尘,欲伸大义于天下”,其辞甚正。亮开之以跨荆、益,成霸业之利,而备之志始移,无复以献帝为念,未尝使一介行李诣行在所,二也;求救于吴,无一言及献帝,而说以鼎足之说,当三国时而为是说,献帝无复染指之望矣,三也;备之称王汉中,则建安二十四年也,献帝尚在,敢于自王。闻献帝遇害,亮不能仗大义连孙吴声罪讨贼,遽请继位,费诗以为大敌未克,便先自立,恐人心疑惑,亮反怒而黜之,四也。俞责虽刻,然元遗山诗意亦同。《丰山怀古》云:“吴人操等耳,忍与分河、潼。二民汉遗黎,尺地汉故封。一券损半产,二祖宁汝容?端本一以失,孤唱谁当从。至今有遗恨,庙柏号阴风。” ◎《袁子》曰:或问:“诸葛亮何如人也,”袁子曰:“张飞、关羽与刘备俱起,爪牙腹心之臣,而武人也。晚得诸葛亮,因以为佐相,而群臣悦服,刘备足信、亮足重故也。 局本 “信”作“相”,误。 及其受六尺之孤,摄一国之政,事凡庸之君,专权而不失礼,行君事而国人不疑,如此即以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。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君臣,疑作“群臣”。 行法严而国人悦服,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。及其兵出入如宾,行不寇,刍荛者不猎,如在国中。其用兵也,止如山,进退如风,兵出之日,天下震动,而人心不忧。亮死至今数十年,国人歌思,如周人之思召公也。孔子曰‘雍也可使南面’,诸葛亮有焉。”又问:“诸葛亮始出陇右,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人反应之。若亮速进,则三郡非中国之有也。而亮徐行不进;既而官兵上陇,三郡复,亮无尺寸之功,失此机,何也?”袁子曰:“蜀兵轻锐, 锐,当作 “脱”, 良将少,亮始出,未知国中强弱, 国中,宋本作“中国”。 是以疑而尝之。且大会者不求近功,所以不进也。”曰:“何以知其疑也?”袁子曰:“初出迟重,屯营重複,后转降未进兵欲战,亮勇而能斗,三郡反而不速应,此其疑征也。”曰:“何以知其勇而能斗也?”袁子曰:“亮之在街亭也,前军大破,亮屯去数里,不救;官兵相接,又徐行,此其勇也。亮之行军,安静而坚重;安静则易动,坚重则可以进退。亮法令明,赏罚信,士卒用命,赴险而不顾,此所以能斗也。”曰:“亮率数万之众,其所兴造,若数十万之功,是其奇者也。所至营垒、井灶、圊溷、藩篱、障塞皆应绳墨。一月之行,去之如始至,劳费而徒为饰好,何也?”袁子曰:“蜀人轻脱,亮故坚用之。”曰:“何以明其然也?” 宋本“明”作“知”。 袁子曰:“亮治实而不治名,志大而所欲远,非求近速者也。”曰:“亮好治官府、次舍、桥梁、道路,此非急务,何也?”袁子曰:“小国贤才少,故欲其尊严也。亮之治蜀,田畴辟,仓廪实,器械利,蓄积饶,朝会不譁, 宋本、元本“譁”作“华”。 路无醉人。夫本立故末治,有余力而后及小事,此所以劝其功也。”曰:“子之论诸葛亮,则有证也。以亮之才而少其功,何也?”袁子曰:“亮,持本者也,其于应变,则非所长也, ◎姜宸英曰:以亮之才,而陈、袁之徒皆有不能应变之论,信乎人不可以无年。 故不敢用其短。”曰:“然则吾子美之,何也?”袁子曰:“此固贤者之远矣,安可以备体责也。夫能知所短而不用,此贤者之大也;知所短则知所长矣。夫前识与言而不中, ◎或曰:“前识”句未详。 亮之所不用也,此吾之所谓可也。”◎吴大鸿胪张俨作《默记》,其《述佐篇》论亮与司马宣王书曰:汉朝倾覆,天下崩坏, 《御览》作“天下分崩”。 豪杰之士,竞希神器。魏氏跨中土,刘氏据益州,并称兵海内,为世霸王。诸葛、司马二相,遭值际会,托身盟主, 《册府》“盟”作“明”。 或收功于蜀汉,或册名于伊、洛。丕、备既没,后嗣继统,各受保阿之任,辅翼幼主,不负然诺之诚,亦一国之宗臣, 《御览》“宗”作“守”。 霸王之贤佐也。历前世以观近事,二相优劣,可得而详也。孔明起巴、蜀之地,蹈一州之土,方之大国,其战士人民,盖有九分之一也,而以贡贽大吴, 此吴人之辞,不足异也。 抗对北敌,至使耕战有伍,刑法整齐,提步卒数万,长驱祁山,慨然有饮马河、洛之志。仲达据天下十倍之地,仗兼并之众,据牢城,拥精锐,无禽敌之意,务自保全而已,使彼孔明自来自去。若此人不亡,终其志意,连年运思,刻日兴谋,则凉、雍不解甲,中国不释鞍,胜负之势,亦已决矣。昔子产治郑,诸侯不敢加兵,蜀相其近之矣。方之司马,不亦优乎!或曰:“兵者凶器,战者危事也,有国者不务保安境内,绥静百姓,而好开辟土地,征伐天下,未为得计也。诸葛丞相诚有匡佐之才,然处孤绝之地,战士不满五万, ◎沈家本曰:前注引郭冲五事云“十二更下,在者八万”,冲言虽不可信,而后主降魏之时,带甲将士十万二千,乃蜀兵实数也。此称“五万”,盖非其实。至建兴五年诏中称“统领步骑二十万众”,乃是虚数。 自可闭关守险,君臣无事。空劳师旅,无岁不征,未能进咫尺之地,开帝王之基,而使国内受其荒残,西土苦其役调。魏司马懿才用兵众,未易可轻,量敌而进,兵家所慎;若丞相必有以策之, 宋本 “策”作“筭”,下同。 则未见坦然之勋,若无策以裁之,则非明哲之谓,海内归向之意也。余窃疑焉,请闻其说。”答曰:“盖闻汤以七十里、文王以百里之地而有天下,皆用征伐而定之。揖让而登王位者,惟舜、禹而已。今蜀、魏为敌战之国,势不俱王,自操、备时,强弱县殊,而备犹出兵阳平,禽夏侯渊。羽围襄阳,将降曹仁,生获于禁。当时北边大小忧惧,孟德身出南阳,乐进、徐晃等为救,围不即解。故蒋子通言彼时有徙许渡河之计。会国家袭取南郡, 国家,谓吴也。 羽乃解军。玄德与操,智力多少,士众众寡,用兵行军之道,不可同年而语,犹能暂以取胜,是时又无大吴掎角之势也。今仲达之才,减于孔明,当时之势,异于曩日,玄德尚与抗衡,孔明何以不可出军而图敌邪?昔乐毅以弱燕之众,兼从五国之兵, ◎《史记·乐毅传》:乐毅于是并护赵、楚、韩、魏、燕之兵以伐齐。◎《索隐》云:护,谓总领之也。 长驱强齐,下七十余城。今蜀汉之卒,不少燕军,君臣之接,信于乐毅,加以国家为脣齿之援,东西相应,首尾如蛇,形势重大,不比于五国之兵也,何惮于彼而不可哉?夫兵以奇胜,制敌以智,土地广狭,人马多少,未可偏恃也。余观彼治国之体,当时既肃整,遗教在后,及其辞意恳切,陈进取之图,忠谋謇謇,义形于主,虽古之管、晏,何以加之乎?”◎《蜀记》曰:晋永兴中, 晋惠帝末年。 镇南将军刘弘 弘事见《魏志·刘馥传》注引《晋阳秋》。 至隆中,观亮故宅,立碣表闾,命太傅掾犍为李兴为文曰: ◎《晋书·孝友传·李密传》:密字令伯,犍为武阳人。二子赐、兴。兴字雋石,亦有文才。刺史罗尚辟别驾。尚为李雄所攻,使兴诣镇南将军刘弘求救,兴因愿留,为弘参军而不还。尚白弘,弘即夺其手版而遣之。兴之在弘府,弘立诸葛孔明、羊叔子碣,使兴俱为之文,甚有辞理。◎《华阳国志·十一》曰:兴,太傅参军。◎《晋书斠注》曰:刘弘未为太傅,盖以弘受东海王节制,故误以为太傅参军也。 “天子命我,于沔之阳,听鼓鞞而永思, ◎元本、冯本、毛本“鞞”作“鞸”,误。◎《礼记·乐记篇》:君子听鼓鼙之声,而则思将帅之臣。 庶先哲之遗光,登隆山以远望,轼诸葛之故乡。盖神物应机,大器无方,通人靡滞,大德不常。故谷风发而驺虞啸, ◎《诗·邶风·谷风之章》:习习谷风,以阴以雨。◎《毛传》云:东风谓之谷风,阴阳合而谷风至。◎《诗·召南·驺虞之章》:于嗟乎驺虞!◎《毛传》云:驺虞,义兽也。白虎黑文,不食生物,有至信之德则应之。◎郑《笺》云:于嗟,美之也。 云雷升而潜鳞骧;挚解褐于三聘, ◎《史记·汤本纪》:伊尹名阿衡。◎《索隐》云:《孙子兵书》“伊尹名挚”,孔安国亦曰“伊挚”。然解(音)〈者〉以阿衡为官名。◎《孟子》:伊尹耕于有莘之野,汤三使往聘,故就汤而说之。 尼得招而褰裳, ◎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:孔子字仲尼,季康子以币迎孔子,孔子归鲁。 管豹变于受命, ◎《史记·管晏列传》:管仲事公子纠。及小白立为桓公,公子纠死,管仲囚焉。鲍叔遂进管仲。管仲既用,任政于齐,齐桓公以霸。 贡感激以回庄, ◎《汉书·贡禹传》:禹字少翁,琅邪人。上书曰:“臣禹犬马之齿八十一,愿乞骸骨,及身生归乡里。”天子报曰:“《传》曰:‘亡怀土,何必思故乡!’”后以禹为御史大夫,列于三公。 异徐生之摘宝,释卧龙于深藏,伟刘氏之倾盖, ◎《史记·邹阳传》:谚曰:“有白头如新,倾盖如故。”何则?知与不知也。◎《索隐》曰:○服虔云:人不相知,才能交至白头,犹如新也。倾盖如故,如吴札、(季)〈郑〉侨也。○《家语》:孔子遇程子于途,倾盖而语。○又《志林》云:倾盖者,道行相遇,軿车对语,两盖相切,小欹之义,故曰倾盖也。○文颍曰:倾盖,犹交盖驻车也。 嘉吾子之周行。 ◎《诗·小雅·鹿鸣之章》:人之好我,示我周行。◎《毛传》云:周,至。行,道也。◎郑《笺》云:周行,周之列位也,言己维贤是用也。 夫有知己之主,则有竭命之良,固所以三分我汉鼎, 宋本 “汉”作“九”。 跨带我边荒,抗衡我北面,驰骋我魏疆者也。英哉吾子,独含天灵。岂神之祗,岂人之精?何思之深,何德之清!异世通梦,恨不同生。推子八阵,不在孙、吴, 或校改“在”作“亚”。 木牛之奇,则亦般模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宋本作“则非”,言非前人所规也。◎《礼记·檀弓下》:季康子之母死,公输若方小敛,般请以机封。◎郑注云:公输若,匠师。般若之族,多技巧也。◎《孟子》:公输子之巧。◎弼按,上文举孙、吴为二人,此云“般模”,亦当为二人。般模未详。 神弩之功,一何微妙!千井齐甃, ◎《易·井卦》六四:井甃,无咎。象曰:井甃无咎,修井也。◎甃,侧旧反。◎马云:为瓦里下达上也。◎干云:以甎垒井曰甃。◎《字林》云:井,壁也。◎《子夏传》云:甃亦治也。 又何秘要!昔在颠、夭, ◎《史记·周本纪》:太颠、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。 有名无迹,孰若吾侪, “侪”字疑做“侯”。 良筹妙画?臧文既没,以言见称, ◎《左传·襄公二十四年》:穆叔对范宣子曰:“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,既没,其言立,此之谓不朽。” 又未若子,言行并征。夷吾反坫, ◎《论语》:邦君为两君之好,有反坫,管氏亦有反坫。◎《正义》曰:管仲,齐大夫管夷吾也。反坫,反爵之坫,在两楹之间。人君与邻国为好会,其献酢之礼,更酌,酌毕,则各反爵于坫上,大夫则无之。今管仲亦有反爵之坫,僭滥如此,是不知礼也。 乐毅不终, ◎《史记·乐毅传》:乐毅下齐七十余城以属燕。会燕昭王死,子惠王立,得齐反间,乃召乐毅。乐毅畏诛,遂西降赵。 奚比于尔,明哲守冲。临终受寄,让过许由, ◎《韩非子》:尧以天下让许由,许由逃之。 负扆莅事,民言不流。 ◎《荀子·儒效篇》:武王崩,成王幼,周公屏成王而及武王,履天子之籍,负扆而坐,诸侯趋走堂下。◎《尔雅》:牖户之间谓之扆。◎扆,于宜反,音依。◎《尚书·金縢篇》:武王既丧,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,曰:“公将不利于孺子。” 刑中于郑,教美于鲁,蜀民知耻,河、渭安堵。匪皋则伊,宁彼管、晏,岂徒圣宣, 局本“徒”作“徙”,误。 慷慨屡叹!昔尔之隐,卜惟此宅,仁智所处,能无规廓。日居月诸,时殒其夕,谁能不殁,贵有遗格。惟子之勋,移风来世,咏歌余典,懦夫将厉。遐哉邈矣,厥规卓矣,凡若吾子,难可究已。 已,或作“矣”。 畴昔之乖,万里殊涂;今我来思,觌尔故墟。汉高归魂于丰、沛, ◎元本作 “魂归”。◎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:高祖谓沛父兄曰:“吾虽都关中,万岁后,吾魂魄犹乐思沛。” 太公五世而反周, ◎《礼记》:太公封于营丘,比及五世,皆反葬于周。◎郑玄曰:太公受封,留为太师,死,葬于周。五世之后,乃葬齐。 想魍魉以仿佛,冀影响之有余。魂而有灵,岂其识诸!”◎王隐《晋书》云:李兴,密之子,一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