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 卷六十一·吴书十六·潘濬陆凯传第十六

吴书十六潘濬陆凯传第十六三国志六十一

晋平阳侯相 安汉陈寿 撰宋中书侍郎西乡侯 闻喜裴松之 注沔阳卢弼 集解 校录:魔纱兔 复校:擎骥

71.1 潘濬

潘濬字承明,武陵汉寿人也。 汉寿,见《蜀志·关羽传》。 弱冠从宋仲子受学。 ◎宋仲子,见《魏志·刘表传》、《王肃传》。◎《蜀志·尹默传》:默远游荆州,从司马德操、宋仲子等受古学。◎《李譔传》:父仁,与同县尹默俱游荆州,从司马徽、宋忠等学。 ◎《吴书》曰:濬为人聪察,对问有机理,山阳王粲见而贵异之。 王粲时避地荆州。 由是知名,为郡功曹。 年未三十,荆州牧刘表辟为部江夏从事。 ◎《续百官志》:诸州皆有从事。◎《续郡国志》“荆州刺史部郡七”,故云“部江夏从事”也。◎胡三省曰:汉制,州牧、刺史部诸郡,各郡置部从事。 时沙羡长赃秽不修, 沙羡,见《孙策传》。 濬按杀之,一郡震竦。后为湘乡令, 湘乡,见《蜀志·蒋琬传》。 治甚有名。刘备领荆州,以濬为治中从事。备入蜀,留典州事。 互见《蜀志》杨戏《季汉辅臣赞》注。

孙权杀关羽,并荆土,拜濬辅军中郎将, 吴置辅军中郎将,一人。 授以兵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权克荆州,将吏悉皆归附,而濬独称疾不见。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, 何焯校改“舆”作“举”。 濬伏面著床席不起,涕泣交横,哀咽不能自胜。 ◎宋本“咽”作“哽”,《通鉴》同。◎何焯曰:潘是汉之叛臣,此略之者,已见杨戏《辅臣赞》也,《江表传》为不实。 权慰劳与语,呼其字曰:“承明,昔观丁父,鄀俘也,武王以为军帅;彭仲爽, 局本“爽”作“樊”,误。 申俘也,文王以为令尹。 ◎《左传》:观丁父者,鄀俘也,武王以为军率,克州、蓼,服随、唐,大启群蛮。彭仲爽者,申俘也,文王以为令尹,县申、息,朝陈、蔡,封畛于汝。 此二人,卿荆国之先贤也,初虽见囚,后皆擢用,为楚名臣。卿独不然,未肯降意,将以孤异古人之量邪?”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,濬起下地拜谢。即以为治中,荆州诸军事一以谘之。 ◎胡三省曰:郝普、麋芳、傅士仁之在吴,未有所闻也。而潘濬所以自见者,与陆逊、诸葛瑾班,识者当于此而观人。 武陵部从事 《通志》“部”作“郡”。 樊伷 ◎胡三省曰:伷与胄同。 诱导诸夷,图以武陵属刘备,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。 ◎胡三省曰:差,初佳翻,择也。督,将也。◎严衍曰:上督是督将,下督是统率。 权不听,特召问濬,濬答:“以五千兵往,足可以擒伷。”权曰:“卿何以轻之?”濬曰:“伷是南阳旧姓, ◎胡三省曰:南阳之樊,光武之母党,故谓之旧姓。 颇能弄唇吻,而实无辩论之才。 ◎胡三省曰:今人以辨给观人才,何其谬也。吻,武粉翻,口边曰吻。 臣所以知之者,伷昔尝为州人设馔,比至日中,食不可得,而十余自起,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。” ◎桓谭《新论》:侏儒观一节而长短可知。◎胡三省曰:侏儒,优人,以能谐笑取宠。观其一节,足以验其技。◎严衍曰:侏儒,短人,观其体中之一节,便知其身之短矣。胡注非。 权大笑而纳其言,即遣濬将五千往,果斩平之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:军山在常德府龙阳县东八十里,潘濬攻樊伷时屯兵于此,因名。◎唐庚曰:权克荆州,将吏悉降,濬独坚卧不屈,权与致之,濬伏床而泣,悲不自胜,其于所事何厚也?既而樊伷欲以武陵自拔归蜀,濬为权画策,卒自将讨平之,其所厚又何薄也?吾闻乐毅去燕適赵,赵欲与之伐燕,毅泣曰:“昔之事燕,犹今之事赵也。毅若获戾,放在他国,终身不敢谋赵之徒隶,况其国乎。”使乐毅愚人也则可,乐毅少知事君,则濬不得无罪矣。◎王懋竑曰:刘备领荆州,以濬为治中从事,备入蜀,留典州事。孙权杀关羽,并荆土,拜濬辅军中郎,特授以兵。杨戏《季汉辅臣赞》列濬于麋芳、傅士仁、郝普,陈注亦与关羽不协。孙权袭羽,遂入吴。按濬为昭烈治中,又典留州事,职任盖不轻矣。与士仁共守公安,士仁之叛降,濬岂得不知之?自典留州事,而听其迎降,可乎?即如《江表传》所言,亦仅称疾不见而已。及权慰劳之,遽下地拜谢,更为权用。且樊伷以武陵郡从事诱导诸夷,图以武陵附备,为不失旧臣之义,而濬自请兵往斩平之,此岂有人心者?与乐毅所云“终身不敢谋赵之徒隶”迥乎异矣。故濬当与麋芳、士仁同,戏之讥贬,自不为过。《通鉴》尽载《江表传》语,而削陈《志》注与关羽不协,其事遂不著,故附论之。 迁奋威将军,封常迁亭侯。 ◎或曰:常,疑作“高”。◎弼按:高迁为屯名,非县名,见《宗室传·孙静传》。常迁,见《宋志》宁州南广郡,江左立,当时无此县。作“高迁”、“常迁”均非。 ◎《吴书》曰:芮玄卒,濬并领玄兵,屯夏口。玄字文表,丹阳人。父祉,字宣嗣,从孙坚征伐有功,坚荐祉为九江太守,后转吴郡,所在有声。玄兄良,字文鸾,随孙策平定江东,策以为会稽东部都尉, 会稽东部都尉,见《张纮传》。 卒,玄领良兵,拜奋武中郎将, 奋武中郎将,一人,吴置。 以功封溧阳侯。 溧阳,见《妃嫔传·何姬传》 权为子登拣择淑媛,群臣咸称玄父祉、兄良并以德义文武显名三世,故遂娉玄女为妃焉。黄武五年卒,权甚愍惜之。 权称尊号,拜为少府,进封刘阳侯, 刘阳,见《周瑜传》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权数射雉, ◎周寿昌曰:景帝休之好射雉,实大帝析薪之训也。 濬谏权,权曰:“相与别后,时时蹔出耳,不复如往日之时也。”濬曰:“天下未定,万机务多,射雉非急,弦绝括破, 矢末曰括。 皆能为害,乞特为臣故息置之。”濬出,见雉翳故在, 凡隐蔽之物曰翳。 乃手自撤坏之。权由是自绝,不复射雉。 迁太常。五溪蛮夷叛乱盘结, 五溪蛮夷,见《蜀志·先主传》章武元年。 权假濬节,督诸军讨之。 ◎《孙权传》:黄龙三年春,遣太常潘濬率众五万讨武陵蛮夷。嘉禾三年冬,太常潘濬平武陵蛮夷,事毕,还武昌。 信赏必行,法不可干,斩首获生,盖以万数,自是群蛮衰弱,一方宁静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:常德府武陵县有临沅城,三国吴潘濬以郡城大难固,又筑障城,移郡治之。○《水经·沅水注》:酉水东迳沅陵县北,又东南迳潘承明垒西,承明讨五溪蛮营军所筑也。○《长沙耆旧传》曰:夏隆仕郡,时潘濬南征,太守遣隆修书致礼。濬飞帆中流,力所不及,隆乃于岸边拔刀大呼,指濬为贼,因此被收。濬奇其以权变,自通解缚,赐以酒食。 ◎《吴书》曰:骠骑将军步骘屯沤口, 沤口,见《步骘传》。 求召募诸郡以增兵。权以问濬,濬曰:“豪将在民间,秏乱为害,加骘有名势,在所所媚,不可听也。” ◎官本《考证》张照曰:在所,言骘身所在也。犹言所到之处,人皆媚之云耳。 权从之。中郎将豫章徐宗,有名士也,尝到京师,与孔融交结,然儒生诞节,部曲宽纵,不奉节度,为众作殿,濬遂斩之。其奉法不惮私议,皆此类也。归义隐蕃, 《通志》作“归义人”,郝《书》作“降人”。 以口辩为豪杰所善, 隐蕃事见《胡综传》。 濬子翥亦与周旋,馈饷之。 ◎胡三省曰:翥,章庶翻。◎杜预云:周旋,相追逐也。 濬闻大怒,疏责翥曰:“吾受国厚恩,志报以命, ◎胡三省曰:言志在致命,以报国恩。 尔辈在都,当念恭顺,亲贤慕善,何故与降虏交,以粮饷之?在远闻此,心震面热,惆怅累旬。疏到,急就往使受杖一百,促责所饷。” ◎胡三省曰:濬欲布其子之罪于国中,以绝后祸也。 当时人咸怪濬,而蕃果图叛诛夷,众乃归服。 ◎何焯曰:濬本二刘旧人,故尤惧降人反覆,为己累也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时濬姨兄零陵蒋琬 ◎胡三省曰:同出为姨,母之姊妹曰姨,妻之姊妹亦曰姨。若母之兄弟,则当呼为舅。此盖妻之兄弟也。 为蜀大将军, 《通鉴》作 “为诸葛亮长史”,是;《江表传》误。濬讨武陵蛮夷在黄龙三年,即魏太和五年,蜀建兴九年,是时正诸葛亮复出祁山,蒋琬代张裔为长史之时。 或有间濬于武陵太守卫旍者, ◎《步骘传》作“卫旌”,古今字通。《通鉴》作“旍”。◎胡注:“旍”与“旌”通。 云濬遣密使与琬相闻,欲有自托之计。旌以启权,权曰:“承明不为此也。”即封旌表以示于濬,而召旌还,免官。

先是,濬与陆逊俱驻武昌,共掌留事,还复故。时校事吕壹操弄威柄,奏按丞相顾雍、左将军朱据等,皆见禁止。 ◎胡三省曰:○禁止者,虽未下之狱,使人守之,禁其不得出入,止不得与亲党交通也。○郑樵《通志》曰:禁止,谓禁入殿省也,符所属行之。○盘州洪氏曰:魏、晋以来,三台奏劾,则符光禄勋加禁止,解禁止亦如之。禁止者,身不得入殿省,光禄勋主殿门故也。 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壹: ◎谢厷,事见《陆逊传》。◎胡三省曰: “厷”与“宏”同,乎萌翻。 “顾公事何如?”壹答:“不能佳。” ◎或云:佳,疑作“解”。 厷又问:“若此公免退,谁当代之?”壹未答厷,厷曰:“得无潘太常得之乎?”壹良久曰: “君语近之也。”厷谓曰:“潘太常常切齿于君,但道远无因耳。 ◎《通鉴》无“远”字。◎胡注:谓欲奏举其罪,而非太常之职,故其道无因也。 今日代顾公,恐明日便击君矣。” ◎胡三省曰:汉制,丞相、御史举奏百官有罪者。◎何焯曰:此厷之巧于解元叹之结也。 壹大惧,遂解散雍事。濬求朝,诣建业, ◎胡三省曰:濬本留武昌。 欲尽辞极谏。至,闻太子登已数言之 ◎胡三省曰:至建业而知太子数言壹事。 而不见从,濬乃大请百寮,欲因会手刃杀壹,以身当之, ◎胡三省曰:以身当擅杀之罪。 为国除患。壹密闻知,称疾不行。濬每进见,无不陈壹之奸险也。由此壹宠渐衰,后遂诛戮。权引咎责躬,因诮让大臣,语在《权传》。 见《孙权传》赤乌元年。

赤乌二年,濬卒, ◎王懋竑曰:《通鉴》“景初二年冬十月,太常潘濬卒,吴主以镇南将军吕岱代濬”,《纲目》书“冬十月,吴遣将军吕岱镇武昌”,而不书濬卒、代濬,盖削之也。“太和五年,吴主假太常潘濬节,督军讨五溪蛮”,《纲目》书“吴遣潘濬击五溪蛮”,不书官,亦贬之。 子翥嗣。濬女配建昌侯孙虑。 虑卒于嘉禾元年,已先濬八年死矣。 ◎《吴书》曰:翥字文龙,拜骑都尉,后代领兵,早卒。翥弟秘,权以姊陈氏女妻之, 权姊陈氏女事,应参阅《妃嫔传·吴夫人传》。 调湘乡令。◎《襄阳记》曰:襄阳习温为荆州大公平。大公平,今之州都。 ◎潘眉曰:当作“大公平,今之州都中正”。◎周寿昌曰:晋承其制,遂有大中正之设。 秘过辞于温,问曰:“先君昔因君侯当为州里议主, 宋本“因”作“日”,何焯校改“因”作“目”。 今果如其言,不审州里谁当复相代者?”温曰:“无过于君也。”后秘为尚书仆射,代温为公平,甚得州里之誉。

71.2 陆凯

陆凯字敬风,吴郡吴人也, 宋本无“也”字。 丞相逊族子也。黄武初为永兴、诸暨长, ◎永兴,见《孙静传》。◎《郡国志》:扬州会稽郡诸暨。◎《一统志》:诸暨故城,今浙江绍兴府诸暨县治。 所在有治迹,拜建武都尉, 建武都尉,一人,吴置。 领兵。虽统军众,手不释书。好《太玄》,论演其意,以筮辄验。 ◎《隋志》:梁有扬子《太玄经》十三卷,陆凯注,亡。 赤乌中,除儋耳太守,讨朱崖, ◎儋耳、珠崖,均见《孙权传》赤乌五年。◎钱大昕曰:儋耳郡,晋、宋二志皆不载。◎洪亮吉曰:吴时未尝复儋耳郡,《陆传》除儋耳太守者,盖因讨珠崖使虚领之耳。 斩获有功,迁为建武校尉。五凤二年,讨山贼陈毖于零陵,斩毖克捷,拜巴丘督、偏将军,封都乡侯,转为武昌右部督。与诸将共赴寿春,还,累迁荡魏、绥远将军。 荡魏将军,一人,吴置。 孙休即位,拜征北将军,假节领豫州牧。 遥领也。 孙晧立,迁镇西大将军,都督巴丘,领荆州牧,进封嘉兴侯。 嘉兴,见《孙策传》。 孙晧与晋平,使者丁忠自北还,说晧弋阳可袭, 冯本“弋”作“戈”,误。 凯谏止,语在《晧传》。 见《孙晧传》宝鼎元年。 宝鼎元年,迁左丞相。 ◎《隋志》:《吴先贤传》四卷,吴左丞相陆凯撰。吴丞相陆凯《集》五卷。

晧性不好人视己,群臣侍见,皆莫敢迕。 《通鉴》作“莫敢举目”。 凯说晧曰:“夫君臣无不相识之道,若卒有不虞,不知所赴。”晧听凯自视。

晧徙都武昌,扬土百姓溯流供给,以为患苦, ◎胡三省曰:吴武昌属荆州,而丹阳、宣城、毗陵、吴兴、会稽、东阳、新都、临海、建安、豫章、临川、鄱阳、庐陵皆属扬州,故苦于西上溯流以供给。 又政事多谬,黎元穷匮。凯上疏曰:“臣闻有道之君,以乐乐民;无道之君,以乐乐身。乐民者,其乐弥长;乐身者,不久而亡。夫民者,国之根也,诚宜重其食,爱其命。民安则君安,民乐则君乐。自顷年以来,君威伤于桀纣,君明闇于奸雄,君惠闭于群孽。无灾而民命尽,无为而国财空,辜无罪,赏无功,使君有谬误之愆,天为作妖。而诸公卿媚上以求爱,困民以求饶,导君于不义,败政于淫俗,臣窃为痛心。今邻国交好,四边无事,当务息役养士,实其廪库,以待天时。而更倾动天心,骚扰万姓,使民不安,大小呼嗟,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。

“臣闻吉凶在天,犹影之在形,响之在声也,形动则影动,形止则影止,此分数乃有所系,非在口之所进退也。昔秦所以亡天下者,但坐赏轻而罚重,政刑错乱,民力尽于奢侈,目眩于美色,志浊于财宝,邪臣在位,贤哲隐藏,百姓业业,天下苦之,是以遂有覆巢破卵之忧。汉所以强者,躬行诚信,听谏纳贤,惠及负薪,躬请岩穴,广采博察,以成其谋。此往事之明证也。

“近者汉之衰末,三家鼎立,曹失纲纪,晋有其政。又益州危险,兵多精强,闭门固守,可保万世,而刘氏与夺乖错,赏罚失所,君恣意于奢侈,民力竭于不急,是以为晋所伐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监本“伐”作“代”,误。 君臣见虏。此目前之明验也。

“臣闇于大理,文不及义,智惠浅劣,无复冀望,窃为陛下惜天下耳。臣谨奏耳目所闻见,百姓所为烦苛,刑政所为错乱,愿陛下息大功,损百役,务宽荡,忽苛政。 ◎元本作 “思庶政”。◎梁章钜曰:忽,或“勿”字之讹,言政勿苛也。◎周寿昌曰:○《诗·大雅》:是绝是忽。○《传》:忽,灭也。○此忽字即是除灭之意。元本作“思庶政”,恐是浅夫妄改。

“又武昌土地,实危险而塉确, ◎胡三省曰:塉,秦昔翻,土薄也。确,克角翻,山多大石也。 非王都安国养民之处,船泊则沈漂,陵居则峻危,且童谣言:‘宁饮建业水,不食武昌鱼;宁还建业死,不止武昌居。’ ◎胡三省曰:此苦于溯流供给而为是谣也。 臣闻翼星为变,荧惑作妖,童谣之言,生于天心,乃以安居而比死,足明天意,知民所苦也。

“臣闻国无三年之储,谓之非国,而今无一年之蓄, ◎《礼记·王制》:国无六年之蓄曰急,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。◎况无一年之蓄乎? 此臣下之责也。而诸公卿位处人上,禄延子孙,曾无致命之节,匡救之术,苟进小利于君,以求容媚,荼毒百姓,不为君计也。自从孙弘造义兵以来,耕种既废,所在无复输入,而分一家父子异役,廪食日张,畜积日秏,民有离散之怨,国有露根之渐, ◎胡三省曰:以木为喻也。木之所以能生殖者,以有根本也,根渐露则其本将拨。 而莫之恤也。民力困穷,鬻卖儿子,调赋相仍,日以疲极,所在长吏,不加隐括,加有监官,既不爱民,务行威势,所在搔扰,更为烦苛,民苦二端,财力再秏,此为无益而有损也。愿陛下一息此辈,矜哀孤弱,以镇抚百姓之心。此犹鱼鳖得免毒螫之渊,鸟兽得离罗网之纲,四方之民襁负而至矣。如此,民可得保,先王之国存焉。

“臣闻五音令人耳不聪,五色令人目不明,此无益于政,有损于事者也。自昔先帝时,后宫列女,及诸织络,数不满百,米有畜积,货财有余。先帝崩后,幼、景在位, ◎《通鉴》作“景帝在位”。◎周寿昌曰:幼,即指亮,即位十岁,废时十六也。景,指休,后谥景帝也。 更改奢侈,不蹈先迹。伏闻织络及诸徒坐,乃有千数,计其所长,不足为国财,然坐食官廪,岁岁相承,此为无益,愿陛下料出赋嫁,给与无妻者。如此,上应天心,下合地意,天下幸甚。

“臣闻殷汤取士于商贾, ◎《鹖冠子》:伊尹酒保,立为世师。 齐桓取士于车辕, ◎《列女传》:寗戚欲见桓公,乃为人仆,将车宿齐东门之外。桓公因出,寗戚击牛角而商歌,甚悲,桓公异之,使管仲迎之。 周武取士于负薪,大汉取士于奴仆。明王圣主取士以贤,不拘卑贱,故其功德洋溢,名流竹素,非求颜色而取好服、捷口、容悦者也。臣伏见当今内宠之臣,位非其人,任非其量,不能辅国匡时,群党相扶,害忠隐贤。愿陛下简文武之臣,各勤其官,州牧督将,藩镇方外,公卿尚书,务修仁化,上助陛下,下拯黎民,各尽其忠,拾遗万一,则康哉之歌作,刑错之理清。愿陛下留神思臣愚言。”

时殿上列将何定佞巧便僻, 何定事见《孙晧传》建衡二年、凤皇元年,作“殿中列将”。便僻,当作“便辟”。 贵幸任事,凯面责定曰:“卿见前后事主不忠,倾乱国政,宁有得以寿终者邪!何以专为奸邪, 宋本“奸”作“佞”。 秽尘天听?宜自改厉。不然,方见卿有不测之祸矣。”定大恨凯,思中伤之,凯终不以为意,乃心公家,义形于色,表疏皆指事不饰, ◎胡三省曰:皆指实事,不为文饰也。 忠恳内发。

建衡元年,疾病,晧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,凯陈:“何定不可任用,宜授外任,不宜委以国事。奚熙小吏,建起浦里田,欲复严密故迹,亦不可听。 ◎胡三省曰:吴主休之时严密尝建此议,熙盖祖其说。 姚信、楼玄、贺邵、张悌、郭逴、 ◎胡三省曰:逴,敕角翻,又敕略翻。 薛莹、滕修及族弟喜、抗, ◎钱大昭曰:姚信宝鼎二年为太常。张悌字巨先,襄阳人,见《晧传》。郭逴,未详。薛莹附《综传》。滕修,疑即滕循,《孙晧传》“执金吾滕循为司空”。陆喜附《瑁传》。玄、邵、抗自有传。 或清白忠勤,或姿才卓茂, 《通鉴》“姿”作“资”。 皆社稷之桢幹,国家之良辅,愿陛下重留神思,访以时务,各尽其忠,拾遗万一。”遂卒, 凯卒于建衡元年,见《孙晧传》。 时年七十二。

子祎,初为黄门侍郎,出领部曲,拜偏将军。凯亡后,入为太子中庶子。右国史华覈表荐祎曰:“祎体质方刚,器幹强固,董率之才,鲁肃不过。及被召当下,径还赴都,道由武昌,曾不回顾,器械军资,一无所取,在戎果毅,临财有节。夫夏口,贼之冲要,宜选名将以镇戍之,臣窃思惟,莫善于祎。”

初,晧常衔凯数犯颜忤旨, ◎胡三省曰:有所恨怒,蓄而不发者为衔。 加何定谮构非一, 宋本“构”作“搆”。 既以重臣,难绳以法, ◎《世说》曰:孙晧问丞相陆凯曰:“卿一宗在朝有几人?”陆曰:“二相五侯,将军十余人。”晧曰:“盛哉!”陆曰:“君贤臣忠,国之盛也;父慈子孝,家之盛也。今政荒民弊,覆亡是惧,臣何敢言盛。” 又陆抗时为大将在疆埸,故以计容忍。抗卒后, 抗卒于凤皇三年。 竟徙凯家于建安。 建安,见《孙权传》赤乌二年。

或曰宝鼎元年十二月,凯与大司马丁奉、御史大夫丁固谋,因晧谒庙,欲废晧立孙休子。时左将军留平领兵先驱,故密语平,平拒而不许,誓以不泄,是以所图不果。 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凯尽忠执讥,必不为此事。况晧残酷猜忌,留平庸人,若闻凯谋,必不能不泄,殆虚语耳,今不取。 太史郎陈苗奏晧久阴不雨,风气回逆,将有阴谋,晧深警惧云。 ◎《吴录》曰:旧拜庙,选兼大将军领三千兵为卫,凯欲因此兵以图之,令选曹白用丁奉。晧偶不欲,曰:“更选。”凯令执据,虽蹔兼,然宜得其人。晧曰:“用留平。”凯令其子祎谋语平。平素与丁奉有隙,祎未及得宣凯旨,平语祎曰:“闻野猪入丁奉营,此凶征也。”有喜色。祎乃不敢言,还,因具启凯,故辍止。 ◎参阅《孙晧传》凤皇元年注引《江表传》。◎郝经曰:凯欲废晧以安社稷,乃生平大节也,以平见拒,故不能行。平之不泄,亦知言出祸及尔。

予连从荆、扬来者 郝经《续书》“予”作“子”。 得凯所谏晧二十事,博问吴人,多云不闻凯有此表。又按其文殊甚切直,恐非晧之所能容忍也。或以为凯藏之箧笥,未敢宣行,病困,晧遣董朝省问欲言,因以付之。虚实难明,故不著于篇,然爱其指擿晧事,足为后戒,故钞列于《凯传》左云。 ◎何焯曰:此闾阎之人恨晧之虐,思凯之悫,私造此书以为口实,事辞俱无足征。陈氏之录,盖其识卑也。◎刘咸炘曰:传明言爱其足为戒,非遂信之。◎周寿昌曰:凯前疏峻直,无所回护,至云“君威伤于桀纣”,而晧犹容忍之,则所陈二十事,病付董朝,或亦可信。

晧遣亲近赵钦口诏报凯:“前表曰‘孤动必遵先帝’,有何不平?君所谏非也。又建业宫不利,故避之,而西宫室宇摧朽,须谋移都,何以不可徙乎?”凯上疏曰:“臣窃见陛下执政以来,阴阳不调,五星失晷,职司不忠,奸党相扶,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。 ◎《江表传》载凯此表曰:“臣拜受明诏,心与气结。陛下何心之难悟,意不聪之甚也!” 夫王者之兴,受之于天,修之由德,岂在宫乎?而陛下不谘之公辅,便盛意驱驰,六军流离悲惧,逆犯天地,天地以灾,童歌其谣。纵令陛下一身得安,百姓愁劳,何以用治?此不遵先帝一也。

“臣闻有国以贤为本,夏杀龙逢, ◎《韩诗外传》:桀为酒池,可以运舟,糟丘足以望十里,而牛饮者三千人。关龙逢进谏,桀囚而杀之。 殷获伊挚, 伊尹名挚,见《荀子》。居伊水,有莘氏命之曰伊尹,见《吕氏春秋》。伊尹耕于有莘之野,汤三使往聘,故就汤而说之,见《孟子》。 斯前世之明效,今日之师表也。 局本“今”作“令”,误。 中常侍王蕃黄中通理, 黄中通理,见《魏志·刘廙传》。 处朝忠謇,斯社稷之重镇,大吴之龙逢也,而陛下忿其苦辞,恶其直对,枭之殿堂,屍骸暴弃。 宋本“屍”作“尸”。 邦内伤心,有识悲悼,咸以吴国夫差复存。 伍员直谏,吴王夫差赐之属镂以死。 先帝亲贤,陛下反之,是陛下不遵先帝二也。

“臣闻宰相国之柱也,不可不强,是故汉有萧、曹之佐,先帝有顾、步之相。而万彧琐才凡庸之质,昔从家隶,超步紫闼,于彧已丰,于器已溢,而陛下爱其细介,不访大趣,荣以尊辅,越尚旧臣。贤良愤惋,智士赫咤,是不遵先帝三也。

“先帝忧民过于婴孩,民无妻者以妾妻之,见单衣者以帛给之,枯骨不收而取埋之。 何焯校改作“取而埋之”。 而陛下反之,是不遵先帝四也。

“昔桀、纣灭由妖妇, 桀之亡由末喜,纣之亡由妲己。 幽、厉乱在嬖妾, ◎《史记》:周厉王三十年,好利,近荣夷公,大夫芮良夫谏,厉王不听。◎又云:幽王嬖爱褒姒。 先帝鉴之,以为身戒,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,后房无旷积之女。今中宫万数,不备嫔嫱,外多鳏夫,女吟于中。风雨逆度,正由此起,是不遵先帝五也。

“先帝忧劳万机,犹惧有失。陛下临阼以来,游戏后宫,眩惑妇女,乃令庶事多旷,下吏容奸,是不遵先帝六也。

“先帝笃尚朴素,服不纯丽,宫无高台,物不雕饰,故国富民充,奸盗不作。而陛下征调州郡,竭民财力,土被玄黄,宫有朱紫,是不遵先帝七也。

“先帝外仗顾、陆、朱、张,内近胡综、薛综,是以庶绩雍熙,邦内清肃。今者外非其任,内非其人,陈声、曹辅, 陈声,见《孙晧传》凤皇三年。曹辅,未详。 斗筲小吏, ◎《论语》: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。◎邢昺疏曰:斗,量名,容十升。筲,竹器,容斗二升。算,数也。言斗筲小器之人,何足数也。 先帝之所弃,而陛下幸之,是不遵先帝八也。

“先帝每宴见群臣,抑损醇醲, 孙权酒后欲杀虞翻,又于钓台饮酒,以水洒群臣,此岂能抑损醇醲者?以是知身后追美,多为虚辞。 臣下终日无失慢之尤,百寮庶尹,并展所陈。而陛下拘以视瞻之敬,惧以不尽之酒。夫酒以成礼,过则败德,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也,是不遵先帝九也。

“昔汉之桓、灵,亲近宦竖,大失民心。今高通、詹廉、羊度,黄门小人,而陛下赏以重爵,权以战兵。 ◎赵一清曰:“权”字当时何以不避? 若江渚有难,烽燧互起,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也,是不遵先帝十也。

“今宫女旷积,而黄门复走州郡,条牒民女,有钱则舍,无钱则取,怨呼道路,母子死诀,是不遵先帝十一也。

“先帝在时,亦养诸王太子,若取乳母,其夫复役,赐与钱财,给其资粮,时遣归来,视其弱息。今则不然,夫妇生离,夫故作役,儿从后死,家为空户,是不遵先帝十二也。

“先帝叹曰:’国以民为本,民以食为天,衣其次也,三者,孤存之于心。’今则不然,农桑并废,是不遵先帝十三也。

“先帝简士,不拘卑贱,任之乡闾,效之于事,举者不虚,受者不妄。今则不然,浮华者登,朋党者进,是不遵先帝十四也。

“先帝战士,不给他役,使春惟知农,秋惟收稻,江渚有事,责其死效。今之战士,供给众役,廪赐不赡,是不遵先帝十五也。

“夫赏以劝功,罚以禁邪,赏罚不中,则士民散失。今江边将士,死不见哀,劳不见赏,是不遵先帝十六也。

“今在所监司,已为烦猥,兼有内使,扰乱其中,一民十吏,何以堪命?昔景帝时,交阯反乱,寔由兹起,是为遵景帝之阙,不遵先帝十七也。

“夫校事,吏民之仇也。先帝末年,虽有吕壹、钱钦,寻皆诛夷,以谢百姓。今复张立校曹,纵吏言事,是不遵先帝十八也。

“先帝时,居官者咸久于其位,然后考绩黜陟。今州郡职司, 宋本“郡”作“县”,误。 或莅政无几,便征召迁转,迎新送旧,纷纭道路,伤财害民,于是为甚,是不遵先帝十九也。

“先帝每察竟解之奏,当留心推按, 冯本、毛本“按”作“接”。 是以狱无冤囚,死者吞声。今则违之,是不遵先帝二十也。 ◎或曰:浮泛琐杂,取盈二十之数。

“若臣言可录,藏之盟府;如其虚妄,治臣之罪。愿陛下留意。” ◎《江表传》曰:晧所行弥暴,凯知其将亡,上表曰:“臣闻恶不可积,过不可长;积恶长过,丧乱之源也。是以古人惧不闻非,故设进善之旌,立敢谏之鼓。武公九十,思闻警戒,《诗》美其德,士悦其行。 ◎《国语·楚语》:左史倚相曰:“昔卫武公年九十有五矣,犹箴儆于国,于是乎作《懿戒》以自警也。”◎韦昭曰:○懿,读为抑,《诗·大雅·抑之篇》也。○《诗序》:《抑》,卫武公刺厉王,亦以自警也。◎马骕曰:卫武公不与厉王同时,朱子据《国语》左史倚相之言,以为序称厉王者失之,而曰自警者得之也。 臣察陛下无思警戒之义,而有积恶之渐,臣深忧之,此祸兆见矣。故略陈其要,写尽愚怀。陛下宜克己复礼,述履前德, 宋本“履”作“修”。 不可捐弃臣言,而放奢意。意奢情至, 情,疑作“惰”。 吏日欺民;民离则上不信下,下当疑上, 元本“当”作“常”。 骨肉相克,公子相奔。臣虽愚,闇于天命,以心审之,败不过二十稔也。臣常忿亡国之人夏桀、殷纣,亦不可使后人复忿陛下也。臣受国恩,奉朝三世,复以余年,值遇陛下,不能循俗,与众沈浮。若比干、伍员, ◎《史记·殷本纪》:王子比干强谏纣,纣怒曰:“吾闻圣人心有七窍。”剖比干观其心。◎伍员事见前。 以忠见戮,以正见疑,自谓毕足,无所余恨,灰身泉壤,无负先帝,愿陛下九思,社稷存焉。”初,晧始起宫,凯上表谏,不听,凯重表曰:“臣闻宫功当起,夙夜反侧,是以频烦上事,往往留中,不见省报,於邑叹息, 於邑,短气也。 企想应罢。昨食时,被诏曰:’君所谏,诚是大趣,然未合鄙意,如何?此宫殿不利,宜当避之,乃可以妨劳役,长坐不利宫乎?父之不安,子亦何倚?’臣拜纸诏,伏读一周,不觉气结于胸,而涕泣雨集也。臣年已六十九, 凯卒于建衡元年,年七十二;年六十九,即宝鼎元年也。 荣禄已重,于臣过望,复何所冀?所以勤勤数进苦言者,臣伏念大皇帝创基立业,劳苦勤至,白发生于鬓肤,黄耇被于甲胄。天下始静,晏驾早崩,自含息之类,能言之伦,无不歔欷,如丧考妣。幼主嗣统,柄在臣下,军有连征之费,民有彫残之损。贼臣干政,公家空竭。今强敌当涂,西州倾覆,孤罢之民,宜当畜养,广力肆业,以备有虞。且始徙都, 甘露元年,孙晧徙都武昌。 属有军征,战士流离,州郡骚扰,而大功复起,征召四方,斯非保国致治之渐也。臣闻为人主者,禳灾以德, 各本“禳”作“攘”,误。 除咎以义。故汤遭大旱,身祷桑林, ◎《吕氏春秋》:汤克夏而正天下,天大旱,五年不收。汤乃以身祷于桑林,民乃甚悦,雨乃大至。 荧惑守心,宋景退殿, ◎《吕氏春秋》:宋景公有疾,司星子韦曰:“荧惑守心。心,宋之分野,君当之。若祭,可移于相。”公曰:“相,寡人之股肱;岂可除心腹之疾,移于股肱可乎?”曰:“可移于民。”公曰:“民者国之本,国无民,何以为国?如何伤本而救吾身乎?”曰: “可移于岁。”公曰:“岁所以养民,岁不登,何以蓄民?”子韦曰:“君善言三,荧惑必退三舍,延命二十一年。”视之,信。 是以旱魃销亡, 毛本“魃”作“魅”,误。 妖星移舍。今宫室之不利,但当克己复礼,笃汤、宋之至道,愍黎庶之困苦,何忧宫之不安,灾之不销乎?陛下不务修德,而务筑宫室,若德之不修,行之不贵,虽殷辛之瑶台,秦皇之阿房,何止而不丧身覆国,宗庙作墟乎?夫兴土功,高台榭,既致水旱,民又多疾,其不疑也。为父长安,使子无倚,此乃子离于父,臣离于陛下之象也。臣子一离,虽念克骨,茅茨不翦,复何益焉?是以大皇帝居于南宫,自谓过於阿房。故先朝大臣,以为宫室宜厚,备卫非常,大皇帝曰:’逆虏游魂,当爱育百姓,何聊趣于不急?’然臣下恳恻,由不获已,故裁调近郡,苟副众心,比当就功,犹豫三年。当此之时,寇钞慑威,不犯我境,师徒奔北,且西阻岷、汉,南州无事,尚犹冲让,未肯筑宫,况陛下危侧之世,又乏大皇帝之德,可不虑哉?愿陛下留意,臣不虚言。” ◎郝经曰:传载凯所上疏勋,动以桀、纣之灭为言,此诸表疏其切直有过之者。第史失其奏上之次,或晧恶其直,留中不下,故史不得而载。没后子连始出其稿尔。

胤字敬宗,凯弟也。始为御史、尚书选曹郎,太子和闻其名,待以殊礼。会全寄、杨竺等阿附鲁王霸,与和分争,阴相谮构,胤坐收下狱,楚毒备至,终无他辞。 ◎《吴录》曰:太子自惧黜废,而鲁王觊觎益甚。 觊,音冀。觎,音俞。 权时见杨竺,辟左右而论霸之才,竺深述霸有文武英姿,宜为嫡嗣,于是权乃许立焉。有给使伏于床下,具闻之,以告太子。胤当至武昌,往辞太子。太子不见,而微服至其车上,与共密议,欲令陆逊表谏。既而逊有表极谏,权疑竺泄之,竺辞不服。权使竺出寻其由,竺白顷惟胤西行,必其所道。又遣问逊何由知之,逊言胤所述。召胤考问,胤为太子隐曰:“杨竺向臣道之。”遂共为狱。竺不胜痛毒,服是所道。初权疑竺泄之,及服,以为果然,乃斩竺。 竺事见《吾粲传》、《孙霸传》、《陆逊传》。

后为衡阳督军都尉。 衡阳郡,见《孙亮传》太平二年。 赤乌十一年,交阯、九真夷贼攻没城邑,交部骚动。以胤为交州刺史、 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五十七:广州南海县有菖蒲涧,一名甘溪。○裴氏《广州记》:菖蒲生盘石上,水从山过,味甘冷,异于常流。《南越志》:昔交州刺史陆胤之所开也,至今重之。每旦日,辄倾州连汲,以充日用,虽有井泉,不足食。◎赵氏又引《水经·温水注》,见《薛综传》注。◎侯康曰:○《御览》卷三百七十一引刘欣期《交州记》云:赵妪者,九真车安县女子也。乳长数尺,不嫁,入山聚群盗,遂攻郡,常著金踪屐,战退辄张幙帷,与少男通,刺史吴郡陆胤平之。 安南校尉。 安南校尉,一人,吴置。 胤入南界,喻以恩信,务崇招纳,高凉渠帅黄吴等支党三千余家 高凉,见《吕岱传》。 皆出降。引军而南,重宣至诚,遗以财币。贼帅百余人,民五万余家,深幽不羁,莫不稽颡,交域清泰。就加安南将军。复讨苍梧建陵贼, ◎建陵,沈《志》“吴立,属苍梧”。◎《方舆纪要》:今广西平乐府修仁县治。 破之,前后出兵八千余人,以充军用。

永安元年,征为西陵督,封都亭侯,后转左虎林。 ◎陈景云曰:左,当作“在”。如王昶从兖州转在徐州,张飞从宜都转在南郡是也。 中书丞华覈表荐胤曰:“胤天姿聪朗,才通行絜,昔历选曹,遗迹可纪。还在交州,奉宣朝恩,流民归附,海隅肃清。苍梧、南海,岁有旧风障气之害, ◎何焯曰:“旧”字当从《册府》作“暴”。◎卢明楷曰:“旧风障气之害”,疑有误。观下文“折木飞砂转石”,则“旧风”当作“暴风”;“雾郁飞鸟不经”,则“障气”当为“瘴气”也。◎郝经《续书考证》云:旧,疑作“飓”。◎《投荒杂录》云:岭南诸郡皆飓风。◎蒋超伯曰:○旧,疑“ ”字之讹。○《集韵》:,急风也。 风则折木,飞砂转石,气则雾郁,飞鸟不经。自胤至州,风气绝息,商旅平行,民无疾疫,田稼丰稔。州治临海,海流秋咸, ◎或曰:“秋”字疑误。 胤又畜水,民得甘食。惠风横被,化感人神,遂凭天威,招合遗散。至被诏书当出,民感其恩,以忘恋土,负老携幼,甘心景从,众无携贰,不烦兵卫。自诸将合众,皆胁之以威,未有如胤结以恩信者也。衔命在州,十有余年,宾带殊俗,宝玩所生,而内无粉黛附珠之妾,家无文甲犀象之珍,方之今臣,实难多得。宜在辇毂,股肱王室,以赞唐虞康哉之颂。江边任轻,不尽其才,虎林选督,堪之者众。若召还都,宠以上司,则天工毕修,庶绩咸熙矣。”

胤卒, ◎《唐书·经籍志》:《广州先贤传》七卷,陆胤撰。◎《艺文志》:陆胤志《广州先贤传》一卷。 子式嗣,为柴桑督、扬武将军。天策元年, ◎钱大昕曰:天策,当作“天册”,见《三嗣主传》。 与从兄祎俱徙建安。天纪二年,召还建业,复将军、侯。 复扬武将军、都亭侯。

评曰:潘濬公清割断,陆凯忠壮质直,皆节概梗梗,有大丈夫格业。胤身絜事济,著称南土,可谓良牧矣。 ◎刘咸炘曰:二人实不相似,殆徒以濬恶吕壹,凯谏孙晧,而合之耳。濬与陆逊同镇武昌,凯又逊之族子,与抗并辅,为吴重臣,能匡其君,与国存亡。此传实《陆逊传》之余,正宜合之《逊传》,乃别为一篇,宜其评语之肤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