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5 卷六十五·吴书二十·王楼贺韦华第二十
吴书二十王楼贺韦华第二十三国志六十五
晋平阳侯相 安汉陈寿 撰宋中书侍郎西乡侯 闻喜裴松之 注沔阳卢弼 集解 校录:擎骥 复校:擎骥
75.1 王蕃
王蕃字永元,庐江人也。博览多闻,兼通术艺。 ◎潘眉曰:○蕃明于天文。○《宋志》云:吴时为中常侍,善数术,传刘洪《乾象历》,依《乾象法》而制浑仪,立论考度。古旧浑象以二分为一度,凡周七尺三寸半分。张衡更制,以四分为一度,凡周(二)〈一〉丈四尺六寸。蕃以古制局小,星辰稠穊,衡器伤大,难可转移,更制浑象,以三分为一度,凡周天一丈九寸五分四分分之三也。 始为尚书郎,去官。孙休即位,与贺邵、薛莹、虞汜 《贺邵传》见后。薛莹,见《薛综传》。虞汜,见《虞翻传》。 俱为散骑中常侍,皆加驸马都尉。时论清之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九十七:建安城,今建宁府城也。《志》云,三国吴永安三年,郡守王蕃始筑城于溪南覆船山下。○一清按:本传不言蕃为建安守也。 遣使至蜀,蜀人称焉,还为夏口监军。
孙晧初,复入为常侍,与万彧同官。彧与晧有旧,俗士挟侵, 宋本“士”作“王”,误。 谓蕃自轻。 ◎郁松年曰:《通志》作“挟主自尊,谓蕃轻己”,义较明晰。 又中书丞陈声, 陈声,见《孙晧传》凤皇二年。 晧之嬖臣,数谮毁蕃。蕃体气高亮,不能承颜顺指,时或迕意,积以见责。
甘露二年, 甘露二年,即宝鼎元年。 丁忠使晋还,晧大会群臣,蕃沈醉顿伏,晧疑而不悦,轝蕃出外。 ◎胡三省曰:轝,羊茹翻。 顷之请还, 《通鉴》“请”作“召”。 酒亦不解。蕃性有威严, 《通鉴》作“蕃好治威仪”。 行止自若,晧大怒,呵左右于殿下斩之。卫将军滕牧、征西将军留平请,不能得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晧用巫史之言,谓建业宫不利,乃西巡武昌,仍有迁都之意,恐群臣不从,乃大请会,赐将吏。问蕃:“射不主皮,为力不同科,其义云何?”蕃思惟未答,即于殿上斩蕃。出登来山, ◎胡三省曰:○《水经注》:武昌城南有来山,即樊山也。吴孙晧登之,使亲近掷王蕃首而虎争之。 使亲近将跳蕃首, ◎《通鉴》“跳”作“掷”,无“将”字。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“跳”字疑衍,或作“挑”。 作虎跳狼争咋啮之, ◎胡三省曰:跳,它吊翻。咋,侧革翻,啖也。啮,鱼结翻,噬也。 头皆碎坏,欲以示威,使众不敢犯也。◎此与本传不同。◎《吴录》曰:晧每于会,因酒酣,辄令侍臣嘲谑公卿,以为笑乐。万彧既为左丞相,蕃嘲彧曰:“鱼潜于渊,出水煦沫。何则?物有本性,不可横处非分也。彧出自溪谷,羊质虎皮,虚受光赫之宠,跨越三九之位, ◎范《书·郎顗传》:三九之位,未见其人。◎章怀注:三公九卿也。 犬马犹能识养, ◎周寿昌曰:○《论语》郑注:包咸曰:“犬能守御,马能代劳,皆能养人。”○合此所言,足证汉经师古训如此。 将何以报厚施乎!”彧曰:“唐虞之朝无谬举之才,造父之门无驽蹇之质, ◎《史记·赵世家》:造父幸于周缪王,造父取骥之乘匹,与桃林盗骊、骅骝、绿耳,献之缪王。缪王使造父御,西巡狩,见西王母,乐之忘归,而徐偃王反。缪王日驰千里马,攻徐偃王,大破之。乃赐造父以赵城,由此为赵氏。 蕃上诬明选,下讪桢幹,何伤于日月,適多见其不知量耳。” ◎《论语》:人虽欲自绝,其何伤于日月乎?多见其不知量也。 ◎臣松之案:本传云丁忠使晋还,晧为大会,于会中杀蕃,检忠从北还在此年之春,彧时尚未为丞相,至秋乃为相耳。《吴录》所言为乖互不同。
丞相陆凯上疏曰: ◎钱大昕曰:凯疏已见本传,此重出。 “常侍王蕃黄中通理,知天知物,处朝忠蹇,斯社稷之重镇,大吴之龙逢也。 ◎《韩诗外传》:关龙逢事桀。桀为酒池,可以运舟,糟丘足以望十里,而牛饮者三千人。关龙逢进谏,桀囚而杀之。 昔事景皇,纳言左右,景皇钦嘉,叹为异伦。而陛下忿其苦辞,恶其直对,枭之殿堂,尸骸暴弃,郡内伤心, 宋本“郡”作“邦”,《陆凯传》亦作“邦”。 有识悲悼。”其痛蕃如此。蕃死时年三十九, ◎《晋书·天文志》:吴时,中常侍庐江王蕃善数术,传刘洪《乾象历》,依其法而制浑仪,立论考度。◎又《历志》曰:中常侍王蕃以洪术精妙,用推浑天之理,以制仪象及论。◎《隋书·天文志》:蕃以古制局小,以布星辰,相去稠概,不得了察。张衡所作又复伤大,难可转移。蕃今所作,以三分为一度,周一丈九寸五分四分分之三,长古法三尺六寸五分四分分之一,减衡法亦三尺六寸五分四分分之一。◎《开元占经》曰:吴时庐江王蕃字兴元,为中常侍,善数术,尝造浑仪及《浑天象说》。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《浑天象注》一卷,吴散骑常侍王蕃撰。◎《唐经籍志》:《浑天象注》一卷:王蕃撰。◎《艺文志》:王蕃《浑天象注》一卷。◎阮元《畴人传》论曰:蕃立论考度,通达平正,可谓言天家之圭臬矣。◎严可均《全三国文》曰:王蕃《浑天象说》,《晋书》、《宋书》、《隋书·天文志》、《北堂书钞·一百三十》、《开元占经·一》、《太平御览·二》并引之。 晧徙蕃家属广州。二弟著、延皆作佳器, “作”字疑衍。 郭马起事,不为马用,见害。 郭马事见《孙晧传》天纪三年。
75.2 楼玄
楼玄字承先,沛郡蕲人也。 ◎蕲县,见《魏志·武纪》建安十八年。◎侯康曰:○《御览·七百五十七》引《娄玄别传》云:昔山越民反,所过残毁,至娄氏之里,往中庭,顾见釜甑尚著于灶,曰:“恐他远寇取之!”仍为取洗,沈著井中而去。娄家后还,皆尽得之。 孙休时为监农御史。 监农御史,一人,吴置。 孙晧即位,与王蕃、郭连、万彧 宋本“连”作“逴”,《陆凯传》亦作“逴”。 俱为散骑中常侍,出为会稽太守,入为大司农。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,彧陈亲密近识,宜用好人,晧因敕有司,求忠清之士,以应其选,遂用玄为宫下镇 宫下镇,见《孙韶传》。 禁中侯, ◎沈钦韩曰:侯,当作“候”,盖与汉北军中候同名,此误。 主殿中事。 ◎胡三省曰:吴旧事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,晧以彧言,用玄主殿中事。 玄从九卿 玄官大司农,九卿也。 持刀侍卫,正身率众,奉法而行,应对切直,数迕晧意,渐见责怒。后人诬白玄与贺邵相逢,驻共耳语大笑, ◎胡三省曰:驻,驻车也。 谤讪政事,遂被诏诘责,送付广州。
东观令华覈上疏曰:“臣窃以治国之体,其犹治家。主田野者,皆宜良信。又宜得一人总其条目,为作维纲,众事乃理。《论语》曰:‘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!恭己正南面而已。’ ◎此《论语》孔子之辞。◎何晏《集解》云:言在官得其人,故无为而治。 言所任得其人,故优游而自逸也。今海内未定,天下多事,事无大小,皆当关闻,动经御坐,劳损圣虑。陛下既垂意博古,综极艺文,加勤心好道,随节致气,宜得闲静以展神思,呼翕清淳,与天同极。臣夙夜思惟,诸吏之中,任幹之事,足委杖者,无胜于楼玄。玄清忠奉公,冠冕当世,众服其操,无与争先。夫清者则心平而意直,忠者惟正道而履之,如玄之性,终始可保,乞陛下赦玄前愆,使得自新,擢之宰司,责其后效,使为官择人,随才授任,则舜之恭己,近亦可得。”晧疾玄名声,复徙玄及子据付交阯将张奕,使以战自效,阴别敕奕令杀之。据到交趾,病死。玄一身随奕讨贼,持刀步涉,见奕辄拜,奕未忍杀。会奕暴卒,玄殡敛奕,于器中见敕书,还便自杀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晧遣将张奕追赐玄鸩,奕以玄贤者,不忍即宣诏致药,玄阴知之,谓奕曰:“当早告玄,玄何惜邪?”即服药死。◎臣松之以玄之清高,必不以安危易操,无缘骤拜张奕,以亏其节。且祸机既发,岂百拜所免?《江表传》所言,于理为长。
75.3 贺邵
贺邵字兴伯,会稽山阴人也。 ◎钱大昕曰:邵为后将军贺齐之孙,依史例当于篇首著其世系,不应更书郡县也,或于《齐传》末书“孙邵,有传”。◎陈景云曰:邵果齐孙,应系《齐传》,如顾谭附祖传之比,不别立传矣。◎弼按:钱说是,陈说误,邵乃齐孙也。 ◎《吴书》曰:邵,贺齐之孙,景之子。 ◎何焯曰:景,贺齐之弟,邵乃从子,非孙也,《吴书》误。◎卢明楷曰:《贺齐传》云“子达及弟景,皆有令名,为佳将”,则邵乃齐之从子,非孙也。◎弼按:《贺齐传》云“子达及弟景”者,谓达之弟名景也,例如《陆抗传》“子晏嗣,晏及弟景、玄、机、云分领抗兵”,亦同此例,何、卢二说皆误。又按《晋书·贺循传》 “循曾祖齐,仕吴,为名将;祖景,灭贼校尉;父邵,中书令,为孙晧所杀”云云,是邵之世系明白显然,毫无疑义也。又按邵弟惠,见《孙晧传》凤皇元年注引《吴历》。 孙休即位,从中郎为散骑中常侍, ◎赵一清曰:○《御览》卷三百八十九引《会稽典录》曰:贺邵善容止,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动静有常,与人交久益敬之。至于官府,左右莫见其跣坐,常着袜,希见其足。○《晋书·儒林传》:范平字子安,钱塘人,研览坟索,遍该(民)〈百〉氏,姚信、贺邵之徒皆从受业。太康中卒,诏加谧号曰文贞先生。贺循勒碑纪其德行。 出为吴郡太守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世说·政事篇》:贺太傅作吴郡,初不出门。吴中诸强族轻之,乃题府门曰:“会稽鸡,不能啼。”贺闻故出行,至门反顾,索笔足之曰:“不可啼,杀吴儿。”于是至诸屯邸,检校诸顾、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,悉以事言上,罪者甚众。陆抗时为江陵都督,故下请孙晧,然后得释。 孙晧时,入为左典军,迁中书令,领太子太傅。
晧凶暴骄矜,政事日弊。邵上疏谏曰:“古之圣王,所以潜处重闱之内而知万里之情,垂拱衽席之上,明照八极之际者,任贤之功也。陛下以至德淑姿,统承皇业,宜率身履道,恭奉神器,旍贤表善, 旍,同“旌”。 以康庶政。自顷年以来,朝列纷错,真伪相, 《通鉴》作“贸”。贸,音茂,贸犹乱也,交互之义。“ ”与“贸”同。 上下空任,文武旷位,外无山岳之镇,内无拾遗之臣;佞谀之徒拊翼天飞,干弄朝威,盗窃荣利,而忠良排坠,信臣被害。是以正士摧方, ◎胡三省曰:摧方,言刓稜角而为圆也。 而庸臣苟媚,先意承指,各希时趣,人执反理之评, 监本“执”作“魏”,误。 士吐诡道之论, ◎胡三省曰:诡,违也,异也。 遂使清流变浊,忠臣结舌。陛下处九天之上,隐百重之室, ◎《通鉴》“重”作“里”。◎胡注:○《管子》曰:堂上远于百里。 言出风靡,令行景从,亲洽宠媚之臣,日闻顺意之辞,将谓此辈实贤,而天下已平也。臣心所不安,敢不以闻。
“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,荒乱之主乐闻其誉;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,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。是以古之人君,揖让以进贤,虚己以求过,譬天位于乘犇, ◎《尚书·五子之歌》:予临兆民,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。 以虎尾为警戒。 ◎《尚书·君牙篇》:若蹈虎尾,涉于春冰。 至于陛下,严刑法以禁直辞,黜善士以逆谏臣, 《通鉴》“臣”作“口”。 眩耀毁誉之实,沈沦近习之言。昔高宗思佐,梦寐得贤, ◎《尚书·说命篇》:梦帝赉予良弼。 而陛下求之如忘,忽之如遗。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,才任辅弼,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。近鸿胪葛奚,先帝旧臣,偶有逆迕,昏醉之言耳,三爵之后,礼所不讳, ◎沈钦韩曰:○《燕礼》:司正升受命,皆命:“君曰:‘无不醉!’”宾及卿、大夫皆兴,对曰:“诺!敢不醉?”此则献酬之后,礼所不讳也。 陛下猥发雷霆,谓之轻慢,饮之醇酒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醇,疑作“酖”。 中毒陨命。自是之后,海内悼心,朝臣失图,仕者以退为幸,居者以出为福,诚非所以保光洪绪,熙隆道化也。
“又何定本趋走小人,仆隶之下,身无锱铢之行,能无鹰犬之用,而陛下爱其佞媚,假其威柄,使定恃宠放恣,自擅威福,口正国议,手弄天机,上亏日月之明,下塞君子之路。夫小人求入,必进奸利,定间妄兴事役,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,结罝山陵, 冯本、毛本“罝”作“置”,误。 芟夷林莽,殚其九野之兽,聚于重围之内,上无益时之分,下有损耗之费。而兵士罢于运送,人力竭于驱逐,老弱饥冻,大小怨叹。臣窃观天变,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,四时逆节,日食地震,中夏陨霜,参之典籍,皆阴气陵阳,小人弄势之所致也。臣尝览书传,验诸行事,灾祥之应,所为寒慄。昔高宗修己以消鼎雉之异, ◎《史记·殷本纪》:武丁祭成汤,明日,有飞雉登鼎耳而呴,武丁惧。祖己曰:“王勿忧,先修政事。”武丁修政行德,天下咸驩,殷道复兴。武丁崩,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,立其庙为高宗。 宋景崇德以退荧惑之变, ◎《史记·宋微子世家》:荧惑守心。心,宋之分野也。景公忧之。司星子韦曰: “可移于相。”景公曰:“相,吾之股肱。”曰:“可移于民。”景公曰:“君者待民。”曰:“可移于岁。”景公曰:“岁饥民困,吾谁为君!”子韦曰:“天高听卑,君有君人之言三,荧惑宜有动。”于是候之,果徙三度。 愿陛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,下追二君禳灾之道, 宋本“禳”作“攘”,误。 远览前代任贤之功,近寤今日谬授之失,清澄朝位,旌叙俊乂,放退佞邪,抑夺奸势,如是之辈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是,疑作“定”,指上何定也。 一勿复用,广延淹滞,容受直辞,祗承乾指,敬奉先业,则大化光敷,天人望塞也。
“《传》曰:‘国之兴也,视民如赤子;其亡也,以民为草芥。’ ◎《左传》:陈逢滑曰: “国之兴也,视民如伤;其亡也,以民为土芥。” 陛下昔韬神光,潜德东夏,以圣哲茂姿,龙飞应天,四海延颈,八方拭目,以成、康之化必隆于旦夕也。自登位以来,法禁转苛,赋调益繁;中官内竖, ◎宋本作“中宫内竖”。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疑作“中官”。◎周寿昌曰:孙晧凤皇二年传云“晧爱妾或使人至市劫夺百姓财物”,正此疏所指中宫也,既云内竖,无容先说中官。 分布州郡,横兴事役,竞造奸利;百姓罹杼轴之困, ◎《诗·小雅·大东章》:小东大东,杼柚其空。◎《朱传》云:小东大东,东方小大之国也。杼,持纬者也。柚,受经者也。空,尽也。言东方小大之国杼柚皆已空矣。 黎民罢无已之求, 罢,读曰疲。 老幼饥寒,家户菜色,而所在长吏,迫畏罪负,严法峻刑,苦民求办。是以人力不堪,家户离散,呼嗟之声,感伤和气。又江边戍兵,远当以拓土广境,近当以守界备难,宜时优育, 宋本“时”作“特”。 以待有事,而征发赋调,烟至云集,衣不全裋褐,食不赡朝夕, 毛本“赡”误作“瞻”。 出当锋镝之难,入抱无聊之慼。是以父子相弃,叛者成行。愿陛下宽赋除烦,振恤穷乏,省诸不急,荡禁约法,则海内乐业,大化普洽。夫民者国之本,食者民之命也,今国无一年之储,家无经月之畜,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余人。内有离旷之怨,外有损耗之费,使库廪空于无用,士民饥于糟糠。
“又北敌注目,伺国盛衰,陛下不恃己之威德,而怙敌之不来,忽四海之困穷,而轻虏之不为难,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。昔大皇帝勤身苦体,创基南夏,割据江山,拓土万里,虽承天赞,实由人力也。余庆遗祚,至于陛下,陛下宜勉崇德器,以光前烈,爱民养士,保全先轨,何可忽显祖之功勤,轻难得之大业,忘天下之不振,替兴衰之巨变哉?臣闻否泰无常,吉凶由人,长江之限不可久恃,苟我不守,一苇可航也。 ◎《通鉴》“航”作“杭”。◎胡注:○《诗》云:谁谓河广?一苇杭之。○毛氏曰:杭,渡也。○郑玄曰:言一苇加之,则可以渡也。 昔秦建皇帝之号,据殽、函之阻,德化不修,法政苛酷,毒流生民,忠臣杜口,是以一夫大呼,社稷倾覆。近刘氏据三关之险, ◎潘眉曰:○张莹《汉南记》:蜀阳平、江关、白水为三关。〖见《方舆纪要》卷五十六。〗◎沈钦韩曰:汉中有兴势,广汉有葭萌,梓潼有剑阁。 守重山之固,可谓金城石室,万世之业,任授失贤,一朝丧没,君臣系颈,共为羁仆。此当世之明鉴,目前之炯戒也。愿陛下远考前事,近鉴世变,丰基强本,割情从道,则成康之治兴,而圣祖之祚隆矣。 ◎胡三省曰:圣祖,谓孙权也。
书奏,晧深恨之。邵奉公贞正,亲近所惮。乃共谮邵与楼玄谤毁国事,俱被诘责。玄见送南州, 广州在南,故曰南州。 邵原复职。后邵中恶风,口不能言,去职数月,晧疑其托疾,收付酒藏,掠考千所, ◎《通鉴》“所”作“数”。◎胡注:中,竹仲翻。藏,徂浪翻。掠,音亮。 邵卒无一语,竟见杀害, ◎钱大昕曰:○《晋书·贺循传》:元帝与循言及吴时事,因问曰:“孙晧尝烧锯截一贺头,是谁邪?”循未及言,帝悟曰:“是贺邵也。”循流涕曰:“先父遭遇无道,循创巨痛深,无以上答。”○此传不载烧锯头事,裴注亦不之及。◎林国赞曰:按《晧传》,烧锯截头是陈声事,非贺邵事,但晧淫刑所及,被害非一,或声、邵均遭锯头,亦未可知。◎《晋书校文·三》曰:《吴志》但言邵中风不能言,晧疑其托疾,掠考致死,无锯截事。《世说》误以声事属之邵,注言邵中风不能言,为晧考杀,盖亦以烧锯事不足信,故引《邵传》正之,《晋书》犹复采录,可谓好奇矣。 家属徙临海。并下诏诛玄子孙,是岁天册元年也,邵年四十九。 ◎邵子循,字彦先。◎虞预《晋书》曰:循丁家祸,流放海滨,吴平,还乡里。节操高厉,童齓不群,言行举动,必以礼让。好学博闻,尤善三礼。 ◎《晋书·贺循传》:循少玩篇籍,善属文,博览众书,尤精《礼传》。◎吴士鉴曰:○《御览·二百四十三》引《晋中兴书》曰:行有余力,则精书学。由是博览群书,尤明三礼,为江表儒宗。○《隋经籍志》:梁有贺循《要记》六卷,亡。○《通典·八十一》、《一百二》引之。 举秀才, ◎《晋书·贺循传》:国相丁乂请为五官掾,刺史嵇喜举秀才。 除阳羡、武康令。 ◎阳羡,见《孙权传》卷首。◎《晋书·地理志》:扬州吴兴郡武康县。◎《宋书·州郡志》:吴兴太守,武康令,吴分乌程、余杭立永安县,晋武帝太康元年更名。◎《一统志》:今浙江湖州府武康县西。 顾荣、陆机、陆云表荐循曰:“伏见吴兴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,才鉴清远,服膺道素,风操凝峻,历践三城, ◎《晋书·循传》作“历试二城”。◎潘眉曰:当为“二城”,谓阳羡、武康也。 刑政肃穆,守职下县,编名凡萃,出自新邦,朝无知己, ◎《晋书·循传》:循为武康令,政教大行,邻城宗之。然无援于朝,久不进序。 恪居遐外,志不自营,年时倏忽,而邈无阶绪,实州党愚智所为怅然。臣等并以凡才,累授饰进,被服恩泽,忝豫朝末,知良士后时,而守局无言,惧有蔽贤之咎,是以不胜愚管,谨冒死表闻。”久之,召为太子舍人。石冰破扬州, 各本“冰”作“沐”,误。 循亦合众,事平,杜门不出。 ◎《晋书·循传》:逆贼李辰起兵江夏,征镇不能讨,皆望尘奔走。辰别帅石冰略有扬州,逐会稽相张景。冰大将抗宠有众数千,屯郡讲堂。循移檄于宠,为陈逆顺,宠遂遁走,一郡悉平。循迎景还郡,即谢兵士,杜门不出,论功报赏,一无豫焉。 陈敏作乱,以循为丹杨内史,循称疾固辞,敏不敢逼。于是江东豪右 宋本“是”作“时”。 无不受敏爵位,惟循与同郡朱诞不挂贼网。 ◎潘眉曰:《晋书·贺循传》作“吴郡朱诞”,贺循会稽人,非同郡。◎吴士鉴曰:○《寰宇记·九十一》:朱诞墓在娄门外一里。晋光禄大夫朱诞,字永长,父恩,本国中正,少有奇名,藏迹吴中。○《晋阳秋》云:陈敏乱,三吴知名之士皆受爵禄,贺循、朱涎不辱其身。 后除吴国内史,不就。元皇帝为镇东将军,请循为军司马, ◎沈家本曰:《晋书·循传》“以军司顾荣卒,引循代之”,则此注“马”字疑衍。 帝为晋王,以循为中书令,固让不受,转太常,领太子太傅。时朝廷初建,动有疑议,宗庙制度皆循所定,朝野谘询,为一时儒宗。年六十,太兴二年卒。 冯本“二”作“工”,陈本作“五”,均误。 追赠司空, ◎《世说·规箴篇》:元皇帝时,廷尉张闓在小市居,私作都门,蚤闭晚开,群小患之。诣州府诉,不得理,遂至挝登闻鼓,犹不被判。闻贺司空出,至破冈,连名诣贺诉。贺曰:“身被征作礼官,不关此事。”群小叩头曰:“若府君复不见治,便无所诉。”贺未语,令且去,见张廷尉当为及之。张闻,即毁门,自至方山迎贺。 谥曰穆。循诸所著论,并传于世。 ◎《隋经籍志》:司空贺循《集》十八卷,梁二十卷。◎两唐志:二十卷。 子隰,临海太守。 ◎李慈铭《越缦堂日记》曰:《通典·六十七》载尚书张闓驳议云“故司空贺循取从子纮为子。循后有晚生子,遣纮归本”,此事《晋书·贺循传》不载,止云有子隰耳。
75.4 韦曜
韦曜字弘嗣,吴郡云阳人也。 ◎云阳,见《孙策传》“曲阿”注。◎潘眉曰:曲阿至吴嘉禾三年始改名云阳,曜在凤皇年间已七十许,盖生于建安时,当作“曲阿人”,此据后县名追改之,非是。 曜本名昭,史为晋讳,改之。 ◎钱大昕曰:《三国志》于晋诸帝讳多不回避,如《后妃传》“不本淑懿”,《高堂隆传》“留其淑懿”,《吴主王夫人传》“追尊大懿皇后”,《步夫人传》“有淑懿之德”,以至“太师”、“军师”、“昭烈”、“昭献”、“昭文”、“昭德”、 “昭告”之类不胜枚举,《蜀后主传》“景耀六年,改元炎兴”亦未回避,而诸臣传但称景耀六年,不书炎兴之号,最为得体。此韦曜之名注家以为避晋讳,然考书中段昭、董昭、胡昭、公孙昭、张昭、周昭辈,皆未追改,何独于曜避之?疑弘嗣本有二名也。 少好学,能属文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晋书·乐志》:吴使韦昭制十二曲名,以述功德受命。○《宋乐志》:何承天曰:“世咸传吴朝无雅乐,案孙晧迎父丧明陵,唯云倡伎昼夜不息,则无金石登哥可知矣。”承天曰:“或云今之《神弦》,孙氏以为宗(朝)〈庙〉登哥也。”史臣案陆机《孙权诔》 “《肆夏》在庙,《云翘》承机”,不容虚设此言。又韦昭孙休世上《鼓吹铙哥》十二曲表曰: “当付乐官善哥者习哥。”然则吴朝非无乐官,善哥者乃能以哥辞被丝管,宁容止以《神弦》为庙乐而已乎?○《隋礼仪志》:韦昭著《西蚕颂》,则孙氏亦有其礼。 从丞相掾,除西安令, 西安,见《太史慈传》。 还为尚书郎,迁太子中庶子。
时蔡颖亦在东宫, 蔡颖,见《孙和传》。 性好博弈, ◎《文选》李善注:○《系本》曰:乌曹作博。○许慎《说文》曰:博,局戏也。六著十二棋也。○扬雄《方言》曰:围棋自关而东齐、鲁之间为之奕。 太子和以为无益,命曜论之。 ◎何焯曰:此事已载《和传》,似可省也。◎弼按:此传以文美见传,不嫌复也。 其辞曰:“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,疾没世而名不称,故曰‘学如不及,犹恐失之’。 皆《论语》之辞。 是以古之志士,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, 《文选》“立”作“建”。 故勉精厉操, 《文选》无“故”字。 晨兴夜寐,不遑宁息,经之以岁月,累之以日力,若宁越之勤,董生之笃, ◎李善注:○《吕氏春秋》曰:宁越,中牟之鄙人也,苦耕稼之劳,谓其友曰:“何为而可以免此苦耕也?”其友曰:“莫如学,学三十岁则可达矣。”宁越曰:“请以十五岁,人将休,吾将不休;人将卧,吾将不敢卧。”十五岁而周威王师之。○《汉书》曰:董仲舒修《春秋》,三年不窥园圃,其精如此。 渐渍德义之渊,栖迟道艺之域。且以西伯之圣,姬公之才,犹有日昃待旦之劳, ◎《尚书》:周公曰:“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,不遑暇食,用协和万民。”◎《孟子》曰:周公思兼三王,其有不合者,仰而思之,夜以继日。幸而得之,坐以待旦。 故能隆兴周道,垂名亿载,况在臣庶,而可以已乎?历观古今立功名之士,皆有累积殊异之迹,劳身苦体, 《文选》无“立”字,“累积”作“积累”,“身”作“神”。 契阔勤思,平居不堕其业, 《文选》“堕”作“惰”。 穷困不易其素,是以卜式立志于耕牧,而黄霸受道于囹圄,终有荣显之福,以成不朽之名。 ◎李善注:○《汉书》曰:卜式,河南人,以田畜为事。入山牧羊十余年,羊致千余头。○又曰:黄霸字次公,淮阳人。迁丞相长史。宣帝欲褒先帝,夏侯胜曰:“武帝不宜为立庙乐。”胜坐非议诏书,霸坐阿纵胜,不举劾,皆下狱。胜、霸既久系,霸欲从胜受经,胜辞以罪死。霸曰: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”胜贤其言,遂受之。系更再冬,讲论不怠。 故山甫勤于夙夜,而吴汉不离公门,岂有游惰哉? ◎李善注:○《毛诗》曰:肃肃王命,仲山甫将之,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。○《东观汉记》曰:吴汉字子颜,南阳人。邓禹及诸将多荐举者,再三召见。其后勤勤不离公门,上亦以其南阳人,渐亲之。
“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,好玩博弈,废事弃业,忘寝与食,穷日尽明,继以脂烛。当其临局交争,雌雄未决,专精锐意,心劳体倦, 《文选》“心劳”作“神迷”。 人事旷而不修,宾旅阙而不接,虽有太牢之馔,《韶》、《夏》之乐,不暇存也。至或赌及衣物,徙棋易行,廉耻之意弛,而忿戾之色发,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,所务不过方罫之间, ◎李善注:○罫,古买切。○《方言》曰:投博谓之枰,皮兵切。○桓谭《新论》曰:俗有围棋,或言是兵法之类也。及为之,上者张置疏远,多得道而为胜;中者务相绝,遮要以争便利;下者守边趋作罫,(目)〈自〉生于小地。犹薛公之言黥布反也,上计取吴、楚,道广者也;中计塞城绝遮要,争利者也;下计据长沙以临越,此守边隅趋作罫者也。更始将相不能防卫,而令罫中死棋皆生。◎梁章钜曰:○《集韵》:罫,博局方目也,字本作“ ”。○《彙苑》:枰,线道也。○案《古文苑》班固《奕旨》云“一棋破,亡地复还”,则“罫”本作“ ”。 胜敌无封爵之赏,获地无兼土之实,技非六艺, 《文选》“技”作“伎”。 用非经国;立身者不阶其术, ◎《广雅》曰:阶,因也。 征选者不由其道。求之于战阵,则非孙、吴之伦也; ◎李善注:○刘向《围棋赋》曰:略观围棋,法于用兵。怯者无功,贪者先亡。○《汉书》曰:《孙子兵法》八十二篇。《吴起》三十八篇。 考之于道艺,则非孔氏之门也;以变诈为务,则非忠信之事也;以劫杀为名, ◎梁章钜曰:○《水经·汲水注》云:阮简为开封令,县有劫贼,外白云:“劫急!”简方围棋,曰:“局上劫亦甚急。”○马融《围棋赋》云:深入贪地,杀亡士卒,狂攘相救,先后并没。 则非仁者之意也; ◎《尹文子》曰:以智力求者,喻如奕棋,进退取与,攻劫杀舍,在我者也。 而空妨日废业,终无补益。是何异设木而击之,置石而投之哉!且君子之居室也,勤身以致养,其在朝也,竭命以纳忠,临事且犹旰食,而何博弈之足耽? ◎《文选》“何”下有“暇”字。◎《左传》:伍奢曰:“楚君、大夫其旰食乎!”◎班固《汉书·述》曰:媚兹一人,日旰忘食。 夫然,故孝友之行立,贞纯之名彰也。
“方今大吴受命,海内未平,圣朝乾乾, ◎《周易》曰:君子终日乾乾。 务在得人,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,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, ◎李善注:○熊虎猛捷,故以譬武;龙凤五彩,故以喻文。○《尚书》曰:如虎如貔,如熊如罴,于商郊。○苏武《答李陵书》曰:其于学人皆如凤如龙。 百行兼苞,文武并骛,博选良才,旌简髦俊,设程试之科,垂金爵之赏,诚千载之嘉会,百世之良遇也。当世之士,宜勉思至道,爱功惜力,以佐明时,使名书史籍,勋在盟府,乃君子之上务,当今之先急也。
“夫一木之枰,孰与方国之封?枯棋三百, ◎梁章钜曰:○《文选》注引邯郸淳《艺经》云:棋局纵横各十七道,合二百八十九道,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。○按沈括《笔谈》云:奕棋古用十七道,与后世法不同。今世棋局纵横各十九道,未详何人所加。◎钱大昕云:尝见宋李逸民《忘忧清乐集》,棋谱首载“孙策赐吕范”、“晋武帝赐王武子”两局,皆十九道,疑是后人假托。○《艺文类聚·七十四》;晋蔡洪《围棋赋》:算涂授卒,三百惟群。是晋时棋局犹未加也。◎俞正燮《癸巳存稿》卷十一有围棋说,词繁未录。 孰与万人之将?衮龙之服,金石之乐,足以兼棋局而博弈矣。 ◎《文选》“ ”作“贸”。◎李善注:○《周礼》曰:三公自衮冕而下。○郑玄曰:衮龙,九章衣也。○《东都赋》曰:修衮龙之法服。○《左氏传》曰: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,始有金石之乐。○《广雅》曰:贸,易之也。 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而用之于诗书,是有颜、闵之志也;用之于智计,是有良、平之思也;用之于资货,是有猗顿之富也; 颜、闵,颜回、闵子骞也。良、平,张良、陈平也。猗顿,巨富人也。 用之于射御,是有将帅之备也。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。”
和废后,为黄门侍郎。孙亮即位,诸葛恪辅政,表曜为太史令,撰《吴书》,华覈、薛莹等皆与参同。 韦曜《吴书》,详见《魏志·武纪》兴平元年注。撰《吴书》事互见《薛莹传》右国史华覈疏。 孙休践阼,为中书郎、博士祭酒。命曜依刘向故事,校定众书。 ◎《汉书·刘向传》:诏向领校中五经秘书。◎《刘歆传》:河平中受诏与父向领校秘书。 又欲延曜侍讲,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,事行多玷,惮曜侍讲儒士,又性精确,惧以古今警戒休意,固争不可。休深恨布,语在《休传》。然曜竟止不入。 详见《孙休传》永安五年。 孙晧即位,封高陵亭侯, 高陵属魏雍州冯翊郡,非吴属地,疑误。 迁中书仆射, 中书仆射,吴置。 职省,为侍中,常领左国史。 ◎胡三省曰:吴有左右国史,皆掌记述。 时在所 官本作“所在”。 承指数言瑞应。晧以问曜,曜答曰:“此人家筐箧中物耳。” ◎《通鉴》“人家”作“家人”。◎胡三省曰:言祥瑞而谓之家人筐箧中物者,盖称引图纬以言祥瑞之应,故谓其书为家人筐箧中物也。 又晧欲为父和作纪,曜执以和不登帝位,宜名为传。如是者非一,渐见责怒。曜益忧惧,自陈衰老,求去侍、史二官, 侍中、左国史也。 乞欲成所造书,以后业别有别付, 宋本“后”作“从”。 晧终不听。时有疾病,医药监护,持之愈急。
晧每飨宴,无不竟日,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,虽不悉入口,皆浇灌取尽。曜素饮酒不过三升, 宋本“三”作“二”。 初见礼异时,常为裁减,或密赐茶荈以当酒, ◎梁章钜曰:○陆羽《茶经》云:茶,周公云“槚,苦茶”,扬执戟雄云“蜀西南人谓茶曰蔎”,郭宏农云“早采者为茶,晚取者为茗,一名曰荈”。○案:《古文苑》王褒《僮约》云“武阳买茶”,则茶已见汉世,陆氏《茶经》所未尽志也。 至于宠衰,更见偪彊, 彊,其两翻。 辄以为罪。又于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,以嘲弄侵克,发摘私短以为欢。时有愆过,或误犯晧讳,辄见收缚,至于诛戮。曜以为外相毁伤,内长尤恨,使不济济,非佳事也,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已。 《通鉴》作“使群臣不睦,不为佳事,故但难问经义而已”。 晧以为不承用诏命,意不忠尽,遂积前后嫌忿,收曜付狱,是岁凤皇二年也。
曜因狱吏上辞曰: ◎胡三省曰:辞,狱辞也。 “囚荷恩见哀,无与为比,曾无芒氂, ◎犹言毫厘也。◎《汉书·司马迁传》:差以毫氂。◎《续汉志·律历志》:损益毫氂。 有以上报,孤辱恩宠,自陷极罪。念当灰灭,长弃黄泉,愚情慺慺,窃有所怀,贪令上闻。囚昔见世间有古历注, ◎潘眉曰:此指周长生之《洞历》,《论衡》称其上自黄帝,下至汉朝,莫不纪载,故曜撰《洞纪》亦起庖牺至秦、汉。 其所既载既多虚无, 各本“既”作“纪”,误,宋本不误。 在书籍者亦复错谬。囚寻按传记,考合异同,采摭耳目所及,以作《洞纪》,起自庖牺,至于秦、汉,凡为三卷,当起黄武以来,别作一卷,事尚未成。 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《洞纪》四卷,韦昭撰,记庖牺以来至汉建安二十七年。◎姚振宗曰:○按建安二十五年改元延康元年,是年十月魏受禅,是为黄初元年。黄初三年之九、十月间,吴改年黄武,黄武未改之前,吴仍称建安之号,故止于二十七年也。○《唐经籍志》:《洞纪》九卷,韦昭撰。○《艺文志》:韦昭《洞纪》四卷。○《史通·表历篇》:如韦昭《洞纪》、陶弘景《帝代年历》,皆因表而作,用成其书,非国史之流。◎章宗源《隋志考证》曰:○陆德明《庄子·说剑篇》《释文》、《初学记·乐部》、《北堂书钞·乐部》、《太平御览·皇王部》并引韦昭《洞纪》,又作《洞历记》。《开元占经》引十八事,皆纪周、汉日蚀星变事。◎潘眉曰:曜《洞纪》终于汉建安二十七年,曜云事尚未成,故后有臧荣绪《续》一卷。 又见刘熙所作《释名》,信多佳者, 刘熙《释名》,详见《蜀志·许慈传》。 然物类众多,难得详究,故时有得失,而爵位之事,又有非是。愚以官爵,今之所急,不宜乖误。囚自忘至微,又作《官职训》及《辩释名》各一卷, 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梁有韦昭《官仪职训》一卷,亡。◎又云:《辩释名》一卷,韦昭撰。◎《唐艺文志》:韦昭《辩释名》一卷。◎毕沅《辩释名补遗》序曰:韦昭《官职训》及《辩释名》,据昭自言各一卷,则捊然成帙。今虽亡失,其引见唐、宋人书者当不止于是,而予之所见仅此而已。◎马国翰辑本序曰:韦昭《辩释名》,今辑录二十五节,其二十三节皆论辩官制,先列《释名》原文,后加辩曰以别之。其无者,引文脱也。今《释名》内无《释官篇》,当是后人缘昭辩而删之,而刘熙之说亦借此以存其缺佚。◎任大椿《小学钩沈》亦辑录一卷。 欲表上之。新写始毕,会以无状,幽囚待命,泯没之日,恨不上闻,谨以先死列状,乞上言秘府,于外料取,呈内以闻。追惧浅蔽,不合天听,抱怖雀息, ◎《北史·高丽传》:高丽王左右皆雀息。 乞垂哀省。”
曜冀以此求免,而晧更怪其书之垢故, ◎胡三省曰:垢,尘也。故,旧也。 又以诘曜。曜对曰:“囚撰此书,实欲表上,惧有误谬,数数省读,不觉点污。被问寒战,形气呐吃。 ◎《礼记》:其言吶吶然,如不出诸其口。◎《史记·韩非传》:为人口吃,不能道说,而善著书。 谨追辞叩头五百下,两手自搏。”而华覈连上疏救曜曰: ◎姚振宗曰:按此,知华覈疏救凡两次,本传合并载之,故曰“连上疏”。其初被罪黜,得覈疏救而解,召还史馆,得以续成前书,其事当在凤皇二年之前。至是年收付狱,覈又疏救,以《吴书》未述叙赞为言,而事不可解矣。以是知《吴书》叙赞终未底于成焉。◎弼按:姚说因《史通·正史篇》有“华覈表请召韦曜、薛莹续成前史,其后曜独终其书”云云,不知刘知几之说已误。本志《薛莹传》华覈救莹疏云“曜负恩蹈罪,莹以过徙,书遂委滞,迄未撰奏”,据此,则曜书实未成。又据本传,亦无初被罪黜,得覈疏救而解之事。姚说殆误解“连”字耳。 “曜运值千载, 宋本无“运”字。 特蒙表识, 冯本、毛本“表”作“哀”。 以其儒学,得与史官,貂蝉内侍,承合天问, ◎宋本“合”作“答”。◎或云:天,作“大”。 圣朝仁笃,慎终追远,迎神之际,垂涕敕曜。曜愚惑不达,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,而拘系史官,使圣趣不叙,至行不彰,实曜愚蔽当死之罪。然臣慺慺,见曜自少勤学,虽老不倦,探综坟典,温故知新,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,外吏之中少过曜者。昔李陵为汉将,军败不还而降匈奴,司马迁不加疾恶,为陵游说,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,欲使毕成所撰,忍不加诛,书卒成立,垂之无穷。今曜在吴,亦汉之史迁也。伏见前后符瑞彰著,神指天应,继出累见,一统之期,庶不复久。事平之后,当观时设制,三王不相因礼,五帝不相沿乐,质文殊涂,损益异体,宜得曜辈依准古义,有所改立。汉氏承秦,则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,曜之才学亦汉通之次也。又《吴书》虽已有头角,叙赞未述。昔班固作《汉书》,文辞典雅, ◎刘咸炘曰:○尚云:《吴志》以《华覈传》为殿,而薛莹、韦曜两传屡载覈论史之疏,称许马、班,寿盖以马、班自况,而信其《三国志》文词典雅,必传于后也。○按:此亦曲说,史家载人文字,岂以自寓!称许马、班,何与己书乎! 后刘珍、刘毅等作《汉记》, ◎范《书·文苑传·刘珍传》:珍字秋孙,一名宝,南阳蔡阳人也。永初中为谒者仆射。永宁元年,邓太后诏珍与刘騊駼作《建武以来名臣传》。◎又《刘毅传》:毅,北海敬王子也,少有文辩称。时刘珍、邓耽、尹兑、马融共上书称其美,安帝嘉之,拜议郎。◎《史通·正史篇》:诏史官谒者仆射刘珍及谏议大夫李尤杂作纪、表、名臣节士儒林外戚诸传,起自建武,讫乎永初,事业垂竟,而珍、尤继卒。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《东观汉记》一百四十三卷,起光武记注至灵帝,长水校尉刘珍等撰。◎四库辑本《提要》云:东汉之初,著述在兰台,至章、和以后,图籍甚于东观,修史者皆在是焉,故以名书。晋时以此书与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为三史,人多习之。◎姚振宗曰:范《书·文苑·李尤传》:安帝时为谏议大夫,受诏与谒者仆射刘珍等俱撰《汉记》。○《玉海·艺文》亦云:安帝永初、永宁间,刘珍、刘騊駼、张衡、李尤等撰集为《汉记》。○《汉记》之名,盖始于此。《隋志》题“刘珍等所本”,〖《史通》谓桓帝元嘉时边韶、崔寔、朱穆、曹寿、延笃等著作,以后综其书为百十有四篇,号曰《汉记》。《汉记》之名实定于安帝时。〗或谓不当题“刘珍”,然珍之前未定书名,珍之时乃奉诏有此目,且安知非本书题署如此者?是不得不题刘珍等也。或又谓珍未尝为长水校尉,则史文简略,此亦据本书题署欤?◎弼按:据《刘珍传》,珍为越骑校尉。越骑、长水,皆五营校尉也。 远不及固,叙传尤劣。今吴书当垂千载,编次诸史,后之才士论次善恶,非得良才如曜者,实不可使阙不朽之书。 元本 “阙”作“关”。 如臣顽蔽,诚非其人。曜年已七十,余数无几,乞赦其一等之罪, ◎梁章钜曰:○《汉书·何并传》云:钟廷尉免冠为弟威请一等之罪,愿蚤就髡钳。○如淳曰:减死罪一等也。 为终身徒,使成书业,永足传示,垂之百世。谨通进表,叩头百下。”晧不许,遂诛曜, 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梁又有《毛诗答杂问》七卷,吴侍中韦昭、侍中朱育等撰,亡。《孝经解赞》一卷,韦昭解。《汉书音义》七卷,韦昭撰。《春秋外传国语注》二十二卷,韦昭注。梁又有韦昭《集》二卷,录一卷,亡。◎严可均辑存《云阳赋》、《上鼓吹铙歌十二曲表》、《因狱吏上辞》、《国语解叙》、《博奕论》凡五篇。冯氏《诗纪》录存《鼓吹铙歌十二曲》。◎宋庠《国语补音序》曰:先儒自郑众、贾逵、王肃、虞翻、唐固、韦昭之徒并治其章句,申之以注释,今惟韦氏所解传于世。韦氏以郑、贾、虞、唐为主,而增损之,故其注备而有体,可谓一家之名学。◎黄震《日钞》曰:《国语》文宏衍精洁,韦昭注文亦简切称之。◎《四库提要》曰:昭自序称凡所发正三百七事,今考注文之中昭自立义者,不过六十七事。合以所正讹字、衍文、错简,亦不足三百七事之数。其传写有误,以六十为三百欤?《崇文总目》作“三百十事又七事”,转讹也。自郑众《解诂》以下,诸书并亡。《国语》注存于今者,惟昭为最古。黄震《日钞》尝称其简洁,而先儒旧训亦往往散见其中。◎蒋超伯曰:韦昭《吴鼓吹曲》第四曰“伐乌林”,第六曰“关背德”,盖当时彼此相夸,犹之南北朝索虏、岛夷诋諆互出也。◎见《丽澞荟录》。◎章宗源《隋志考证》曰:○《寰宇记·江南东道》引韦昭《三吴郡国志》。○《舆地碑记目》曰:《吴兴录》,韦昭作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八十九:韦昭墓在润州延陵县西南七里。 徙其家零陵。子隆,亦有文学也。
75.5 华覈
华覈 ◎胡三省曰:华,户化翻。覈,户革翻。 字永先,吴郡武进人也。 吴改丹徒曰武进。丹徒,见《孙策传》。 始为上虞尉、典农都尉, ◎上虞,见《孙策传》。何焯校“上虞”下“尉”字衍。钱仪吉、李慈铭说同。◎弼按:○《续百官志》:尉,大县二人,小县一人。○则覈为上虞县尉本不误。◎梁章钜曰:○《宋书·州郡志》:吴省丹阳江乘县典农都尉,又分吴郡无锡以西为毘陵典农都尉。◎弼按:《宋志》作“毘陵典农校尉”,梁引作“都尉”,误。梁袭潘眉说,潘亦作“校尉”也。当时郡县有屯田者置典农都尉,则覈或为上虞尉,又为上虞典农都尉,故史文并书之。梁氏引江乘、毘陵,与此无涉。 以文学入为秘府郎, ◎洪饴孙曰:吴有秘府郎,掌秘书。《韦曜传》“乞上秘府,于外料取,呈内以闻”,即此。 迁中书丞。 ◎胡三省曰:魏有中书监、令,无中书丞,此官盖吴置也。
蜀为魏所并,覈诣宫门发表曰:“间闻贼众蚁聚向西境,西境艰险, 各本“艰”作“報”。 谓当无虞。定闻陆抗表至, ◎李慈铭曰:定,疑作“旋”。 成都不守,臣主播越,社稷倾覆。昔卫为翟所灭而桓公存之, ◎《左传·闵公元年》:狄人伐卫懿公。及狄人战于荥泽,卫师败绩,遂灭卫。立戴公以庐于曹。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,甲士三千人以戍曹。僖之元年,齐桓公迁邢于夷仪。二年,封卫于楚丘,邢迁如归,卫国忘亡。 今道里长远,不可救振,失委附之土,弃贡献之国,臣以草芥,窃怀不宁。陛下圣仁,恩泽远抚,卒闻如此,必垂哀悼。臣不胜忡怅之情, ◎胡三省曰:卒,读曰猝。胜,音升。忡,丑中翻,忧也。 谨拜表以闻。” ◎胡三省曰:○《左传》:楚人灭江,秦伯为之降服,出次,不举,过数。大夫谏,公曰:“同盟灭,敢不矜乎?吾自惧也。”○蜀,吴之与国。蜀亡,岌岌乎为吴矣。吴之君臣不知惧,故华覈拜表以儆之。
孙晧即位,封徐陵亭侯。 徐陵,见《孙权传》黄武元年。 宝鼎二年,晧更营新宫, ◎《孙晧传》:宝鼎二年,起显明宫。◎《江表传》:晧营新宫,穷极伎巧,陆凯固谏,不从。 制度弘广,饰以珠玉,所费甚多。是时盛夏兴工,农守并废,覈上疏谏曰:“臣闻汉文之世,九州晏然,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,归刘氏之宽仁,省役约法,与之更始,分王子弟以藩汉室,当此之时,皆以为泰山之安,无穷之基也。至于贾谊,独以为可痛哭及流涕者三,可为长叹息者六,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,火未及然而谓之安。其后变乱,皆如其言。臣虽下愚,不识大伦,窃以曩时之事,揆今之势。
“谊云复数年间,诸王方刚,汉之傅相称疾罢归,欲以此为治,虽尧、舜不能安。今大敌据九州之地,有大半之众,习攻战之余术,乘戎马之旧势,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, 《通鉴》作“欲与国家为相吞之计”。 其犹楚、汉势不两立,非徒汉之诸王淮南、济北而已。谊之所欲痛哭,比今为缓,抱火卧薪之喻,于今而急。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而急,《册府》作“为急”。 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,察今势之如此,故广开农桑之业,积不訾之储, ◎梁章钜曰:《说文》:訾,不思称意也。○《管子·君臣篇》注:訾,限也。○《史记·货殖传》:家亦不訾。○言所积务多,不限其数也。 恤民重役,务养战士,是以大小感恩,各思竭命。斯运未至,早弃万国。自是之后,强臣专政,上诡天时,下违众议,亡安存之本,邀一时之利,数兴军旅,倾竭府藏,兵劳民困,无时获安。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,哀苦之余民耳。遂使军资空匮,仓廪不实,布帛之赐,寒暑不周,重以失业,家户不赡。而北积谷养民,专心向东, ◎胡三省曰:自洛进师而造江滨,自蜀下兵而临荆楚,皆东向也。 无复他警。蜀为西藩,土地险固,加承先主统御之术,谓其守御足以长久,不图一朝,奄至倾覆。唇亡齿寒,古人所惧。交州诸郡,国之南土,交阯、九真二郡已没,日南孤危,存亡难保,合浦以北,民皆摇动, ◎《孙休传》:永安六年五月,交阯郡吏吕兴等反,杀太守孙谞。使使如魏,请太守及兵。◎《孙晧传》:是时蜀初亡,而交阯携叛,国内震惧。元兴元年,魏置交阯太守之郡。◎《通鉴》:交趾郡吏吕兴等杀太守孙谞,九真、日南皆应之。 因连避役,多有离叛,而备戍减少,威镇转轻,常恐呼吸复有变故。昔海虏窥窬东县,多得离民,地习海行,狃于往年,钞盗无日,今胸背有嫌,首尾多难,乃国朝之厄会也。诚宜住建立之役,先备豫之计,勉垦殖之业,为饥乏之救。惟恐农时将过,东作向晚,有事之日,整严未辨。 宋本 “辨”作“办”。 若舍此急, 《通鉴》“急”下有“务”字。 尽力功作,卒有风尘不虞之变, ◎胡三省曰:难,乃旦翻。舍,读曰捨。卒,读曰猝。 当委版筑之役,应烽燧之急,驱怨苦之众,赴白刃之难,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。如但固守, 冯本“如”作“扣”,误。 旷日持久,则军粮必乏,不待接刃,而战士已困矣。
“昔太戊之时,桑谷生庭,惧而修德,怪消殷兴。 ◎《史记·殷本纪》:帝太戊立,伊陟为相。毫有祥,桑谷共生于朝,一暮大拱。帝太戊惧,问伊陟。陟曰:“臣闻妖不胜德,帝之政其有阙欤?帝其修德。”太戊从之,而祥桑枯死而去。 荧惑守心,宋以为灾,景公下从瞽史之言, ◎朱邦衡曰:下,当作“不”。《史记·宋世家》作“司星子韦”。 而荧惑退舍,景公延年。 见《贺邵传》。 夫修德于身而感异类,言发于口而通神明,臣以愚蔽,误忝近署,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祇,仰惭俯愧,无所投处。退伏思惟,荧惑、桑谷之异,天示二主,至如 宋本“如”作“于”。 他余锱介之妖, ◎梁章钜曰:○《淮南子·诠言》注云:六两曰锱。○按《说山》注又云:六铢曰锱,八铢曰锤。○杨倞注《荀子》云:八两为锱。○《风俗通》:铢六则锤,三锤则锱。○《韵会》:纤芥,细微也。○通作“介”。○《后汉书·窦融传》:长无纤介之怨。○赵岐注《孟子》:一介,草也。 近是门庭小神所为,验之天地,无有他变,而征祥符瑞前后屡臻,明珠既觌,白雀继见,万亿之祚,实灵所挺,以九域为宅,天下为家,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。又今之宫室,先帝所营,卜土立基,非为不祥。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,若大功毕竟,舆驾迁住,门行之神,皆当转移,犹恐长久未必胜旧。屡迁不可,留则有嫌,此乃愚臣所以夙夜为忧灼也。臣省《月令》,季夏之月,不可以兴土功,不可以会诸侯,不可以起兵动众,举大事必有大殃。今虽诸侯不会,诸侯之军与会无异。六月戊己,土行正王,既不可犯,加又农月,时不可失。昔鲁隐公夏城中丘,《春秋》书之,垂为后戒。 ◎《左传·隐公七年》:夏,城中丘,书不时也。◎中丘,琅邪临沂县东,今山东兖州府沂州东北三十里有中丘城。 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,而犯天地之大禁,袭《春秋》之所书,废敬授之上务, ◎《尚书·尧典》:敬授人时。 臣以愚管,窃所未安。
“又恐所召离民,或有不至,讨之则废役兴事,不讨日月滋慢。 宋本“不讨”下有“则”字,《册府》“慢”作“蔓”。 若悉并到,大众聚会,希无疾病。且人心安则念善,苦则怨叛。江南精兵,北土所难,欲以十卒当东一人。天下未定,深可忧惜之。如此宫成,死叛五千,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,若到万人,则倍益十万,病者有死亡之损,叛者传不善之语,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。今当角力中原,以定强弱,正于际会,彼益我损,加以劳困,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。
“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,曰国非其国,安宁之世戒备如此,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。今虽颇种殖,间者大水沈没,其余存者当须耘穫, 冯本“穫”作“获”,误。 而长吏怖期,上方诸郡,身涉山林,尽力伐材,废农弃务,士民妻孥羸小,垦殖又薄,若有水旱,则永无所获。州郡见米,当待有事,冗食之众,仰官供济。若上下空乏,运漕不供,而北敌犯疆,使周、召更生,良、平复出,不能为陛下计明矣。臣闻君明者臣忠,主圣者臣直,是以慺慺,昧犯天威,乞垂哀省。”
书奏,晧不纳。后迁东观令,领右国史,覈上疏辞让,晧答曰:“得表,以东观儒林之府,当讲校文艺,处定疑难,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,乞更选英贤。闻之, ◎赵一清曰: “闻”字疑误。◎或曰:按文义,似当作“典”。 以卿研精坟典,博览多闻,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。当飞翰骋藻,光赞时事,以越杨、班、张、蔡之畴,怪乃谦光,厚自菲薄,宜勉修所职,以迈先贤,勿复纷纷。”
时仓廪无储,世俗滋侈,覈上疏曰:“今寇虏充斥,征伐未已,居无积年之储,出无应敌之畜,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。夫财谷所生,皆出于民,趋时务农,国之上急。而都下诸官,所掌别异,各自下调,不计民力,辄与近期。长吏畏罪,昼夜催民,委舍佃事,遑赴会日, ◎梁章钜曰:○官与刻日为期也。○《公羊·隐元年·传》:会,犹最也。○注:最之为言聚,若今聚民为投最。 定送到都,或蕴积不用,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。到秋收月,督其限入,夺其播殖之时,而责其今年之税,如有逋悬,则籍没财物,故家户贫困,衣食不足。宜暂息众役,专心农桑,古人称‘一夫不耕,或受其饥;一女不织,或受其寒’, ◎梁章钜曰:○《吕氏春秋·爱类》云:神农之教曰:“士有当年而不耕者,天下或受其饥;女有当年而不织者,天下或受其寒。”○贾谊策所引与此同。 是以先王治国,惟农是务。军兴以来,已向百载,农人废南亩之务,女工停机杼之业。推此揆之,则蔬食而长饥,薄衣而履冰者,固不少矣。臣闻主之所求于民者二,民之所望于主者三。二谓求其为己劳也,求其为己死也。三谓饥者能食之,劳者能息之,有功者能赏之。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, 官本“主”作“王”,误。 则怨心生而功不建。今帑藏不实,民劳役猥,主之二求已备,民之三望未报。且饥者不待美馔而后饱,寒者不俟狐貉而后温, 宋本“貉”作“狢”。 为味者口之奇, ◎《通志》“为味”作“滋味”。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“为”字疑误。 文绣者身之饰也。今事多而役繁,民贫而俗奢,百工作无用之器,妇人为绮靡之饰,不勤麻枲,并绣文黼黻,转相仿效,耻独无有。兵民之家,犹复逐俗, ◎胡三省曰:言下至兵民之家,亦随俗好而事奢侈也。 内无担石之储, ◎宋本“担”作“儋”,《通鉴》作“甔”。◎胡注:○应劭曰:齐人名小瓮曰甔,受二斛。○晋灼曰:石,斗石也。○师古曰:甔,音都滥翻。 而出有绫绮之服,至于富贾商贩之家,重以金银,奢恣尤甚。天下未平,百姓不赡,宜一生民之原,丰谷帛之业,而弃功于浮华之巧,妨日于侈靡之事,上无尊卑等级之差,下有耗财费力之损。 陈本“费”作“物”,误。 今吏士之家,少无子女,多者三四,少者一二,通令户有一女,十万家则十万人,人织绩一岁一束,则十万束矣。使四疆之内同心戮力,数年之间,布帛必积。恣民五色,惟所服用,但禁绮绣无益之饰。且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,艳姿者不待文绮以致爱,五采之饰,足以丽矣。若极粉黛,穷盛服,未必无丑妇;废华采,去文绣,未必无美人也,若实如论,有之无益废之无损者,何爱而不暂禁以充府藏之急乎?此救乏之上务,富国之本业也,使管、晏复生,无以易此。汉之文、景,承平继统,天下已定,四方无虞,犹以雕文之伤农事, 宋本“伤”作“妨”。 锦绣之害女工,开富国之利,杜饥寒之本。况今六合分乖,豺狼充路,兵不离疆,甲不解带,而可以不广生财之原,充府藏之积哉?”
晧以覈年老,敕令草表,覈不敢。又敕作草文, ◎潘眉曰:草,谓草书也。 停立待之。覈为文曰:“咨覈小臣,草芥凡庸。遭眷值圣,受恩特隆。越从朽壤,蝉蜕朝中。熙光紫闼,青琐是凭。 ◎钱大昕曰:凭,依字古作“冯”,本读如蓬,后转为符风切。此文以“凭”与“庸”、“隆”、“中”、“风”、“崇”、“重”、“融”、“穹”为韵。“冯翊”之“冯”,唐人亦列东韵。 毖挹清露,沐浴凯风。效无丝氂,负阙山崇。滋润含垢,恩贷累重。秽质被荣,局命得融。欲报罔极,委之皇穹。圣恩雨注,哀弃其尤。猥命草对,润被下愚。不敢违敕,惧速罪诛。冒承诏命,魂逝形留。”
覈前后陈便宜,及贡荐良能,解释罪过,书百余上,皆有补益,文多不悉载。 ◎覈疏救薛莹、韦曜,见莹、曜传。◎或曰:覈气稍静下,意更恳诚,所以卒免。呜呼,亦危矣! 天册元年以微谴免,数岁卒。曜、覈所论事章疏,咸传于世也。 ◎《隋书·经籍志》:梁又有东观令华覈《集》五卷,录一卷,亡。◎《唐经籍志》:华覈《集》三卷。◎《艺文志》:五卷。◎严氏《全三国文》录存《车赋》、《奏荐陆胤》、《表荐陆祎》、《闻蜀亡诣宫门上表》、《谏盛夏兴工疏》、《上农务禁侈疏》、《乞赦楼玄疏》、《上疏请召还薛莹》、《上疏救韦曜》、《奉勅草对》,凡十一篇。
评曰:薛莹称王蕃器量绰异,弘博多通;楼玄清白节操,才理条畅;贺邵厉志高洁, ◎何焯曰:《御览》“高”作“贞”。 机理清要;韦曜笃学好古,博见群籍,有记述之才。胡冲以为玄、邵、蕃一时清妙,略无优劣。必不得已,玄宜在先,邵当次之。华覈文赋之才,有过于曜,而典诰不及也。予观覈数献良规,期于自尽,庶几忠臣矣。然此数子,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,强死其理,得免为幸耳。 ◎潘眉曰:此汲古本评语如此。陈仁锡本云“然此数子,处无道之世,或显戮于殿廷,或赐死于遐荒,或诛夷于胤嗣,晧之恶浮于桀、纣,而止于亡国,犹存其躯,亦幸也夫”。陈本误改,不可从。南监本与汲古本同。◎梁章钜曰:○《战国楚策》:朱英谓春申君曰:“今君处无妄之世,以事无妄之主。”○《左氏·昭七年·传》:匹夫匹妇强死。○注:强死,不病也。◎何焯曰:莹言既不及覈,冲又谓楼宜在先,故评家为之折衷。◎刘咸炘曰:王、楼、贺同为常侍,韦、华同为史官,又同以直谏被诛谪。观评语,盖薛莹《吴书》本以五人同传,莹之于此五人,亦犹承祚之于谯周、郤正也。◎或曰:无道富贵,尚以为耻,况至于杀其身乎!数子之趣,盖可知也。此传固表诸贤之华藻,亦示士君子以进退之节。呜呼,尚鉴兹哉!◎又曰:此传大约以守正致祸为主,而文采又其枝叶,此同传意也。危邦不入,乱邦不居,有道则见,无道则隐,真仕人之律令也。 三国志吧 点校小组
敬制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