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4 卷五十四·吴书九·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

吴书九

三国志五十四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 ◎韩菼曰:吕蒙贪功喜事,无远略至计,其去周、鲁不可以道里计,合传似少史识。◎刘咸炘曰:三人相继屯荆州,以权之论合之。

晋平阳侯相 安汉陈寿 撰宋中书侍郎西乡侯 闻喜裴松之 注沔阳卢弼 集解 周瑜传、鲁肃传 校录:河北义士 吕蒙传 校录:兴平建安 复校:擎骥

64.1 周瑜

周瑜字公瑾,庐江舒人也。 庐江郡治舒,见《孙坚传》注。 从祖父景,景子忠,皆为汉太尉。 ◎范《书·桓帝纪》:延熹九年九月,光禄勋周景为太尉。◎《灵帝纪》:建宁元年四月,太尉周景薨。◎《献帝纪》:初平三年十二月,光禄大夫周忠为太尉,录尚书事。四年六月,太尉周忠免。◎又按《周景传》:景代陈蕃为太尉,建宁元年薨。中子忠,代皇甫嵩为太尉,录尚书事,以灾异免。◎袁宏《后汉记》所载亦同。各本皆作“周忠”,局本作“周思”,误。◎章怀注引《吴书》曰:忠字嘉谋,与朱儁共败李傕于曹阳也。 ◎谢承《后汉书》曰:景字仲向, ◎范《书·周景传》作“字仲飨”。◎惠栋曰:“向”、“飨”古字通,见《大向记残碑》。《前书·宣帝纪》曰“上帝嘉向”,读为飨也。又案仲飨名景,若读为影响之影,则当作“向”,“向”又与“响”通,见《易·系辞·传》及《郑烈碑》也。 少以廉能见称,以明学察孝廉,辟公府。后为豫州刺史, ◎范《书·桥玄传》:豫州刺史周景行部到梁国,玄谒景,言陈相羊昌罪恶,乞为部陈从事穷按其奸。景壮玄意,署而遣之。 辟汝南陈蕃为别驾,颍川李膺、荀绲、杜密、沛国朱寓为从事,皆天下英俊之士也。稍迁至尚书令,遂登太尉。 ◎范《书·景传》:景辟大将军梁冀府,稍迁豫州刺史、河内太守,后征入为将作大匠。及梁冀诛,景以故吏免官禁锢。朝廷以景素著忠正,顷之复引拜尚书令,迁太仆、卫尉,代刘宠为司空。是时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,景初视事,与太尉杨秉举奏诸奸猾,自将军、牧、守以下免者五十余人,朝廷莫不称之。视事二年,以地震策免。岁余,复代陈蕃为太尉。 ◎张璠《汉纪》曰:景父荣, ◎赵一清曰:据《后汉书·周荣传》,当作“景祖父荣”。荣字平孙,子兴为郎中,兴子景。 章、和世为尚书令。 ◎范《书·周荣传》曰:肃宗时,举明经,辟司徒袁安府。安举奏窦景及与窦宪争立北单于事,皆荣所具草,由此显名。自郾令擢为尚书令,出为(颖)〈颍〉川太守,坐法当下狱。和帝思荣忠节,左转共令。岁余,复以为山阳太守。所历郡县,皆见称纪。以老病卒于家。 初景历位牧守,好善爱士,每岁举孝廉,延请入,上后堂,与家人宴会,如此者数四。及赠送既备,又选用其子弟,常称曰:“移臣作子,于政何有?” 各本“政”作“之”。 先是,司徒韩演为河内太守,在公无私,所举一辞而已,后亦不及其门户,曰:“我举若可矣,不令恩偏称一家也。”当时论者,或两讥焉。 ◎范《书·周景传》:景迁河内太守,好贤爱士,其拔才荐善,常恐不及。每至岁时,延请举吏入上后堂,与共宴会,如此数四,乃遣之。赠送什物,无不充备。既而选其父兄子弟,事相优异。常称曰:“臣子同贵,若之何不厚!”先是司徒韩演在河内,志在无私,举吏当行,一辞而已,恩亦不及其家,曰:“我举若可矣,岂可令遍积一门?”故当时论者议此二人。 父异,洛阳令。 周忠子晖,亦为洛阳令。兄弟好宾客,雄江淮间,为董卓所害。见范《书·周景传》。

瑜长壮有姿貌。初,孙坚兴义兵讨董卓,徙家于舒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六:周瑜城在庐州舒城县西十八里。瑜从孙策举兵,徙家于舒,因筑此城,今为净梵寺。 坚子策与瑜同年, 吴夫人谓“公瑾与伯符同年,小一月”,见后注。 独相友善, ◎《孙策传》:坚初兴义兵,策将母徙居舒,与周瑜相友。◎《江表传》:坚留家著寿春,策年十余岁,已交结知名。周瑜自舒来造焉,便推结分好,劝策徙居舒。 瑜推道南大宅 《通鉴》“道南”作“道旁”。 以舍策,升堂拜母,有无通共。瑜从父尚为丹阳太守,瑜往省之。 ◎周寿昌曰:时为丹阳太守者,瑜之从父周尚耳。瑜往省之,何以便能将兵迎策?及策战胜拓地,复谓瑜曰“卿还镇丹阳”,决不及尚一语。逮袁术遣从弟胤代尚为太守,瑜与尚俱还寿春。及瑜求为居巢长,还吴为策迎去,而尚之生卒始末遂不见于传中矣。又按《江表传》策令瑜有云“前在丹阳,发众及船粮,以济大事”,其时太守为周尚,则众与粮皆尚主之,瑜为从子,不过禀命而行。策称瑜之功,而无一言及尚,岂瑜全掠其美,以为恩耶? 会策将东渡,到历阳, 历阳,见《孙策传》。 驰书报瑜,瑜将兵迎策。策大喜曰:“吾得卿,事谐也。” ◎各本皆作“吾得卿,谐也”,《通鉴》同,惟元本有“事”字。◎胡三省曰:谐,偶也,合也。史言推结分好,正当于此观之,又当于此别“分好”二字。英雄相遇于草泽,一见之倾,靡然为之服役,此岂声音笑貌所能为哉! 遂从攻横江、当利,皆拔之。 ◎横江、当利,俱见《孙策传》。◎萧常曰:在江北。孙策征刘繇,济于横江,大破之于牛渚,即采石矶。周瑜从攻横江、当利,乃东渡击秣陵,则知在江北。◎或曰:此功为大,每以语简而忽之,遂令乌林之役独传。 乃渡江击秣陵, 各本皆无“江”字,误。 破笮融、薛礼, 笮融、薛礼,见《刘繇传》。 转下湖孰、江乘,进入曲阿, ◎秣陵、湖孰、江乘,俱见《孙策传》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:周郎桥在江宁府东八十里,相传周瑜从孙策破秣陵,下湖孰,此其所经云。 刘繇奔走,而策之众已数万矣。因谓瑜曰:“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。 ◎或曰:此云已足,则知前之不足。可知非瑜兵迎,其不济乎!是以服其功大。 卿还镇丹阳。”瑜还。顷之,袁术遣从弟胤代尚为太守,而瑜与尚俱还寿春。术欲以瑜为将,瑜观术终无所成,故求为居巢长, ◎居巢,见《魏志·武纪》建安二十二年。◎赵一清曰:居巢后入魏。建安二十二年,操军居巢,寻引还,留夏侯惇督二十六军屯居巢,是也。◎弼按:鲁肃南到居巢就周瑜,即此。 欲假涂东归,术听之。遂自居巢还吴。是岁,建安三年也。策亲自迎瑜,授建威中郎将, ◎洪饴孙曰:建威中郎将,一人,吴置。 即与兵二千人,骑五十匹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策又给瑜鼓吹,为治馆舍,赠赐莫与为比。策令曰:“周公瑾英俊异才, 宋本“俊”作“雋”。 与孤有总角之好,骨肉之分。如前在丹阳,发众及船粮以济大事,论德酬功,此未足以报者也。” 瑜时年二十四, 建安三年年二十四,当生于灵帝熹平四年,与孙策同岁。 吴中皆呼为周郎。 ◎沈钦韩曰:此六朝以前呼年少者之通称。故袁术呼陆绩为陆郎。王僧虔为御史中丞,曰:“此是乌衣诸郎坐处。”◎弼按:○《孙策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曰:策时年少,虽有位号,而士民皆呼为孙郎。百姓闻孙郎至,皆失魂魄。○又云:或告笮融曰:“孙郎被箭已死。”策往到营,下令左右大呼曰:“孙郎竟云何!”○此皆呼少年为郎之证。 以瑜恩信著于庐江,出备牛渚, ◎牛渚,见《孙策传》。◎潘眉曰:○《通典》:当涂县有牛渚圻,亦谓之采石,吴为重镇。○吴氏曰:大江之南,上自荆、岳,下至常、润,不过十郡。十郡之间,其要不过七渡。上流最紧者三,荆南之公安、石首,岳之北津。中流最紧者二,鄂之武昌,太平之采石。下流最紧者二,建康之宣化,镇江之瓜洲。 后领春谷长。 ◎《郡国志》:扬州丹阳郡春谷。◎马与龙曰:春谷长,周瑜、黄盖、周泰,见《吴志》本传。◎洪亮吉曰:有赭圻城,吴所置屯处,见《元和郡县志》。◎谢鍾英曰:○桓温表称春谷县城赭圻城在江东岸临江,西当濡须口二十里,今繁昌县西四十里赭圻岭下。○《方舆纪要》:今太平府繁昌县西南。○《通志》作“西北”,非是。 顷之,策欲取荆州,以瑜为中护军, ◎胡三省曰:○秦置护军都尉,汉因之。高祖以陈平为护军中尉,武帝复以为护军都尉,属大司马。三国虎争,始有中护军之官。○《东观记》曰:汉大将军出征,置中护军一人。○魏、晋以后,资轻者为中护军,资重者为护军将军。然吴又有左、右护军,则吴制自是分中、左、右为三部。 领江夏太守, 江夏郡治,详见《魏志·武纪》建安十三年及《文聘传》。 从攻皖, 皖,见《孙坚传》“庐江郡”注。 拔之。 ◎《孙策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:袁术死,术从弟胤等就刘勋于皖城。策自与周瑜率二万人步袭皖城,即克之,得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余人,并术、勋妻子,表用李术为庐江太守,守皖。 时得桥公两女,皆国色也。策自纳大桥,瑜纳小桥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百二十五:舒州怀宁县有桥公亭,在县北,隔皖水一里。汉末,桥公有二女,孙策与周瑜各纳其一女,今亭溪为双溪寺。◎沈钦韩曰:桥公者,太尉桥玄也。汉制,为三公者方称公。◎弼按:孙权呼张昭曰张公,时人呼程普为程公,世人呼庞德公为庞公。“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”,见《汉书·贾谊传》。“于公治孝妇狱,郡中大敬重于公”,见《汉书·于定国传》。是皆不必三公始称公也。◎又按:本传桥公二女为攻皖时所得,据《寰宇记》,桥公为舒州怀宁人,即汉之庐江郡皖人,范《书·桥玄传》玄为梁国睢阳人,两不相涉。果为玄女,则阿瞒方受知于玄,铜雀春深,早已如愿相偿,伯符、公瑾不得专此国色矣。范《书》、陈《志》绝无一字及之,沈说之误无疑矣。◎又按:○《三国疑年录》云:周瑜破皖城,纳桥太尉小女,在建安三年,时瑜年二十四岁。桥太尉薨于灵帝光和六年,年七十五。纵使二桥为太尉七十外所生,其嫁之年亦在二十以外矣。建安十三年,周瑜赤壁之战时,小桥年约已三十矣。曹公最感桥太尉知己之恩,岂有锁其二女之心?即使平吴,断无此事,牧之之诗,是为失言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策从容戏瑜曰:“桥公二女虽流离,得吾二人作婿,亦足为欢。” 复进寻阳, 寻阳,见《孙策传》。 破刘勋,讨江夏, ◎《孙策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曰:刘勋走入楚江,从寻阳步上求救于黄祖。策复就攻,大破勋,遂前进夏口攻黄祖,大破之。 还定豫章、庐陵,留镇巴丘。 瑜留镇之巴丘,为晋扬州庐陵郡巴丘县,在今江西临江府峡江县北。瑜病卒之巴丘,为晋荆州长沙郡巴陵县,在今湖南岳州府巴陵县治。互见《魏志·武纪》建安十三年。 ◎臣松之案:孙策于时始得豫章、庐陵,尚未能得定江夏。瑜之所镇,应在今巴丘县也,与后所卒巴丘处不同。 ◎卒,各本皆作“平”。◎官本《考证》卢明楷曰:本传后云“瑜还江陵为行装,而道于巴丘兵卒”,裴注云“瑜所卒之处在今之巴陵,与瑜所镇之巴丘名同地异”,据此,则“平”字当作“卒”。◎沈钦韩曰:留镇巴丘,即《一统志》所云“巴丘故城,在临江府峡江县北,隋开皇中并入新淦县”是也。道于巴丘病卒,则《一统志》所云“巴丘故城,即今岳州府治”是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一百九:故巴山县,吴后主分新淦、石阳两县置巴丘郡。《吴志》周瑜镇巴丘,瑜堞今在新淦县南。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七:巴丘城,今江西临江府峡江县治,《旧志》在新淦县南八十里,峡江之东。◎谢鍾英曰:沈《志》、《晋志》无巴丘郡,盖旋即省并也。

五年,策薨,权统事。瑜将兵赴丧,遂留吴,以中护军与长史张昭共掌众事。 ◎《孙权传》:是时惟有会稽、吴郡、丹阳、豫章、庐陵,然深险之地犹未尽从,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,以安危去就为意,未有君臣之固。张昭、周瑜等谓权可与共成大业,故委心而服事焉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曹公新破袁绍,兵威日盛,建安七年,下书责权质任子。 ◎胡三省曰:操盖以此觇孙权,而观其所以应之。 权召群臣会议,张昭、秦松等犹豫不能决,权意不欲遣质,乃独将瑜诣母前定议,瑜曰:“昔楚国初封于荆山之侧,不满百里之地,继嗣贤能,广土开境,立基于郢,遂据荆阳, 宋本“阳”作“扬”。 至于南海,传业延祚,九百余年。 ◎胡三省曰:周成王封熊绎于楚,以子男之田国于丹阳,汉南郡枝江县是也,其后浸强,至若敖、蚡冒封畛于汝,武王、文王奄有江汉之间,庄王以后,与中国争盟。威王破越,至于南海,及秦而灭,凡九百余年。 今将军承父兄余资, 冯本“今”作“令”,误。 兼六郡之众, ◎胡三省曰:父,谓孙坚。兄,谓孙策。六郡,会稽、吴、丹阳、豫章、庐陵、庐江也。 兵精粮多,将士用命,铸山为铜,煮海为盐,境内富饶,人不思乱,泛舟举帆,朝发夕到,士风劲勇, 官本“士”作“土”。 所向无敌,有何逼迫,而欲送质?质一入,不得不与曹氏相首尾,与相首尾,则命召不得不往,便见制于人也。极不过一侯印,仆从十余人,车数乘,马数匹,岂与南面称孤同哉? ◎胡三省曰:建安十三年,操自荆州东下,约孙权会猎。时周瑜未至,鲁肃说权,其意亦与此同。 不如勿遣,徐观其变。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,将军事之未晚。若图为暴乱,兵犹火也,不戢将自焚。将军韬勇抗威,以待天命,何送质之有!” ◎胡三省曰:此数语所谓相时而动也。然瑜之言不悖于大义,鲁肃、吕蒙辈不能及也。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瑜不独持论儁爽,规略实中事理。使瑜不死,东吴必无称臣质子之事,孙权亦中材耳。 权母曰:“公瑾议是也。公瑾与伯符同年,小一月耳,我视之如子也,汝其兄事之。”遂不送质。 ◎或曰:先主使子父事孔明,权母使子兄事公瑾,安得不使子孙蒙业而安乎!◎弼按:曹操责权送质,为建安七年事。自是年至建安十二年,方与袁谭、袁尚连兵,不暇兼顾。迨北方已平,乃始转兵南下,非置孙权于度外也。 十一年,督孙瑜等讨麻、保二屯, 麻、保二屯,见《宗室传·孙瑜传》。 枭其渠帅,囚俘万余口,还备官亭。 ◎赵一清曰:○官亭,当作“宫亭”,即宫亭湖也。○《水经·庐江水注》:庐山之北有石门水,水出岭端,南岭即彭蠡泽西天子鄣也。峰磴险峻,人迹罕及。岭南有大道顺山而下,有若画焉。传云匡先生所通至江道。岩上有宫殿故基者三,以次而上,最上者极于山峰。山下又有神庙,号曰宫亭庙,故彭湖亦有宫亭之称焉。《尔雅》:“大山曰宫。”宫之为名,盖起于此,不必一由三宫也。◎蒋超伯曰:○《高僧传》云:孙权时,宫亭湖神能分风送舟。 江夏太守黄祖遣将邓龙将兵数千人入柴桑, 柴桑,见《孙权传》黄初二年。 瑜追讨击,生虏龙送吴。十三年春,权讨江夏,瑜为前部大督。 前部大督,出征时置,非常制。

其年九月,曹公入荆州,刘琮举众降,曹公得其水军、船,步兵数十万, ◎《孙权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云:曹公与权书:“今治水军八十万众,与将军会猎于吴。” 将士闻之皆恐惧。 “惧”字衍。 权延见群下, 冯本、官本无“权”字,误。据后注引传文,当有“权”字。 问以计策。议者咸曰: 《通鉴》作“长史张昭等曰”。 “曹公豺虎也,然托名汉相,挟天子以征四方,动以朝廷为辞,今日拒之,事更不顺。且将军大势,可以拒操者,长江也。今操得荆州,奄有其地,刘表治水军,蒙冲斗舰,乃以千数, ◎胡三省曰:○《释名》云,船狭而长曰蒙冲,以冲突地船。○杜佑云:蒙冲,以生牛皮蒙船覆背,两厢开掣棹孔,左右有弩窗矛穴,敌不得近,矢石不能败。此不用大船,务于速疾乘人之所不及,非战船也。斗舰,船上设女墙,可高三尺,墙下开掣棹孔,船内五尺,又建棚与女墙齐,棚上又建女墙,重列战敌,上无覆背,前后左右树牙旗、帜旛、金鼓,此战船也。 操悉浮以沿江,兼有步兵,水陆俱下,此为长江之险,已与我共之矣。而势力众寡,又不可论。愚谓大计不如迎之。” ◎《鲁肃传》:权与诸将议,皆劝权迎之,肃请无用众人之议。时周瑜受使至鄱阳,肃劝追召瑜还。 瑜曰:“不然。操虽托名汉相,其实汉贼也。 ◎李安溪曰:二语卓然,所谓“名其为贼,敌乃可服”。◎或曰:破的之语,使顾名义者亦可释然无疑。 将军以神武雄才,兼杖父兄之烈,割据江东,地方数千里,兵精足用,英雄乐业, ◎胡三省曰:英雄之士,犹乐其业,言无他志也。 尚当横行天下,为汉家除残去秽。况操自送死,而可迎之邪?请为将军筹之:今使北土已安,操无内忧,能旷日持久,来争疆埸,又能与我校胜负于船楫可乎? ◎李安溪校改“可”作“间”。◎李慈铭曰:乎,疑作“也”。 今北土既未平安,加马超、韩遂尚在关西,为操后患。且舍鞍马,仗舟楫,与吴越争衡, ◎胡三省曰:舍,读曰捨。北人便于鞍马,南人便于舟楫,言操舍长就所短。 本非中国所长。又今盛寒, 据《魏志·武纪》,赤壁之战在十二月。 马无藁草, ◎《说文》曰:禾茎为藁。 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,不习水土,必生疾病。此数四者,用兵之患也,而操皆冒行之。将军禽操,宜在今日。瑜请得精兵三万人,进住夏口, 夏口,见《魏志·武纪》建安十三年。 保为将军破之。” ◎李安溪曰:可谓算无遗策,与诸葛公见孙将军语大同小异。所谓智谋之士所见略同。◎弼按:公瑾生长江淮,谙识险要,出入彭蠡,久涉波涛。横江、当利而后战无不胜,而又洞悉敌情,熟筹彼我,用能以寡击众,遁走阿瞒,一战而霸,克建大勋。玄德谓为“文武筹略,万人之英”者,岂虚语哉! 权曰:“老贼欲废汉自立矣, 宋本“立”下有“久”字,《通鉴》同。 徒忌二袁、吕布、刘表与孤耳。今数雄已灭,惟孤尚存,孤与老贼,势不两立。君言当击,甚与孤合,此天以君授孤也。” ◎《江表传》曰:权拔刀斫前奏案曰:“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, 局本“当”作“常”,误。 与此案同!” ◎胡三省曰:言欲斩之也。 及会罢之夜,瑜请见曰:“诸人徒见操书,言水步八十万,而各恐慑,不复料其虚实,便开此议,甚无谓也。 ◎胡三省曰:谓迎操之议也。 今以实校之,彼所将中国人,不过十五六万,且军已久疲,所得表众,亦极七八万耳,尚怀狐疑。夫以疲病之卒,御狐疑之众, ◎胡三省曰:言新附之人心怀狐疑,未能出死命而为之力战也。 众数虽多,甚未足畏。 ◎何焯曰:此则多采诸葛语增饰之,故陈氏略焉。 得精兵五万,自足制之,愿将军勿虑。”权抚背曰: “公瑾,卿言至此,甚合孤心。子布、文表诸人, 张昭字子布。秦松字文表,见《张纮传》。 各顾妻子,挟持私虑,深失所望,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,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。五万兵难卒合, ◎胡三省曰:卒,读曰猝。 已选三万人,船粮战具俱办, 可谓筹之有素。 卿与子敬、程公 ◎胡三省曰:程公,程普也。时江东诸将,普年最长,人皆呼程公。 便在前发,孤当续发人众,多载资粮,为卿后援。卿能办之者诚决, ◎胡三省曰:谓能办操则诚为能决胜也。 邂逅不如意, ◎胡三省曰:不期而会曰邂逅。谓兵之胜负,或有不如本心之所期者也。 便还就孤,孤当与孟德决之。” ◎严衍曰:决者,决战也。言卿自料能办此事,则诚当与之决一胜负;不然,当还报孤,孤自与孟德决胜负也。两“决”字前后正相应。 ◎臣松之以为:建计拒曹公,实始鲁肃。于时周瑜使鄱阳,肃劝权呼瑜,瑜使鄱阳还,但与肃闇同,故能共成大勋。本传直云权延见群下,问以计策,瑜摆拨众人之议,独言抗拒之计,了不云肃先有谋,殆为攘肃之善也。 ◎子敬之谋已具本传,互文见义,复出为赘。◎周寿昌曰:《肃传》亦未叙及瑜语,只云召瑜还,其亦攘瑜之美耶?《江表传》明述权语“卿与子敬与孤同耳,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”,皆是瑜与肃并举。

时刘备为曹公所破,欲引南渡江,与鲁肃遇于当阳, 当阳,见《蜀志·先主传》建安十三年。 遂共图计,因进住夏口,遣诸葛亮诣权,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,遇于赤壁。 赤壁,见《魏志·武帝纪》建安十三年。 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, 《通鉴》“病”作“疫”。 初一交战,公军败退,引次江北。瑜等在南岸。瑜部将黄盖曰:“今寇众我寡,难与持久。然观操军方连船舰 宋本无“方连”二字,《通鉴》有之。 首尾相接,可烧而走也。”乃取蒙冲、斗舰数十艘, ◎《通鉴》无“数”字。◎胡注:艘,苏曹翻,船之总名。 实以薪草,膏油灌其中,裹以帷幕,上建牙旗, 《通鉴》作“载燥荻枯柴,灌油其中,裹以帷幕,上建旌旗”。 先书报曹公,欺以欲降。 ◎《江表传》载盖书曰:“盖受孙氏厚恩,常为将帅,见遇不薄。然顾天下事有大势,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, 六郡,见前。 以当中国百万之众,众寡不敌,海内所共见也。东方将吏,无有愚智,皆知其不可,惟周瑜、鲁肃偏怀浅戆,意未解耳。今日归命,是其实计。瑜所督领,自易摧破。交锋之日,盖为前部,当因事变化,效命在近。”曹公特见行人,密问之,口敕曰:“但恐汝诈耳。盖若信实,当授爵赏,超于前后也。” 又豫备走舸,各系大船后, ◎胡三省曰:○杜佑云:走舸,舷上立女墙,置棹夫多,战卒少,皆选勇力精锐者,往返如飞鸥,乘人之所不及,金鼓旗帜列之于上,此战船也。 因引次俱前。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,指言盖降。盖放诸船,同时发火。时风盛猛,悉延烧岸上营落。顷之,烟炎涨天, ◎宋本“涨”作“张”,《通鉴》同。◎胡注:“炎”与“焰”同,以瞻翻。张,知亮翻。◎何焯曰:烟,《御览》作“熛”。熛是飞火,作“烟”误。 人马烧溺死者甚众,军遂败退,还保南郡。 ◎洪迈《容斋随笔》卷五云:说者谓天无大风,黄盖不进计,周瑜未必胜。此不善观人者也。方孙权问计于周瑜,瑜已言“操冒行四患,将军禽之,宜在今日”。刘备见瑜,恨其兵少,瑜曰“此自足用,豫州但观瑜破之”。正使无火攻之说,其必有以制胜矣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至战日,盖先取轻利舰十舫,载燥荻枯柴积其中,灌以鱼膏,赤幔覆之,建旌旗龙幡于舰上。时东南风急,因以十舰最着前,中江举帆,盖举火白诸校, ◎或曰:“白”字可疑。 使众兵齐声大叫曰:“降焉!”操军人皆出营立观。去北军二里余,同时举火, 宋本“举”作“发”。 火烈风猛,往船如箭, 《通鉴》作“船往如箭”。 飞埃绝烂, ◎官本“绝”作“赩”。◎何焯曰:“埃”字,从安溪改 “ ”,言火之飞煨极其烂熳,或言飞扬之灰,绝灭之火也。 烧尽北船,延及岸边营砦。 宋本“砦”作“柴”,《通鉴》作“延及岸上营落”。 瑜等率轻锐寻继其后,雷鼓大进, ◎《通鉴》“雷”作“靁”。◎胡注:靁,卢对翻,疾击鼓也。 北军大坏,曹公退走。 ◎《魏志·武纪》注引《山阳公载记》曰:曹公船舰为刘备所烧,引军从华容道步归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御览》卷七百七十一引《英雄记》曰:曹操进军至江上,欲从赤壁渡江,无船,作竹簰,使部曲乘之。从汉水来,下出大江注浦口,未即渡,周瑜夜密使轻船走舸百艘,艘有五十人施棹,人持炬火,持火者数千人萃于簰,乃放火,火然即回船远去,须臾烧数千簰,火起,光上照天,操乃夜走。 备与瑜等复共追。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,径自北归。

瑜与程普又进南郡,与仁相对,各隔大江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八:大江在荆州府西南七里,自四川夔州府巫山县流入府界,经巴东、归州、夷陵、宜都、枝江县境,东南经府城城南七里,又东经公安、石首而入岳州府界。 兵未交锋, ◎《吴录》曰:备谓瑜云:“仁守江陵城,城中粮多,足为疾害。使张益德将千人随卿,卿分二千人追我,相为从夏水人截仁后,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:夏水在荆州府东南三十五里,有夏水口,乃夏水之首,江之汜也,亦谓之豫章口。○《水经注》:江水又东得豫章口,夏水所通也,西北有豫章冈,盖因冈而得名。 仁闻吾入必走。”瑜以二千人益之。 瑜即遣甘宁前据夷陵。 夷陵,吴改曰西陵,见《魏志·文帝纪》黄初三年。 仁分兵骑别攻围宁。宁告急于瑜。瑜用吕蒙计,留凌统以守其后,身与蒙上救宁。宁围既解,乃渡屯北岸,克期大战。瑜亲跨马櫟阵, ◎宋本“櫟”作“擽”。◎潘眉曰:櫟,当从手旁作“擽”,与“掠”通。擽阵,犹言击阵也。《唐书·胡证传》“证膂力绝人,取铁镫檠,擽合其跗,横膝上”,即此擽字。从木旁误。 会流矢中右胁,疮甚,便还。后仁闻瑜卧未起,勒兵就阵。瑜乃自兴,案行军营,激扬吏士,仁由是遂退。

权拜瑜偏将军,领南郡太守。 ◎杭世骏曰:○《荆州先贤传》云:周瑜领南郡,以庞士元名重州所信,乃逼为功曹,任以大事,瑜垂拱而已。〖◎弼按:此事互见《庞统传》注。〗○《古今刀剑录》云:周瑜作南郡太守,造一刀,背上有“荡寇将军”字,八分书。◎弼按:周瑜未为荡寇将军,《刀剑录》误。 以下雋、 ◎《郡国志》:荆州长沙郡下雋。◎《一统志》:故城,今湖北武昌府通城县西,今湖南岳州府巴陵县东北境。 汉昌、 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五年“汉昌郡”。 刘阳、 ◎《宋书·州郡志》:长沙内史浏阳,吴立。◎《水经·浏水注》:浏水出浏阳县东首裨山,西北流,迳其县南,县凭溪以即名。又西北注于临湘县。◎《元和志》:以县南浏阳水为名。◎《吴谷朗碑》“刘”旁无水。◎《潘濬传》:权称尊号,封浚刘阳侯。◎《方舆纪要》:今湖南长沙府浏阳县东。 州陵 ◎《郡国志》:荆州南郡州陵。◎《宋书·州郡志》:巴陵太守州陵,汉旧县,属南郡,太康元年复立,疑是吴所省。◎王先谦曰:周瑜、吕蒙传皆以此县为奉邑,是吴有此县。◎谢鍾英曰:○杜预云:华容县东南有州国。○《水经注》:江之右岸有雍口,亦谓之港口,东北流为长洋港,又东北迳石子冈,冈之上有故城,州陵县故城也。庄辛所谓左州侯国矣。○鍾英按:据杜说,州陵在今监利县东。据郦说,在沔阳州东南。今从杜说。○《方舆纪要》:今荆州府监利县东三十里。○《一统志》:今汉阳府沔阳州东南。 为奉邑, ◎潘眉曰:奉邑字见《史记·河渠书》,谓官所食,与封邑异。后鲁肃代领瑜兵,则四邑属肃。肃卒,吕蒙亦食四邑。 屯据江陵。刘备以左将军领荆州牧,治公安。 ◎公安,见《蜀志·刘璋传》、《先主传》。刘琦病死,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,治公安。◎《江表传》曰:周瑜为南郡太守,分南岸地以给备,备别立营于油江口,改名公安。◎胡三省曰:荆州之南岸,则零陵、桂阳、武陵、长沙四郡也。〖弼驳胡注,见《先主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,在建安十三年。〗 备诣京见权, ◎京,见《先主传》建安十三年。◎《鲁肃传》:备诣京见权,求都督荆州,唯肃劝权借之,共拒曹公。◎《通鉴》:刘表故吏士多归刘备,备以周瑜所给地少,不足以容其众,乃自诣京见孙权,求都督荆州。 瑜上疏曰:“刘备以枭雄之姿,而有关羽、张飞熊虎之将,必非久屈为人用者。 何以不论及诸葛? 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,盛为筑宫室,多其美女玩好,以娱其耳目,分此二人,各置一方,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,大事可定也。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, ◎胡三省曰:谓资之土地使成霸业。 聚此三人,俱在疆埸,恐蛟龙得云雨,终非池中物也。” ◎《庞统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曰:先主问曰:“卿为周公瑾功曹,孤到吴,闻此人密有白事,劝仲谋相留,有之乎?”统对曰:“有之。”备叹息曰:“孤殆不免周瑜之手。”◎《吕范传》:范密请留备。◎又见《鲁肃传》注。 权以曹公在北方,当广揽英雄, ◎毛本“揽”作“掔”。◎胡三省曰:揽,鲁敢翻,手取也。 又恐备难卒制,故不纳。 ◎胡三省曰:不从瑜、范之言也。

是时刘璋为益州牧,外有张鲁寇侵,瑜乃诣京见权日:“今曹操新折衄,方忧在腹心, ◎胡三省曰:谓曹操以赤壁之败,威望顿损,中国之人,或欲因其败而图之,是忧在腹心。 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。 ◎胡三省曰:相事,谓相与从事于战攻也。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, 孙坚季弟静子瑜为奋威将军。 得蜀而并张鲁,因留奋威固守其地,好与马超结援。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,北方可图也。” ◎李安溪曰:规图荆、益及制曹、刘之策,著著几先,真英物也。 权许之。瑜还江陵,为行装,而道于巴丘病卒, ◎臣松之案:瑜欲取蜀,还江陵治严,所卒之处,应在今之巴陵,与前所镇巴丘,名同处异也。 ◎胡三省曰:据《水经注》,巴丘山在湘水右岸,晋武帝太康元年立巴陵县,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置巴陵郡,今岳州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七:巴丘城,今岳州郡治,相传孙吴所筑故城也,初为巴陵邸阁,寻置巴陵县。○《吴地记》:周瑜坟在县东二里。 时年三十六。 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按《江表传》,瑜与策同年,策以建安五年死,年二十六,瑜死时年三十六,故知在建安十五年也。◎或曰:公瑾不死,操之忧也,先主亦安能定蜀乎! 权素服举哀,感动左右。丧当还吴, 庞统送周瑜丧至吴,见《庞统传》。 又迎之芜湖, 芜湖,见《太史慈传》。 众事费度,一为供给。后着令曰:“故将军周瑜、程普,其有人客,皆不得问。”初瑜见友于策,太妃又使权以兄奉之。 ◎杭世骏曰:○《吴书》云:孙权每赐周瑜衣,寒暑皆白领,诸将皆不及。 是时权位为将军,诸将宾客为礼尚简,而瑜独先尽敬,便执臣节。性度恢廓,大率为得人,惟与程普不睦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普颇以年长,数陵侮瑜。瑜折节容下,终不与校。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,乃告人曰:“与周公瑾交,若饮醇醪,不觉自醉。” ◎胡三省曰:酒不浇为醇醪,滓汁酒。 时人以其谦让服人如此。初曹公闻瑜年少有美才,谓可游说动也,乃密下扬州,遣九江蒋幹往见瑜。幹有仪容,以才辩见称,独步江、淮之间,莫与为对。 ◎胡三省曰:言江淮人士无能敌其才辩者。 乃布衣葛巾,自托私行诣瑜。瑜出迎之,立谓幹曰:“子翼良苦,远涉江湖 ◎胡三省曰:蒋幹字子翼。 为曹氏作说客邪?”幹曰:“吾与足下州里, 九江、庐江同属扬州,故曰州里。 中间别隔,遥闻芳烈,故来叙阔,并观雅规,而云说客,无乃逆诈乎?” ◎《论语》:子曰:“不逆诈。”◎邢昺《疏》曰:戒人不可逆知人之诈也。 瑜曰:“吾虽不及夔、旷, ◎《尚书·舜典篇》:帝曰:“夔,命汝典乐。”◎《孟子》曰:师旷之聪,不以六律,不能正五音。◎注云:师旷,晋乐师,知音者也。 闻弦赏音,足知雅曲也。”因延幹入,为设酒食。毕,遣之曰:“適吾有密事,且出就馆,事了,别自相请。”后三日,瑜请幹与周观营中,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,还宴饮,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,因谓幹曰:“丈夫处世,遇知己之主,外托君臣之义,内结骨肉之恩,言行计从,祸福共之。假使苏、张更生,郦叟复出, 谓苏秦、张仪、郦食其也。 犹抚其背而折其辞,岂足下幼生所能移乎?”幹但笑,终无所言。幹还,称瑜雅量高致,非言辞所间。中州之士,亦以此多之。刘备之自京还也,权乘飞云大船,与张昭、秦松、鲁肃等十余人共追送之,大宴会叙别。昭、肃等先出,权独与备留语,因言次,叹瑜曰:“公瑾文武筹略,万人之英,顾其器量广大,恐不久为人臣耳。” ◎李安溪曰:先主亦深得谗人之术,可畏。 瑜之破魏军也, 是时尚不得称魏。 曹公曰:“孤不羞走。”后书与权曰:“赤壁之役,值有疾病,孤烧船自退,横使周瑜虚获此名。” 阿瞒护前。 瑜威声远著,故曹公、刘备咸欲疑谮之。及卒,权流涕曰:“公瑾有王佐之资,今忽短命,孤何赖哉!”后权称尊号,谓公卿曰:“孤非周公瑾,不帝矣。” ◎袁宏《三国名臣序赞》曰:六合纷纭,民心将变,鸟择高梧,臣须顾眄。公瑾英达,朗心独见,披草求君,定交一面。桓桓魏武,外托霸迹,志掩衡霍,持战忘敞。卓卓若人,曜奇赤壁,三光参分,宇宙暂隔。

瑜少精意于音乐,虽三爵之后,其有阙误, 宋本无“有”字。 瑜必知之,知之必顾,故时人谣曰:“曲有误,周郎顾。” ◎杭世骏曰:○《古今刀剑录》云:赤乌年中,有人得淮阴侯韩信剑,帝以赐周瑜。○弼按:瑜死于建安十五年,安有赤乌年中赐剑之事?杭氏喜引此书,而不细审,特辨正之。

瑜两男一女。女配太子登。男循尚公主, 循尚主即鲁班,循死,改嫁全琮。 拜骑都尉,有瑜风,早卒。循弟胤,初拜兴业都尉, 兴业都尉,一人,吴置。 妻以宗女,授兵千人,屯公安。黄龙元年,封都乡侯,后以罪徙庐陵郡。赤乌二年,诸葛瑾、步骘连名上疏曰:“故将军周瑜子胤,昔蒙粉饰,受封为将,不能养之以福,思立功效,至纵情欲,招速罪辟。臣窃以瑜昔见宠任,入作心膂,出为爪牙,衔命出征,身当矢石,尽节用命,视死如归,故能摧曹操于乌林, 乌林,见《魏志·武纪》建安十三年“赤壁”注。 走曹仁于郢都, ◎郢城江陵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八:荆州府江陵县附郭,本秦南郡之郢县地。○《舆地志》:秦分郢为江阳县,汉景帝三年改曰江陵,为临江国治,寻为南郡治,后汉因之。郢城在府治东北三里,楚旧都也。汉为郢县,后汉省入江陵。 扬国威德,华夏是震,蠢尔蛮荆,莫不宾服,虽周之方叔, ◎《诗·小雅·采芑之章》:显允方叔,征伐玁狁,荆蛮来威。◎《毛传》云:方叔,卿士也,受命而为将也。◎郑《笺》云:方叔先与吉甫征伐玁狁,今特往伐蛮荆,皆使来服于宣王之威,美其功之多也。 汉之信、布, 韩信、英布也。 诚无以尚也。夫折冲扞难之臣,自古帝王莫不贵重,故汉高帝封爵之誓曰“使黄河如带,太山如砺,国以永存,爰及苗裔”; ◎誓辞,见《史记·高祖功臣侯年表》序,又见《汉书·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序。◎应劭曰:封爵之誓,国家欲使功臣传祚无穷也。带,衣带也。厉,砥厉石也。河当何时如衣带,山当何时如厉石,言如带厉,国犹永存,以及后世之子孙也。◎王念孙曰:“黄”字乃后人所加,欲以黄河对泰山耳,不知西汉以前无谓河为黄河者。且此誓皆以四字为句也。《北堂书钞》、《艺文类聚·封爵部》引此,皆有“黄”字,则所见本已误。《汉纪》及《吴志·周瑜传》有“黄”字,亦后依误本《汉书》加之。《史表》无“黄”字,如淳注《高纪》引《功臣表》引誓词云“使河如带,大山若厉”,此引《汉表》,非引《史表》也。〖《史表》作“如厉”,《汉表》作“若厉”。〗而亦无“黄”字,则“黄”字为后人所加,甚明。 申以丹书, ◎《汉书·高帝纪》:与功臣剖符作誓,丹书铁契,金匮石室。◎胡三省曰:以铁为契,以丹书之。谓以丹书盟誓之言于铁券。◎沈钦韩曰:○《秋官·司约》郑注:今俗语有丹书铁券。○然则约誓之词,刻在铁券也。 重以盟诅, ◎《汉书》作“重以白马之盟”。◎师古曰:谓刑白马,歃其血以为盟也。 藏于宗庙,传于无穷,欲使功臣之后,世世相踵,非徒子孙,乃关苗裔,报德明功,勤勤恳恳,如此之至,欲以劝戒后人,用命之臣,死而无悔也。况于瑜身没而未久, 冯本无“而”字。 而其子胤降为匹夫,益可悼伤。窃惟陛下钦明稽古,隆于兴继,为胤归诉,乞匄余罪,还兵复爵,使失旦之鸡,复得一鸣,抱罪之臣,展其后效。”权答曰:“腹心旧勋,与孤协事,公瑾有之,诚所不忘。昔胤年少,初无功劳,横受精兵,爵以侯将, ◎胡三省曰,横,户孟翻。谓既受侯爵,又将兵也。◎严衍曰:横受,谓无功而受也。 盖念公瑾以及于胤也。而胤恃此,酗淫自恣,前后告喻,曾无悛改。 ◎李安溪曰:度胤必有言父当年之功,泄漏上闻者,故权恨之如此。若但以酗酒,自可悛改,何至废绝也? 孤于公瑾,义犹二君, ◎胡三省曰:二君,谓诸葛瑾、步骘也。 乐胤成就,岂有已哉?迫胤罪恶,未宜便还,且欲苦之,使自知耳。今二君勤勤援引汉高河山之誓,孤用恧然。虽德非其畴,犹欲庶几,事亦如尔,故未顺旨。以公瑾之子,而二君在中间,苟使能改,亦何患乎!”瑾、骘表比上,朱然及全琮亦俱陈乞,权乃许之。会胤病死。

瑜兄子峻,亦以瑜元功为偏将军,领吏士千人。峻卒,全琮表峻子护为将。权曰:“昔走曹操,拓有荆州,皆是公瑾,常不忘之。初闻峻亡,仍欲用护,闻护性行危险,用之適为作祸,故便止之。孤念公瑾,岂有已也?” 各本“也”作“乎”,《通鉴》作“哉”。

64.2 鲁肃

鲁肃字子敬,临淮东城人也。 ◎临淮郡,见《步骘传》。东城,见《魏志·吕布传》注引《先贤行状》,陈登为东城太守。◎胡三省曰:东城县,前汉属九江郡,后汉省,当是袁术复置也。◎弼按:《郡国志》下邳国有东城,即临淮之东城,下邳本临淮也,胡注误。 生而失父,与祖母居。家富于财,性好施与。尔时天下已乱,肃不治家事,大散财货,摽卖田地, ◎《孟子·万章下》: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。◎注:摽,麾也。 以赈穷弊结士为务,甚得乡邑欢心。

周瑜为居巢长,将数百人故过候肃,并求资粮。肃家有两囷米, ◎《诗·魏风·伐檀之章》:胡取禾三百囷兮。◎《毛诗》云:圆者为囷。◎盖仓廪之圆者。 各三千斛,肃乃指一囷与周瑜,瑜益知其奇也,遂相亲结,定侨、札之分。 ◎《左传·襄公二十九年》:吴公子札聘于郑,见子产如旧相识,与之缟带,子产献紵衣焉。◎郑大夫国侨,字子产。 袁术闻其名,就署东城长。肃见术无纲纪,不足与立事,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余人,南到居巢就瑜。瑜之东渡,因与同行, ◎《吴书》曰:肃体貌魁奇,少有壮节,好为奇计。天下将乱,乃学击剑骑射,招聚少年,给其衣食,往来南山中射猎, ◎《一统志》:凤阳县西三里有西鲁山,相传为鲁肃屯兵处。 阴相部勒,讲武习兵。父老咸曰:“鲁氏世衰,乃生此狂儿!”后雄杰并起,中州扰乱,肃乃命其属曰:“中国失纲,寇贼横暴,淮、泗间非遗种之地。吾闻江东沃野万里,民富兵强,可以避害,宁肯相随俱至乐土,以观时变乎?”其属皆从命。乃使细弱在前,强壮在后,男女三百余人行。州追骑至,肃等徐行,勒兵持满,谓之曰:“卿等丈夫,当解大数。今日天下兵乱,有功弗赏,不追无罚,何为相偪乎?”又自植盾,引弓射之,矢皆洞贯。 贯,穿也,中也。 骑既嘉肃言,且度不能制,乃相率还。肃渡江往见策,策亦雅奇之。 ◎李清植曰:本传后文,肃以刘子扬言,欲往依郑宝,周瑜劝止,乃荐之于权,则不得有先自见策之事。以策之收纳英俊,若早见肃,必不令其栖迟。《吴书》所云,盖传讹也。◎梁章钜曰:还曲阿,欲北行,会瑜已徙肃母到吴,肃具以状语瑜。时孙策已薨,是肃先未渡江,亦未尝见策也。 留家曲阿。 曲阿,见《孙策传》。 会祖母亡,还葬东城。

刘子扬与肃友善,遗肃书曰: 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刘子扬招肃往依郑宝,肃将从之。瑜以权可辅,止肃。案,刘晔杀郑宝,以其众与刘勋,勋为策所灭,宝安得及权时也?◎梁章钜曰:子扬即刘晔字,据《晔传》,晔为郑宝驱逼,欲赴江表,晔谋杀之,是晔本非郑宝党与,岂有劝鲁肃从宝之事?宜为温公所不取也。 “方今天下豪杰并起,吾子姿才,尤宜今日。急还迎老母,无事滞于东城。近郑宝者,今在巢湖, 巢湖,见《魏志·明帝纪》青龙二年。 拥众万余,处地肥饶,庐江间人多依就之,况吾徒乎?观其形势,又可博集,时不可失,足下速之。”肃答然其计。葬毕还曲阿,欲北行。会瑜已徙肃母到吴,肃具以状语瑜。时孙策已薨,权尚住吴,瑜谓肃曰:“昔马援答光武云‘当今之世,非但君择臣,臣亦择君’。今主人亲贤贵士,纳奇录异,且吾闻先哲秘论,承运代刘氏者,必兴于东南,推步事势,当其历数,终构帝基,以协天符, ◎李安溪曰:果何验乎?且存此心,则亦曹操之心也。 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。吾方达此,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。”肃从其言。瑜因荐肃才宜佐时,当广求其比,以成功业,不可令去也。

权即见肃,与语甚悦之。众宾罢退,肃亦辞出,乃独引肃还,合榻对饮。 ◎胡三省曰:榻,床也,有坐榻,有卧榻。今江南又呼几案之属为卓床,卓,高也,以其比坐榻、卧榻为高也。合榻,犹言合卓也。 因密议曰:“今汉室倾危,四方云扰,孤承父兄余业,思有桓、文之功。君既惠顾,何以佐之?”肃对曰:“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,以项羽为害也。今之曹操,犹昔项羽,将军何由得为桓、文乎?肃窃料之,汉室不可复兴,曹操不可卒除。为将军计,惟有鼎足江东, ◎《通鉴》“鼎足”作“保守”。◎何焯曰:此时何缘便知为鼎足乎?亦事后傅会之词。◎或曰:是时先主无尺土,何云鼎足? 以观天下之衅。规模如此,亦自无嫌。何者?北方诚多务也。因其多务,剿除黄祖,进伐刘表,竟长江所极,据而有之, ◎胡三省曰:江东君臣上下,本谋不过此耳。 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,此高帝之业也。” ◎李安溪曰:人怀此心,故知荀文若犹贤者也。 权曰:“今尽力一方,冀以辅汉耳,此言非所及也。” ◎或曰:权此时窥觊之心已动。 张昭非肃谦下不足,颇訾毁之,云肃年少粗疏,未可用。权不以介意,益贵重之,赐肃母衣服帏帐,居处杂物,富拟其旧。 ◎胡三省曰:鲁肃家本饶富,先尝指囷以资周瑜矣。

刘表死,肃进说曰:“夫荆楚与国邻接,水流顺北,外带江汉,内阻山陵,有金城之固,沃野万里,士民殷富,若据而有之,此帝王之资也。今表新亡,二子素不辑睦,军中诸将,各有彼此。 ◎胡三省曰:谓有附琦者,有附琮者。 加刘备天下枭雄,与操有隙, ◎胡三省曰:○枭,坚尧翻。○《前书》:张良曰:“九江王布,楚枭将。”○师古曰:枭,言最勇健也。有隙,谓备欲杀操不遂也。 寄寓于表,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。若备与彼协心,上下齐同,则宜抚安,与结盟好;如有离违, ◎胡三省曰:离违,言人有离心,互相违异也。 宜别图之,以济大事。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,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,及说备使抚表众,同心一意,共治曹操,备必喜而从命。如其克谐,天下可定也。今不速往,恐为操所先。” ◎李安溪曰:肃始终本末大计,与刘氏合规,此处颇异公瑾耳。 权即遣肃行。到夏口,闻曹公已向荆州,晨夜兼道。比至南郡,而表子琮已降曹公,备惶遽奔走,欲南渡江。肃径迎之,到当阳长阪, 当阳长坂,见《先主传》建安十三年。 与备会,宣腾权旨, 《通鉴》无“腾”字。 及陈江东强固,劝备与权并力。 ◎《先主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曰:肃宣权旨,论天下事势,致殷勤之意。◎《通鉴》同。 备甚欢悦。时诸葛亮与备相随,肃谓亮曰“我子瑜友也”, 诸葛瑾字子瑜,亮兄也。 即共定交。备遂到夏口,遣亮使权,肃亦反命。 ◎臣松之案:刘备与权并力,共拒中国,皆肃之本谋。又语诸葛亮曰“我子瑜友也”,则亮已亟闻肃言矣。而《蜀书·亮传》曰“亮以连横之略说权,权乃大喜”,如似此计始出于亮。若二国史官各记所闻,竞欲称扬本国容美,各取其功。今此二书同出一人,而舛互若此,非载述之体也。 ◎或曰:肃虽语亮,亮非因肃始解此也。权闻肃谋,参之于亮始决也。虽若相袭,实各成说也。

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,与诸将议,皆劝权迎之,而肃独不言。权起更衣,肃追于宇下, ◎胡三省曰:○《韩诗》云:屋为宇。○陆德明曰:屋四垂为宇,又隤下曰宇。○《考工记》曰:宇欲卑。 权知其意,执肃手曰:“卿欲何言?”肃对曰:“向察众人之议,专欲误将军,不足与图大事。今肃可迎操耳,如将军,不可也。何以言之?今肃迎操,操当以肃还付乡党,品其名位,犹不失下曹从事, ◎胡三省曰:下曹从事,诸曹从事之最下者。 乘犊车, ◎胡三省曰:○《晋志》云:犊车,牛车也。古之贵者不乘牛车。汉武帝推恩之末,诸侯寡弱,贫者至乘牛车,其后稍贵之。自灵、献以来,天子至士,遂为常乘。 从吏卒,交游士林, ◎胡三省曰:士林,多士之林,谓京邑大都,四方贤士所聚也。 累官故不失州郡也。将军迎操,欲安所归?愿早定大计,莫用众人之议也。” 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肃论力破群疑,识见与周瑜伯仲,张昭辈庸懦无能,岂足与计大事哉! 权叹息曰:“此诸人持议,甚失孤望;今卿廓开大计,正与孤同,此天以卿赐我也。” ◎《魏书》及《九州春秋》曰:曹公征荆州,孙权大惧,鲁肃实欲劝权拒曹公,乃激说权曰:“彼曹公者,实严敌也,新并袁绍,兵马甚精,乘战胜之威,伐丧乱之国,克可必也。不如遣兵助之,且送将军家诣邺;不然,将危。”权大怒,欲斩肃,肃因曰:“今事已急,即有他图,何不遣兵助刘备,而欲斩我乎?”权然之,即遣周瑜助备。◎孙盛曰:《吴书》及《江表传》,鲁肃一见孙权便说拒曹公而论帝王之略,刘表之死也,又请使观变,无缘方复激说劝迎曹公也。又是时劝迎者众,而云独欲斩肃,非其论也。

时周瑜受使至鄱阳, 鄱阳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八年。 肃劝追召瑜还。 ◎《通鉴》“追”作“权”。◎胡注:瑜已受命出使,盖行未远也。 遂任瑜以行事,以肃为赞军校尉, ◎《孙权传》:建安五年,鲁肃、诸葛瑾等始为宾客。◎盖以前未受官也。◎胡三省曰:使之赞军谋,因以为官称。 助画方略。曹公破走,肃即先还,权大请诸将迎肃。肃将入閤拜,权起礼之,因谓曰:“子敬,孤持鞍下马相迎,足以显卿未?”肃趋进曰:“未也。”众人闻之,无不愕然。就坐,徐举鞭言曰:“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, ◎钱振鍠曰:甘宁、鲁肃、吕蒙、陆逊传频尊权曰至尊,其时权未称尊号,区区之吴王,尚待曹丕之封,何至尊之有?凡此皆吴人记载而承祚直录之,未及改也。 总括九州,克成帝业, 是时汉帝犹存,而欲克成帝业,与曹操何异? 更以安车輭轮征肃,始当显耳。”权抚掌欢笑。

后备诣京见权,求都督荆州,惟肃劝权借之,共拒曹公。 ◎借荆州事详见《蜀志·先主传》建安十三年注引《江表传》。◎袁枚曰:孙权以荆州资刘备,肃实劝之,荆州不还,权深为肃病。或曰肃心不忘汉,故资蛟龙以云雨。或曰是肃之失计,公瑾在,必不为此。是二说者,皆不明天下之大计,而熟筹夫当日之形势者也。肃果忠于汉,则去孙归刘矣,何必怀二心以事君?若以为失计,则当日之深于为吴而得计者,莫如肃,浅于为吴而失计者,莫如吕蒙、陆逊,惜乎孙权之智短量小而不能用也。三国时最强者,操耳。赤壁之战,权能独力以破曹乎?抑合力于刘以共破曹乎?荆州得矣,权能兼取蜀以独立乎?抑终不免于依草附木以自立乎?孔明之谋蜀也,先结孙权而后攻魏;鲁肃之谋吴也,先结刘备而后攻魏。魏可灭,操可诛,天下事未可量也。魏未可灭,操未可诛,而唇齿已固,外难不侵,大丈夫将三分鼎足,南面而称帝耳,安肯受人封拜,屈节一朝,局促如辕下驹哉!英雄所见大抵同也。惟孙权见不及此,然后袭取荆州,通和于魏,而从此称臣质子,无虚日矣。惟昭烈见不及此,然后因荆州之故,而白帝称兵,一败呕血矣。不特此也,曹操据形胜之地,拥百万之众,又得孙权为之外应,宜若无所却顾者。然赵俨襄阳之役不肯穷追关羽,劝留之为权害,操深然其说;权请擒关羽自效,操发露其奏,射以示羽,而使之走。夫以操之强,犹欲学战国两利而俱存之说,使自树其敌,而以区区之吴,乃欲外绝蜀援,孤军当操,不已悖乎!力不能当操,势不得不称臣;既称臣,势不得不纳贡而受封爵;心有所不甘,又不得不诡词阿谀,而阴为反复。邢贞一匹夫耳,敢于称诏倨傲,坐车自若,而权以江东两世之王业,至于俯首都亭,群臣流涕,此皆伯符父子之所伤心于地下,而鲁肃之所逆料者也。得十荆州,足偿其辱否?肃之言曰宜相辅协,与之同仇;曰总括九州,先成帝业。权虽有负此言,然黄初以后,魏好不继,蜀使仍通,事到无可奈何,终不出肃之所料,而徒然挂叛名于魏国,窃尊号于暮年,先王之姊妹不终,合肥之号令不远,自埋自搰,形同狐鼠,不用良谋,祗取辱焉。且权绝蜀好之后,其不亡于魏者,幸也。蜀修关羽之怨伐吴,吴求救于魏,刘晔劝袭之,赖魏主不从以免出兵。后魏伪助讨备,仍欲袭之,赖陆逊收兵以免。及至钟会伐蜀,吴不力救,遂至两亡,此皆日后之明验也。然则知此者,孔明、子敬而外无人乎!曰史称曹操方作书,闻权以荆州资刘备,不觉落笔于手。夫荆州已非曹有,以一家物与一家,与操何与?而乃骇然震惊者,正恐鲁肃之计行,两雄相倚而天下难争故也。呜呼!操之才所以终出孙、刘上哉! ◎《汉晋春秋》曰:吕范劝留备,肃曰:“不可。将军虽神武命世,然曹公威力实重,初临荆州,恩信未洽,宜以借备,使抚安之。多操之敌,而自为树党,计之上也。”权即从之。 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,方作书,落笔于地。 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恐操不至于是,今不取。◎何焯曰:著此句,以见肃计非左。◎李安溪曰:周瑜在则可,如无瑜者,权必不能独当操,无玄德即无吴耳。子敬之谋,未为非也。

周瑜病,因上疏曰: 宋本“因”作“困”。 “当今天下,方有事役,是瑜乃心夙夜所忧,愿至尊先虑未然,然后康乐。今既与曹操为敌,刘备近在公安,边境密迩,百姓未附,宜得良将以镇抚之。鲁肃智略足任,乞以代瑜。瑜陨踣之日,所怀尽矣。” ◎《江表传》载:初瑜疾困,与权笺曰:“瑜以凡才,昔受讨逆殊特之遇,委以腹心,遂荷荣任,统御兵马,志执鞭弭,自效戎行。规定巴蜀,次取襄阳,凭赖威灵,谓若在握。至以不谨,道遇暴疾,昨自医疗,日加无损。人生有死,修短命矣,诚不足惜,但恨微志未展,不复奉教命耳。方今曹公在北,疆埸未静,刘备寄寓,有似养虎, ◎胡三省曰:言养虎将自遗患。 天下之事,未知终始, 宋本“未”上有“而”字,误,《通鉴》无之。 此朝士旰食之秋, ◎胡三省曰:旰,古旦翻,晚也。 至尊垂虑之日也。鲁肃忠烈,临事不苟,可以代瑜。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傥或可采,瑜死不朽矣。”◎案此笺与本传所载,意旨虽同, 宋本无“传”字,误。 其辞乖异耳。 《册府》“乖”作“微”,官本“耳”作“矣”。 即拜肃奋武校尉,代瑜领兵。瑜士众四千余人,奉邑四县, 即下雋、汉昌、刘阳、州陵四县也。 皆属焉。令程普领南郡太守。肃初住江陵,后下屯陆口, ◎陆口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五年。◎顾祖禹曰:昌江山在岳州府平江县东南二里,一名鲁德山,鲁肃尝屯兵于此,后人德之,因名。 威恩大行,众增万余人,拜汉昌太守、 汉昌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五年。 偏将军。十九年,从权破皖城,转横江将军。 横江将军,一人,吴置。

先是,益州牧刘璋纲维颓弛,周瑜、甘宁并劝权取蜀,权以咨备,备内欲自规,仍伪报曰:“备与璋托为宗室,冀凭英灵,以匡汉朝。今璋得罪左右,备独竦惧,非所敢闻,愿加宽贷。若不获请,备当放发归于山林。” 互见《先主传》及注引《献帝春秋》。 后备西图璋,留关羽守,权曰:“猾虏乃敢挟诈!” 《通鉴》下有“如此”二字。 及羽与肃邻界,数生狐疑, 《通鉴》作“数生疑贰”。 疆埸纷错,肃常以欢好抚之。备既定益州,权求长沙、零、桂, ◎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也。◎《孙权传》:建安十九年,权令诸葛瑾从求荆州数郡。 备不承旨,权遣吕蒙率众进取。备闻,自还公安,遣羽争三郡。肃住益阳, ◎益阳,见《先主传》建安二十年,又见《吕蒙传》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元和郡县志》:益阳县,鲁肃筑也,东门登之,望见长沙城邑,人马形色宛然,相去三百里,故老云:“长沙、益阳一时相望”。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:龟台山在长沙益阳县东南二里,相传鲁肃曾驻兵于此。○又卷七十六:太平城在武昌蒲圻县西南八十里,孙权遣鲁肃征零陵时所筑。 与羽相拒。肃邀羽相见, ◎何焯曰:本传曰相见,《吴书》曰趋就,征异。 各驻兵马百步上,但诸将军单刀俱会。肃因责数羽曰:“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,卿家军败远来,无以为资故也。今已得益州,既无奉还之意,但求三郡,又不从命。”语未究竟,坐有一人曰:“夫土地者,惟德所在耳,何常之有!”肃厉声呵之,辞色甚切。羽操刀起谓曰:“此自国家事,是人何知!”目使之去。 ◎《吴书》曰:肃欲与羽会语,诸将疑恐有变,议不可往。肃曰:“今日之事,宜相开譬。刘备负国,是非未决,羽亦何敢重欲干命!”乃趋就羽。羽曰:“乌林之役,左将军身在行间,寝不脱介,戮力破魏, ◎《通鉴》“魏”作“敌”,是。此时尚不得曰魏也。◎胡三省曰:即谓赤壁之战也。 岂得徒劳,无一塊壤, 《通鉴》“壤”作“土”。 而足下来欲收地邪?”肃曰:“不然。始与豫州观于长阪, 宋本“观”作“觐”,《通鉴》同。 豫州之众不当一校,计穷虑极,志势摧弱,图欲远窜, ◎胡三省曰:谓欲图吴巨也。 望不及此。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,不爱土地士人之力, 《通鉴》“士”作“民”。 使有所庇荫以济其患,而豫州私独饰情,愆德隳好。 ◎《通鉴》“隳”作“堕”。◎胡注:私独,谓私其一己之所独也。堕,读曰隳。 今已藉手于西州矣, ◎胡三省曰:谓得益州有以藉手也。 又欲翦并荆州之土,斯盖凡夫所不忍行,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!肃闻贪而弃义,必为祸阶。吾子属当重任,曾不能明道处分,以义辅时,而负恃弱众 元本“弱”作“强”。 以图力争,师曲为老,将何获济?”羽无以答。 备遂割湘水为界,于是罢军。 ◎《孙权传》:会曹公入汉中,备惧失益州,使使求和。权令诸葛瑾报,更寻盟好,遂分荆州长沙、江夏、桂阳以东属权,南郡、零陵、武陵以西属备。

肃年四十六,建安二十二年卒。 ◎肃当生于熹平元年,长孙策三岁,长诸葛亮九岁。◎王懋竑曰:鲁肃首建议拒操,周瑜与之同,而肃欲与昭烈协力,瑜意则少异。瑜卒,肃劝权借荆州,至吕蒙直欲图取关羽,盖与肃反矣。瑜荐肃自代,而肃不荐蒙自代也。肃卒,代者自在吕蒙,而权更用严畯。畯书生不闲军旅,固辞;然后以授蒙,盖或肃之遗意抑欲以误羽也。肃卒时年四十六,使肃不死,则樊围必无后患,而操可蹙,北方可图,曹丕不敢称帝矣。事势如此,亦天为之也。 权为举哀,又临其葬。诸葛亮亦为发哀。 ◎何焯曰:既交分不苟,而结好孙氏,专力治操,惟子敬克谐故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八十九云:润州丹徒县有鲁肃墓。○《续搜神记》云:王伯阳者,家在京口,东有大冢,传是鲁肃墓。伯阳妻卒,乃平其坟以葬焉。经数年,忽一日伯阳方在厅事中,见一人乘肩舆,从者数十辈,迳前怒谓伯阳曰:“我鲁子敬也,冢在此二百许年矣,君何敢辄相毁坏!”因目左右与之毒手,从者遂牵伯阳下,以刀环筑之数百而去,登时即死,良久乃苏,其环筑处皆发疽溃烂,寻卒。 ◎《吴书》曰:肃为人方严,寡于玩饰,内外节俭,不务俗好。治军整顿,禁令必行,虽在军阵,手不释卷。 《御览》“卷”作“书”。 又善谈论,能属文辞,思度弘远,有过人之明。周瑜之后,肃为之冠。 ◎袁宏《三国名臣序赞》曰:才为世出,世亦须才,得而能任,贵在无猜。昂昂子敬,拔迹草莱,荷担吐奇,乃搆云台。 权称尊号,临坛,顾谓公卿曰: “昔鲁子敬尝道此,可谓明于事势矣。”

肃遗腹子淑既壮,濡须督张承谓终当到 “到”上疑脱一“远”字。 至。永安中,为昭武将军、都亭侯、武昌督。建衡中,假节,迁夏口督。所在严整,有方幹。凤皇三年卒。子睦袭爵,领兵马。 宋本“马”作“焉”。

64.3 吕蒙

吕蒙字子明,汝南富陂人也。 ◎《郡国志》:豫州汝南郡富波,侯国。永元中复。◎惠栋曰:○《十三州志》云:和帝永元九年分汝阴置。○案:富波,汉旧县,建武中省并汝阴,和帝复旧也。○郦元云:县多陂塘以溉道,故曰富波。○案《孙叔敖碑》,“波”与“陂”古字通。◎《一统志》:今河南颍州府阜阳县南。◎谢鍾英曰:当在今河南汝宁府新蔡县东北。 少南渡,依姊夫邓当。当为孙策将,数讨山越。蒙年十五六,窃随当击贼, 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九十四:湖州乌程县西南三十里有石城山,昔乌程豪族严白虎于山下垒石为城,与吕蒙战所。今山上有弩台,烽火楼之迹犹存。 当顾见大惊,呵叱不能禁止。归以告蒙母,母恚欲罚之,蒙曰:“贫贱难可居,脱误有功,富贵可致。且不探虎穴,安得虎子?” ◎或曰:数语,一生精神在此。 母哀而舍之。 蒙素至孝,见《甘宁传》。 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,曰:“彼竖子何能为?此欲以肉餧虎耳。”他日与蒙会,又蚩辱之。 蚩,侮也。 蒙大怒,引刀杀吏,出走,逃邑子郑长家。出因校尉袁雄自首,承间为言,策召见奇之,引置左右。

数岁,邓当死,张昭荐蒙代当, ◎或曰:子布不识子敬独识子明,然亦未闻以大将许之也。 拜别部司马。权统事,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,欲并合之。蒙阴赊贳,为兵作绛衣行縢, ◎顾炎武曰:○《诗》:邪幅在下。○《笺》云:如今行縢也。偪束其胫,自足至膝。《释名》:偪,所以自逼束,今谓之行幐。○言以裹脚,可以跳腾轻便也。 及简日,陈列赫然,兵人练习,权见之大悦,增其兵。从讨丹阳,所向有功,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五:吕城在丹阳县东五十四里,相传吕蒙所筑,城址尚存。 拜平北都尉, 平北都尉一人,吴置。 领广德长。 广德,见本志《妃嫔传·徐夫人传》。 从征黄祖,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。蒙勒前锋,亲枭就首,将士乘胜,进攻其城。祖闻就死,委城走,兵追禽之。权曰:“事之克,由陈就先获也。” 互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三年。 以蒙为横野中郎将, ◎横野中郎将,一人,吴置。◎胡三省曰:横野本将军号,以资序未至,故为中郎将。 赐钱千万。 元本“千”作“十”。

是岁,又与周瑜、程普等西破曹公于乌林,围曹仁于南郡。益州将袭肃举军来附, ◎元本“袭”作“龚”,《通鉴》作“袭”。◎胡注:甘宁先取夷陵,则与益州为邻,故袭肃举军以降。袭姓,肃名。 瑜表以肃兵益蒙,蒙盛称肃有胆用,且慕化远来,于义宜益不宜夺也。 ◎何焯曰:此举征其为万人督矣。 权善其言,还肃兵。瑜使甘宁前据夷陵,曹仁分众攻宁,宁困急,使使请救。诸将以兵少不足分,蒙谓诸将曰: 宋本“蒙谓瑜、普曰”。 “留凌公绩, 凌统字公绩。 蒙与君行,解围释急,势亦不久,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。”又说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,贼走可得其马。瑜从之。军到夷陵,即日交战,所杀过半。敌夜遁去,行遇柴道,骑皆舍马步走。兵追蹙击,获马三百匹,方船载还。于是将士形势自倍,乃渡江立屯,与相攻击,曹仁退走,遂据南郡,抚定荆州。 ◎林国赞曰:南郡为荆州之一郡,如本传,似南郡为蒙据,荆州亦赖蒙定,此在关羽破后言之则可,若在曹仁破后言之则误矣。 还,拜偏将军,领寻阳令。 ◎寻阳,见《孙策传》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五:九江府德化县有寻阳城,汉县,属庐江郡,吴属蕲春郡,三国时为督护要津。

鲁肃代周瑜,当之陆口, 陆口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五年。 过蒙屯下。肃意尚轻蒙,或说肃曰:“吕将军功名日显,不可以故意待也,君宜顾之。”遂往诣蒙。酒酣,蒙问肃曰: “君受重任,与关羽为邻,将何计略,以备不虞?”肃造次应曰:“临时施宜。” ◎或曰:写所轻之人见问,不思而答,神理活见。 蒙曰:“今东西虽为一家,而关羽实熊虎也,计安可不豫定?” ◎李安溪曰:算定于豫。 因为肃画五策。肃于是越席就之,拊其背曰:“吕子明,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。”遂拜蒙母,结友而别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初,权谓蒙及蒋钦曰:“卿今并当涂掌事, ◎胡三省曰:当涂,犹言当路也。 宜学问以自开益。”蒙曰:“在军中常苦多务,恐不容复读书。”权曰:“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?但当令涉猎见往事耳。 ◎师古曰:涉若涉水,猎若猎兽,言历览之,不专精也。 卿言多务,孰若孤?孤少时历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记》、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,惟不读《易》。至统事以来,省三史、诸家兵书, ◎何焯曰:三史,似指《战国策》、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。◎潘眉曰:是时谢承《后汉书》尚未成,吴主所谓三史,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及《东观汉记》也。韦昭《吴书》称留赞“好读三史”,亦同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有吴太子太傅张温撰《三史略》二十九卷。刘知几《史通》目《汉书》、《东观汉记》为班、东二史。 自以为大有所益。如卿二人,意性朗悟,学必得之,宁当不为乎?宜急读《孙子》、《六韬》、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及三史。孔子言‘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以思,无益,不如学也’。光武当兵马之务,手不释卷。孟德亦自谓老而好学。 ◎或曰:孟德自语其儿,此言何从援引?明其为增饰也。 卿何独不自勉勖邪?”蒙始就学,笃志不倦,其所览见,旧儒不胜。 ◎赵一清曰:○陈芬《芸窗私记》:吕蒙读书,开西馆以延俊髦,共相扢扬,识见日进,孙权益重之。今西馆桥是也。○《拾遗记》:吕蒙入吴,吴主劝其学业,蒙乃博览群籍,以《易》为宗。常在孙策座上酣醉,忽卧于梦中诵《周易》一部,俄而惊起,众人皆问之。蒙曰:“向梦见伏羲、文王、周公与我论世祚兴亡之事,日月贞明之道,莫不精穷极妙,未该元旨,故空诵其文耳。”众座皆云“吕蒙呓语通《周易》”。◎弼按:是时孙策已早死,吕蒙安得复在策坐上乎?就令策未死,蒙能于策坐上酣醉乎?此真可谓呓语矣。赵氏喜采是书,无一不误。梁章钜每转录之,亦无一字辨正,可异也。 后鲁肃上代周瑜,过蒙言议,常欲受屈。肃拊蒙背曰:“吾谓大弟但有武略耳, ◎周寿昌曰:大弟大兄,史传中仅见。 至于今者,学识英博,非复吴下阿蒙。” ◎顾炎武曰:○《抱朴子》:祢衡游许下,自公卿国士以下,衡初不称其官,皆名之曰阿某,或以姓呼之为某儿。《三国志》注:非复吴下阿蒙。○《世说》注:阮籍谓王浑曰:“与卿语,不如与阿戎语。〖浑子戎。〗○皆是其小时之称也。 蒙曰:“士别三日,即更刮目相待。大兄今论,何一称穰侯乎。 ◎或曰:穰侯句未详。 兄今代公瑾,既难为继,且与关羽为邻。斯人长而好学,读《左传》略皆上口,梗亮有雄气,然性颇自负,好陵人。今与为对,当有单复 ◎本志《周鲂传》云:臣知无古人单复之术。◎《魏志·文纪》注引《典论·自叙》云:以单攻复。◎严衍曰:单复,犹言表里也。此以著衣为喻,言国家虽与西蜀连和,然人心难测,不可信外而忘内,其防人为己处,须存两条心,如著衣者,有表必有里也。 以卿待之。” 卿,当作“乡”,同“向”,各本皆误。 密为肃陈三策,肃敬受之,秘而不宣。权常叹曰:“人长而进益,如吕蒙、蒋钦,盖不可及也。富贵荣显,更能折节好学,耽悦书传,轻财尚义,所行可迹,并作国士,不亦休乎!”

时蒙与成当、宋定、徐顾屯次比近,三将死,子弟幼弱,权悉以兵并蒙。蒙固辞,陈启顾等皆勤劳国事,子弟虽小,不可废也。书三上,权乃听。蒙于是又为择师,使辅导之,其操心率如此。

魏使庐江谢奇为蕲春典农, ◎蕲春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八年、黄武二年。◎谢鍾英曰:谢奇事在鲁肃代周瑜之后,瑜卒于建安十五年,则谢奇事当在十五年后。◎弼按:谢奇事在立坞之前,立坞在建安十六年,则谢奇事当在是年。 屯皖田乡,数为边寇。蒙使人诱之,不从,则伺隙袭击,奇遂缩退,其部伍孙子才、宋豪等,皆携负老弱,诣蒙降。 ◎《孙权传》:建安十八年,初曹公恐滨江郡县为权所略,征令内徙,民转相惊,自庐江、九江、蕲春、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,江西遂虚。合肥以南,惟有皖城。 后从权拒曹公于濡须,数进奇计,又劝权夹水口立坞,所以备御甚精, ◎梁章钜曰:○《元和郡县志》云:初,吕蒙守濡须,闻曹公将来,夹水筑坞,形如偃月,名曰偃月坞。○《舆地志》云:栅江口,古濡须口也,吴筑两城于北岸,魏置栅于南岸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九:王氏希先曰:“三国鼎立,南北瓜分之际,两淮间常为战场。孙仲谋立坞濡须,曹操先计后战,不能争也。”○观王氏之言,则知子明之谋善矣。今人艳称其袭取荆州之奇谲,而不知其保障江淮之功大也。◎互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八年。 ◎《吴录》曰:权欲作坞,诸将皆曰: “上岸击贼,洗足入船,何用坞为?”吕蒙曰:“兵有利钝,战无百胜,如有邂逅,敌步骑蹙人,不暇及水,其得入船乎?”权曰:“善。”遂作之。 曹公不能下而退。

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,屯皖,大开稻田, 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百二十五:吴塘陂在舒州怀宁县西二十里,皖水所注,此塘即朱光所开。○一清按:刘馥为扬州刺史,与治吴塘,则不始于光也。○《记》又云:吕蒙凿石通水,注稻田三百余顷,功利及人。先未立庙,里人以灊山庙在吴陂之侧,因指名以祀焉。 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,使作内应。蒙曰:“皖田肥美,若一收孰,彼众必增, ◎胡三省曰:收孰,谓稻成熟而收之也。有粮,则可以增众。孰,古“熟”字,通。 如是数岁,操态见矣,宜早除之。”乃具陈其状。于是权亲征皖,引见诸将,问以计策。 ◎《吴书》曰:诸将皆劝作土山,添攻具,蒙趋进曰: “治攻具及土山,必历月乃成, 宋本“月”作“日”,《通鉴》同。 城备既脩,外救必至,不可图也。且乘雨水以入, 《通鉴》“且”下有“吾”字。 若留经日, 何焯校改“日”作 “月”。 水必向尽,还道艰难,蒙窃危之。今观此城,不能甚固,以三军锐气,四面并攻,不移时可拔,及水以归,全胜之道也。”权从之。 蒙乃荐甘宁为升城督, 升城督,战时置,非常制。 督攻在前, ◎《甘宁传》:宁手持练,身缘城,为吏士先,卒破获朱光。计功,吕蒙为最,宁次之。 蒙以精锐继之。侵晨进攻,蒙手执枹鼓, 枹,音肤。 士卒皆腾踊自升,食时破之。 互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九年。 既而张辽至夹石, ◎夹石,即夹口,见《魏志·蒋济传》。◎胡三省曰:夹石在今安庆府桐城县北四十七里,今名西峡山。◎赵一清曰:《方舆纪要》卷二十六:南硖戍在桐城县西北四十七里,即夹石山也。汉建安十九年,孙权攻皖,张辽驰救,至硖石,闻城已破,筑垒硖石南而还。○《寰宇记》卷一百二十五:南硖戍是古南庐州,因名南。 闻城已拔,乃退。权嘉其功,即拜庐江太守,所得人马皆分与之,别赐寻阳屯田六百人,官属三十人。蒙还寻阳,未期而庐陵贼起,诸将讨击不能禽,权曰:“鸷鸟累百,不如一鹗。” ◎鹗,鉴本作“鸮”,误。◎周寿昌曰:○《汉书》:邹阳谏吴王曰:“臣闻鸷鸟累百,不如一鹗。”○吴王正引此语。◎弼按:○此语见《邹阳传》。○孟康曰:鹗,大雕也。○师古曰:鸷击之鸟,鹰鸇之属也。鹗自大鸟,而鸷者而非雕也。 复令蒙讨之。蒙至,诛其首恶,余皆释放,复为平民。

是时刘备令关羽镇守,专有荆土,权命蒙西取长沙、零、桂三郡。蒙移书二郡,望风归服, ◎何焯曰:孙氏自武烈为长沙太守,讨平区星,任用良吏,又越境寻讨零、桂诸贼以全异国,三郡怀之,故移书即下。虽以昭烈之得人心,不如其素服从于孙氏也。子明小数,岂得贪天之功哉? 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。 郝普,见《蜀志》《季汉辅臣赞》。 而备自蜀亲至公安,遣羽争三郡。权时住陆口, ◎陆口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五年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水经·江水注》:江水又入蒲圻县北,迳吕蒙城西。昔孙权征长沙、零、桂所镇也。○《寰宇记》卷百十二:吕蒙城在鄂州蒲圻县西北,即吕蒙所筑,屯兵于此。 使鲁肃将万人 各本皆作“使普、肃万人”,误。元本作“使鲁肃万人”,亦误。《通鉴》作“使鲁肃将万人”,是。 屯益阳拒羽, ◎益阳,见《蜀志·先主传》建安十九年,又见前《鲁肃传》。◎胡三省曰:○益阳县属长沙郡。○应劭曰:在益水之阳。○《舆地志》:今潭州安化县,本汉益阳县。○杜佑曰:潭州益阳县,汉故城,在今县东。○宋白曰:益阳故城,在今益阳县东八十里,其城鲁肃所筑。 而飞书召蒙,使舍零陵,急还助肃。初,蒙既定长沙,当之零陵,过酃, ◎湘东郡治酃,见《孙亮传》太平二年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八十一:永州府零陵县有吕蒙城,是蒙所筑。○又卷八十:酃湖在衡州府城东二十里,湖水周三里,深八尺,湛然绿,取水酿酒,极甘美。晋武帝平吴,荐酃酒于太庙。《吴都赋》“飞轻觞而酌酃渌”,是也。 载南阳邓玄之,玄之者,郝普之旧也,欲令诱普。及被书当还,蒙秘之,夜召诸将,授以方略,晨当攻城, 攻零陵城也。 顾谓玄之曰:“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, ◎钱大昭曰:杨戏《辅臣赞》“郝普字子大”,此“太”字,误,下同。◎弼按:《辅臣赞》作“子太”,《通鉴》同,钱说误。 亦欲为之,而不知时也。左将军在汉中,为夏侯渊所围。关羽在南郡,今至尊身自临之。近者破樊本屯,救酃,逆为孙规所破。 ◎或曰:此语不可解,疑有脱误。 此皆目前之事,君所亲见也。彼方首尾倒悬,救死不给,岂有余力复营此哉?今吾士卒精锐,人思致命,至尊遣兵,相继于道。今子以旦夕之命, ◎宋本“子”作 “予”,误,元本作“子太”。◎陈浩曰:“子”字下疑落“太”字。 待不可望之救,犹牛蹄中鱼,冀赖江汉,其不可恃亦明矣。若子太必能一士卒之心,保孤城之守,尚能稽延旦夕,以待所归者,可也。今吾计力度虑,而以攻此,曾不移日,而城必破,城破之后,身死何益于事,而令百岁老母,戴白受诛,岂不痛哉?度此家不得外问, ◎胡三省曰:此家,谓郝普也。 谓援可恃,故至于此耳。君可见之,为陈祸福。”玄之见普,具宣蒙意,普惧而听之。玄之先出报蒙,普寻后当至。蒙豫敕四将,各选百人,普出,便入守城门。须臾普出,蒙迎执其手,与俱下船。语毕,出书示之,因拊手大笑。普见书,知备在公安,而羽在益阳,惭恨入地。蒙留孙河,委以后事。 ◎《通鉴考异》曰:孙河已死,或他人同姓名耳。◎朱邦衡曰:河,疑作“皎”。《通鉴考异》不得其人,而强为之说也。◎弼按:○《孙权传》:权召蒙助肃,蒙诱普降,尽得三郡将守,因引军还,与孙皎、潘璋并鲁肃兵并进,拒羽于益阳。自以作“孙皎”为是。 即日引军赴益阳。刘备请盟,权乃归普等, ◎赵一清曰:郝普入吴,仕至廷尉,以隐蕃事见责,自杀,见《胡综传》。而《杨戏传》以麇芳、士仁、郝普、潘濬四叛同赞,其不归蜀可知矣。此传云权归普等,恐未实也。◎弼按:《辅臣赞》亦云普入吴为廷尉。 割湘水,以零陵还之。以寻阳、阳新为蒙奉邑。 寻阳、阳新,见《孙权传》黄初二年。

师还,遂征合肥,既彻兵,为张辽等所袭,蒙与凌统以死扞卫。后曹公又大出濡须,权以蒙为督,据前所立坞,置强弩万张于其上,以拒曹公。曹公前锋屯未就,蒙攻破之,曹公引退。拜蒙左护军、虎威将军。 ◎胡三省曰:虎威,盖孙权置。沈约《志》曹魏置四十号将军,虎威第三十四。◎洪贻孙曰:虎威将军,一人,第五品。

鲁肃卒, 建安二十二年卒。 蒙西屯陆口,肃军人马万余尽以属蒙。又拜汉昌太守, 汉昌郡,见《孙权传》建安十五年。 食下雋、刘阳、汉昌、州陵。 此四县为周瑜奉邑,瑜死后属鲁肃,肃死后属蒙。 与关羽分土接境,知羽骁雄,有并兼心,且居国上流,其势难久。初,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,祸难始构,宜相辅协,与之同仇,不可失也,蒙乃密陈计策曰: “今征虏守南郡, 孙皎时为征虏将军。 潘璋住白帝, ◎白帝,见《先主传》建安十七年。◎胡三省曰:此即甘宁据楚关之计也。 蒋钦将游兵万人,循江上下,应敌所在,蒙为国家前据襄阳,如此,何忧于操,何赖于羽?且羽君臣,矜其诈力,所在反覆,不可以腹心待也。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,以至尊圣明,蒙等尚存也。今不于强壮时图之,一旦僵仆, ◎胡三省曰:僵仆,谓死也。 欲复陈力,其可得邪?” ◎何焯曰:规取荆州,是蒙本谋,然此传之语多不可信。前据襄阳,或取荆州之后复向襄、樊,若白帝在蜀,潘璋何缘便可往住乎?又此时蒙始逾四十,亦未应便计“一旦僵仆”也。◎李安溪曰:人之识见意计不同如此,若专为割据窃号谋者,则蒙为忠矣。◎韩慕庐曰:如子敬意,岂欲划长江而守之哉?无一刻忘操也。吕蒙所窥者小,不恤远患,而甘近利,开吴、蜀之兵端,成曹氏之篡夺,而权亦称臣屈膝,岁岁被兵。嗟乎!贪功召蒙,误国不细矣。 权深纳其策,又聊复与论取徐州意, ◎胡三省曰:自广陵以上,皆徐州之地。 蒙对曰:“今操远在河北,新破诸袁,抚集幽、冀,未暇东顾。 ◎何焯曰:尚、熙之死在建安十二年,鲁肃殁于十年之后,而此方云“新破诸袁,抚集幽、冀”,不乖错乎?即蒙陈此计在代肃之先,曹公亦不得远在河北,甚矣作史之难也。◎周寿昌曰:操之破袁,距此已前十年,何云“新破”?此时操方驻军居巢,何云“远在河北”?纵敌国传闻不实,而幽、冀久定,天下皆知,何抚集之有?不知陈氏何忽有此误语? 徐土守兵,闻不足言, ◎胡三省曰:曹操审定天下之势,虑此熟矣。此兵法所谓地有所不守也。 往自可克。然地势陆通,骁骑所骋,至尊今日得徐州,操后旬必来争,虽以七八万人守之,犹当怀忧。 ◎胡三省曰:吕蒙自量吴国之兵力,不足以北向以争中原者,知车骑之地,非南兵之所便也。 不如取羽,全据长江,形势益张。”权尤以此言为当。及蒙代肃,初至陆口,外倍修恩厚,与羽结好。 吕蒙、陆逊皆以术谲羽,而骄矜之武夫遂堕其术中矣,惜哉!

后羽讨樊,留兵将备公安、南郡。蒙上疏曰:“羽讨樊而多留备兵,必恐蒙图其后故也。蒙常有病,乞分士众还建业,以治疾为名。羽闻之,必撤备兵,尽赴襄阳。大军浮江,昼夜驰上,袭其空虚,则南郡可下,而羽可禽也。” ◎胡三省曰:此南郡,谓江陵。 遂称病笃,权乃露檄召蒙还, ◎胡三省曰:露檄,欲使羽知之。 阴与图计。羽果信之,稍撤兵以赴樊。 ◎胡三省曰:果堕蒙计。 魏使于禁救樊,羽尽禽禁等,人马数万,托以粮乏,擅取湘关米。 ◎胡三省曰:吴与蜀分荆州,以湘水为界,故置关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五:吴、蜀分荆州,以湘水为界,置关水上,以通商旅,谓之湘关。○又卷八十一:湘口关在永州府北十里,潇、湘二水合流处也。 权闻之,遂行,先遣蒙在前。蒙至寻阳,尽伏其精兵 中, ◎胡三省曰:○ ,居侯翻。,卢谷翻。○《博雅》曰:,舟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水经·赣水注》:谷鹿洲即蓼子洲也,旧作大艑处。○《北堂书钞》云,豫章城西南有 洲,是吕蒙作 大艑处。 使白衣摇橹,作商贾人服,昼夜兼行,至羽所置江边屯候,尽收缚之,是故羽不闻知。 ◎胡三省曰:屯候虽被收缚,使麋、傅无叛心,羽犹可得闻知也。 遂到南郡,士仁、麋芳皆降。 士仁、麋芳,均见《季汉辅臣赞》。 ◎《吴书》曰:将军士仁在公安拒守, ◎《辅臣赞》云:仁住公安,统属关羽,与羽有隙,叛迎孙权。 蒙令虞翻说之。 ◎《虞翻传》:吕蒙图取关羽,称疾还建业,以翻兼知医术,请以自随。 翻至城门,谓守者曰:“吾欲与汝将军语。”仁不肯相见。乃为书曰:“明者防祸于未萌,智者图患于将来,知得知失,可与为人,知存知亡,足别吉凶。大军之行,斥候不及施,烽火不及举,此非天命,必有内应。将军不先见时,时至又不应之,独守萦带之城而不降,死战则毁宗灭祀,为天下讥笑。吕虎威欲径到南郡, 吕蒙时为虎威将军。 断绝陆道,生路一塞,案其地形,将军为在箕舌上耳, ◎《诗·小雅·大东篇》:维南有箕,载翕其舌。◎郑《笺》云:翕,犹引也。引舌者,谓上星相近。 奔走不得免,降则失义,窃为将军不安,幸熟思焉。”仁得书,流涕而降。翻谓蒙曰:“此谲兵也, ◎胡三省曰:谓蒙以诡计行兵也。 当将仁行,留兵备城。”遂将仁至南郡。南郡太守麋芳城守,蒙以仁示之,遂降。 ◎何焯曰:观仲翔之辱芳,则《吴书》为不审矣。 ◎《吴录》曰:初,南郡城中失火,颇焚烧军器。羽以责芳,芳内畏惧,权闻而诱之,芳潜相和。及蒙攻之,乃以牛酒出降。 ◎《蜀志·关羽传》:麋芳、士仁素皆嫌羽轻己,羽之出军,芳、仁供给军资,不悉相救,羽言“还当治之”,芳、仁咸怀惧不安,于是权阴(谤)〈诱〉芳、仁,芳、仁使人迎权。 蒙入据城,尽得羽及将士家属,皆怃慰,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,有所求取。蒙麾下士,是汝南人,取民家一笠,以覆官铠,官铠虽公,蒙犹以为犯军令,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,遂垂涕斩之。于是军中震慄,道不拾遗。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,问所不足,疾病者给医药,饥寒者赐衣粮。羽府藏财宝,皆封闭以待权至。羽还,在道路,数使人与蒙相闻, ◎或曰:汉祖入彭城,项羽昼夜兼行以破汉;吕蒙入南郡,关羽不速还,又使人探问,宜其败也。◎弼按:关羽此时大敌在前,进退失据,纵还救江陵,已无及矣。 蒙辄厚遇其使, 蒙前初至陆口,外倍脩恩厚,与羽结好,今已得公安、南郡,仍厚遇羽使,甚矣蒙之谲也。 周游城中,家家致问,或手书示信。羽人还,私相参讯, ◎胡三省曰:讯,问也。 咸知家门无恙,见待过于平时,故羽吏士无斗心。 ◎胡三省曰:吕蒙所以禽关羽者,摧之而已。 会权寻至,羽自知孤穷,乃走麦城,西至漳乡, 麦城、漳乡,均见《孙权传》建安二十四年。〖《孙权传》“漳”作“章”。〗 众皆委羽而降。权使朱然、潘璋断其径路,即父子俱获, ◎《关羽传》:权遣将逆击羽,斩羽及子平于临沮。◎《孙权传》:潘璋司马马忠获羽及其子平、都督赵累等于章乡。 荆州遂定。 ◎李安溪曰:缘此遂令仲谋称臣子桓,责质征朝,几至狼狈。向非先主君臣大义素明,难得屈意和魏者,则白帝之戌不撤,东西之好不修,权之折而入于魏不久矣。蒙徼幸之策,亦殆矣哉,安可以成败论人,而谓鲁子敬之见真短于蒙乎!

以蒙为南郡太守,封孱陵侯, ◎孱陵,见《蜀志·刘璋传》注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八:吕蒙城在荆州府公安县北二十五里,蒙尝屯孱陵,筑城于此。又孱陵城在公安县西二十五里,汉县,属武陵郡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权于公安大会,吕蒙以疾辞。权笑曰:“禽羽之功,子明谋也,今大功已捷,庆赏未行,岂邑邑邪?” “邑邑”与“悒悒”同。悒悒,不乐也。 乃增给步骑鼓吹, ◎鼓吹,解见《蜀志·刘封传》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宋书·乐志》:鼓吹,军乐也。今之从行鼓吹为骑吹,二曲异也。魏、晋世假诸将帅及牙门曲盖鼓吹,斯其时谓之鼓吹矣。 敕选虎威将军官属,并南郡、庐江二郡威仪。 ◎蒙前以破皖功拜庐江太守,此时又以破公安、江陵功拜南郡大守,故并具二郡威仪也。◎《续百官志》:太子洗马,职如谒者。太子出则当直者在前导威仪。◎《晋书·陶侃传》:备威仪,迎母官舍,乡里荣之。 拜毕还营,兵马导从,前后鼓吹,光耀于路。 赐钱一亿,黄金五百斤。蒙固辞金钱,权不许。封爵未下,会蒙疾发,权时在公安,迎置内殿,所以治护者万方,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,赐千金。时有针加, ◎严衍曰:病势若针线之加也。《通鉴》作“加针”,误。 权为之惨慽,欲数见其颜色,又恐劳动,常穿壁瞻之,见小能下食则喜,顾左右言笑,不然则咄唶, ◎胡三省曰:咄,当没翻,咨也。唶,子夜翻,叹也。 夜不能寐。 ◎何焯曰:权真有句践之风,虽晚谬多猜,于时欲不为尽死,得乎? 病中瘳, 瘳,病癒也。 为下赦令,群臣毕贺。后更增笃,权自临视,命道士于星辰下为之请命。年四十二,遂卒于内殿。 ◎蒙死于建安二十四年,当生于光和元年,长孙权四岁。◎何焯曰:周公瑾年止三十六,鲁子敬四十六,吕子明四十二。使子敬十年不死,吴盟尚固,襄、樊举而汉室复兴矣。此孔明所以发哀也。◎王懋竑曰:《纲目》书“冬十月,吕蒙袭取江陵,十二月,蒙卒”,而削其官,盖快之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寰宇记》卷百十二:鄂州嘉鱼县有吕蒙墓。《江夏记》云:“蒲圻县南对陆溪陆路口,一名刀环山,溯流八十里,有吕蒙城,城中有吕蒙墓。”盛宏之《荆州记》:“长沙蒲圻县有吕蒙冢,中有一髑髅,极大;蒙形长伟,疑即蒙髑髅也。” 时权哀痛甚,为之降损。蒙未死时,所得金宝诸赐尽付府藏,敕主者命绝之日皆上还,丧事务约。权闻之,益以悲感。

蒙少不修书传,每陈大事,常口占为笺疏。常以部曲事为江夏太守蔡遗所白,蒙无恨意。及豫章太守顾邵卒,权问所用,蒙因荐遗奉职佳吏,权笑曰:“君欲为祁奚耶?” ◎《左传·襄公三年》:祁奚请老,晋侯问嗣焉,称解狐,其雠也。 于是用之。甘宁粗暴好杀,既尝失蒙意, 甘宁杀厨下儿事详见《宁传》。 又时违权令,权怒之,蒙辄陈请:“天下未定,斗将如宁难得,宜容忍之。”权遂厚宁,卒得其用。 ◎《朱然传》:虎威将军吕蒙病笃,权问曰: “卿如不起,谁可代者?”蒙对曰:“朱然胆守有余,愚以为可任。”蒙卒,权假然节,镇江陵。

蒙子霸袭爵,与守冢三百家,复田五十顷。霸卒,兄琮袭侯。琮卒,弟睦嗣。

孙权与陆逊论周瑜、鲁肃及蒙曰:“公瑾雄烈,胆略兼人,遂破孟德,开拓荆州,邈焉难继, 《通鉴》作“貌焉寡俦”。 君今继之。公瑾昔要子敬来东,致达于孤,孤与宴语,便及大略帝王之业,此一快也。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,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。 ◎胡三省曰:张言者,张大而言之。 孤普请诸将,咨问所宜,无適先对, ◎胡三省曰:无適先对,犹言莫適先对也。適,音的。 至子布、文表, 秦松字文表,见《张纮传》。 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,子敬即驳言不可, ◎胡三省曰:驳,异也,立异议以纠驳众议之非。驳,北角翻。 劝孤急呼公瑾,付任以众,逆而击之,此二快也。且其决计策,意出张、苏远矣;后虽劝吾借玄德地,是其一短, ◎李安溪曰:子敬劝借玄德地,此策亦未为短。盖荆州新附,其势宜然。若两雄相争,北敌之利。◎何焯曰:鲁、吕各以其时。当操气未衰,屡出巢湖,当共刘氏结好以分其势;及操老而无举吴之志,鼎足势成,不据上游,亦非所以立国也。但当与蜀申约,规取襄、樊,徐方议及耳。 不足以损其二长也。周公不求备于一人, 《论语》载周公语鲁公言。 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,常以比方邓禹也。 ◎胡三省曰:邓禹建策,以开光武中兴之业,而其后不能定赤眉,故以肃比之。◎韩菼曰:子敬总是大段了了,不在小小成败得失计较,其比公瑾英发,或不及之,其沈静似较胜也。比方邓禹,自是知己语。邓之不急取关中,亦是筹万全耳,非其才果不若冯异也。 又子明少时,孤谓不辞剧易, 剧,难也。 果敢有胆而已; 冯本“胆”作“瞻”,误。 及身长大,学问开益,筹略奇至,可以次于公瑾,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。图取关羽,胜于子敬。子敬答孤书云:‘帝王之起,皆有驱除,羽不足忌。’ ◎胡三省曰:谓关羽之强,適足为吴之驱除也。 此子敬内不能辨, 《通鉴》作“办”。 外为大言耳,孤亦恕之,不苟责也。然其作军,屯营不失,令行禁止,部界无废负, ◎胡三省曰:谓部界之内,无有废职以为罪负也。◎或曰:负,疑作“务”。 路无拾遗,其法亦美也。” ◎何焯曰:子敬作军,几于孔明之法,二人故足相友。

评曰:曹公乘汉相之资,挟天子而扫群桀,新荡荆城,仗威东下, 宋本“下”作“夏”。 于时议者莫不疑贰。周瑜、鲁肃建独断之明,出众人之表,实奇才也。吕蒙勇而有谋断,识军计,谲郝普,禽关羽,最其妙者。 ◎何焯曰:谲普细务,而与禽关羽并论者,其取南郡亦谲兵也。 初虽轻果妄杀,终于克己,有国士之量,岂徒武将而已乎!孙权之论,优劣允当,故载录焉。 ◎王懋竑曰:孙权之遣周瑜与先主并力拒曹操,而赤壁之战,瑜独有其功,其攻南郡亦不与先主俱。先主顾以其间南收四郡,非瑜意也。瑜乘战胜之威,以操为不足畏,而疑忌先主特甚,权则以新破操,操必来攻,仍欲指先主以并力,其意少异。故权以妹妻先主,而先主亦诣京见权,劝权徙治秣陵。陈《志》所云“绸缪恩纪”,盖其实然。权固曰“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”,而隆中定计,亦云“权可与为援而不可图”,是时绝未有相图之意也。权既不纳瑜之言,而瑜卒后,卒从鲁肃,而以南郡借先主,盖虑程普之不能以守南郡,而操之所惮惟先主,天下所共知,故欲藉其力以拒操。操之南征,向濡须而不向南郡,乃避先主而不攻,则权之计未为不得也。至建安十八年,操攻濡须,不克而退。十九年,权又克庐江,禽朱光,操不能与争。于是权亦知操之不足畏,而无所藉于先主,遂有图取荆州之意。会先主已得益州,而不以南郡还吴,权之忿恨益甚,又以关羽在南郡,度未可攻,故遣吕蒙袭取三郡。后卒中分荆州,而吕蒙之计自是得行,未尝一日忘南郡,而羽疎不之防,蒙遂乘其隙而取之。凡此间隙之开,始于周瑜而成于吕蒙,若权之前后自有猾计,其或从或不从,亦非因人为转移也。而使周瑜不以道病卒,则必取蜀,而先主几无驻足之地。又使权得荆州后而曹操不死,则当先主伐吴时,操必以大军蹙吴,魏攻其外,蜀攻其内,江东成败之机,殆未可料。此皆天焉,非人力之所与也。世皆以图取荆州为吕蒙之功,而不知其几败江东之业,是特有天幸耳。大抵吴之诸臣,周瑜雄略似孙伯符,有并吞中原之志,而不专于自守;鲁肃明于大势,欲合吴、蜀以拒操,为三分之计;至吕蒙则一以谲诡为自利计,而不顾其后,虽有攻战之材,非瑜、肃比也。权自得南郡,请降于魏,屈辱已甚,使不图南郡而与蜀交好,其屈辱岂至于此?其后权卒绝魏,而与蜀交好者,终其身,盖亦有鉴于此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