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 卷三十七·蜀书七·庞统法正传第七

蜀书七庞统法正传第七三国志三十七

晋平阳侯相 安汉陈寿 撰宋中书侍郎西乡侯 闻喜裴松之 注沔阳卢弼 集解 校录:初晨一缕光 复校:擎骥

47.1 庞统

庞统字士元,襄阳人也。少时朴钝,未有识者。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, ◎《世说·言语篇》刘孝标注引《司马徽别传》曰:徽字德操,颖川阳翟人。有人伦鉴识,居荆州。知刘表性暗,必害善人,乃括囊不谈议。时人有以人物问徽者,初不辨其高下,每辄言佳。其妇谏曰:“人质所疑,君宜辩论,而一皆言佳,岂人所以咨君之意乎?”徽曰:“如君所言亦复佳。”其婉约逊遁如此。尝有妄认徽猪者,便推与之。后得其猪,叩头来还,徽又厚辞谢之。刘表子琮往候徽,遣问在不。会徽自锄园,琮左右问:“司马君在邪?”徽曰:“我是也。”琮左右见其丑陋,骂曰:“死佣,将军诸郎欲求见司马君,汝何等田奴,而自称是邪!”徽归,刈头著帻出见。琮左右见徽故是向老翁,恐,向琮道之。琮起,叩头辞谢。徽乃谓曰:“卿真不可,然吾甚羞之。此自锄园,唯卿知之耳。”有人临蚕求簇箔者,徽自弃其蚕而与之。或曰:“凡人损己以赡人者,谓彼急我缓也。今彼此正等,何为与人?”徽曰:“人未尝求己,求之不与,将惭,何有以财物令人惭者!”人谓刘表曰:“司马德操,奇士也,但未遇耳。”表后见之曰:“世闲人为妄语,此直小书生耳。”其智而能愚皆此类。荆州破,为曹操所得,操欲大用,会其病死。◎《通鉴》:建安十二年,刘备在荆州,访士于襄阳司马徽。◎又云:徽同县庞德公素有重名,徽兄事之。◎是《通鉴》以德操为襄阳人,与此传所云颍川人异,当为原籍颍川,流寓襄阳,遂为襄阳人耳。 统弱冠往见徽,徽采桑于树上,坐统在树下,共语自昼至夜。徽甚异之,称统当为南州士之冠冕, 《世说·言语篇》注引此“士”下有“人”字。 由是渐显。 ◎《世说·言语篇》: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,故二千里候之。至,遇德操采桑,士元从车中谓曰:“吾闻丈夫处世,当带金佩紫,焉有屈洪流之量,而执丝妇之事?”德操曰:“子且下车,子適知邪径之速,不虑失道之迷。昔伯成耦耕,不慕诸侯之荣;原宪桑枢,不易有官之宅。何有坐则华屋,行则肥马,侍女数十,然后为奇?此乃许、父所以慷慨,夷、齐所以长叹。虽有窃秦之爵,千驷之富,不足贵也!”士元曰:“仆生出边垂,寡见大义。若不一叩洪钟,伐雷鼓,则不识其音响也。”◎弼按:○《郡国志》:颍川郡在雒阳东南五百里。南郡在雒阳南一千五百里。○襄阳在南郡之北,距颍川不过数百里。《世说》云“士元二千里往颍川候德操”,可证其语之失实。又按《司马徵别传》,德操时居荆州襄阳,故刘琮求见,且与庞德公望衡对宇,见《水经·沔水注》,益证“士元二千里往颍川侯德操”之语为诬。至本传所云,亦多可疑。后生谒见长者,何必坐之树下?至昼至夜,岂不饥渴?树上采桑何时不可,奚必于接见宾客之际?既负知人之鉴,又深异士元之器识,自应引之入室,竭诚尽欢,何必自昼卜夜,共语桑间,亦岂所以优礼南州冠冕之士?此皆事之不近人情者,大抵魏、晋之间习尚超逸,以放诞简傲为风雅,遂不觉忘其言之失实,虽承祚亦不免也。◎李冶《敬斋古今黈》卷四云:“共语之”之下宜云“徽颇惊赏,因延揖,再与谈论,自昼至夜”。若是,则言意两足矣。或谓徽与统齿相悬,不可以苛礼责徽。曰:此不然。昔盛孝章为台郎,路逢孔融,年十余岁,孝章以为异,乃载归,与之言,知其奇才,便结为兄弟。统见徽时盖已成人,徽虽年高,不应倨傲如此。 ◎《襄阳记》曰:诸葛孔明为卧龙,庞士元为凤雏,司马德操为冰镜, 宋、元本皆作“水镜”,《通鉴》同。 皆庞德公语也。德公,襄阳人。孔明每至其家,独拜床下,德公初不令止。 ◎胡三省曰:观孔明独拜德公于床下,孔明所以事德公者为何如邪?德公初不令止,德公所以自居者为何如邪?德公于是不可及矣。 德操尝造德公,值其渡沔,上祀先人墓, ◎范《书·庞公传》注引此无“祀”字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水经·沔水注》:沔水中有鱼梁洲,庞德公所居。士元居汉之阴,在南白沙,世故谓是地为白沙曲矣。司马德操宅洲之阳。望衡对宇,懽情自接;泛舟褰裳,率尔休畅。岂特还桂柁于千里,贡深心于永思哉!○《后汉书·逸民传》:庞公居岘山之南,未尝入城府,躬耕田里,夫妻相敬如宾。荆州刺史刘表数延请,不能屈,乃就候之。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,因采药不返。○《宋书·武二王传》论曰:襄阳庞公谓刘表曰:“若使周公与管、蔡居茅屋之下,藜藿之羹,岂有若斯之难。”夫天伦由子,共气分形,宠爱之分虽同,富贵之情则异也。追味尚长之言,以为太息!○尚长岂庞公字乎?◎弼按:○《水经·沔水注》又云:沔水又迳岘山东,又东南迳蔡洲,汉长水校尉蔡瑁居之,故名。有洄湖,停水数十畮,长数里,广减百步,水色常绿。杨仪居上洄,杨颙居下洄,与蔡洲相对,在岘山南。○《水经注疏要删补遗》曰:《文苑英华》皮日休《酒箴序》:“自戏云醉士,居襄阳之洞湖。”注:“洞湖去襄阳南二十里,庞德公之旧隐也。”《襄沔记》曰:“庞公居上洞,杨顒居下洞。”作“洞”。李白诗:“尝闻庞德公,家住泂湖水。”孟浩然诗:“闻就庞公隐,移居住泂湖。”又作“泂”。是“洄”、“洞”、“泂”错出,未知孰是。○熊会贞曰:《水经注》叙鱼梁洲于岘山前,则在岘山东北。而《后汉书·逸民传》云庞公居岘山之南。 德操径入其室,呼德公妻子,使速作黍,“徐元直向云有客当来就我 范《书·庞公传》注无“有客”二字。 与庞公谭。”其妻子皆罗列拜于堂下,奔走供设。须臾,德公还,直入相就,不知何者是客也。德操年小德公十岁,兄事之,呼作庞公,故世人遂谓庞公是德公名,非也。德公子山民, ◎各本皆作“德公字山民”。◎卢明楷曰:《后汉书》注作“德公子字山民”,可知仕魏者非德公也。各本皆脱去“子”字。不然,几疑德公为遁操不终矣。或“字”字即为“子”字之误。◎周寿昌曰:卢说是也,而尚有未尽。考注引《襄阳记》先已云“德公襄阳人”,下有一大段,何至此始出其字,并云亦有令名?宜从《后汉书》注作“德公子”方合。惟其为德公子,故承言为“亦有”也。◎梁章钜曰:《后汉书》注亦引《襄阳记》“山民”作“山人”,盖唐时避讳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刘表传》注引司马彪《战略》有庞季。○《水经·沔水注》:宜城县有太山,此山以建安三年崩,声闻五六十里,雉皆屋雊。县人恶之,以问侍中庞季,季云:“山崩川竭,国土将亡之占也。”十三年,魏武平荆州,沔南凋散。○庞季岂即山民欤?◎沈均瑲曰:陈本眉间标“庞山民德公”,几于厚诬先哲。 亦有令名,娶诸葛孔明小姊, 范《书》注无“小”字,监本“姊”作“妹”。梁玉绳《瞥记》作“小妹”,盖据监本也。 为魏黄门吏部郎,早卒。子涣,字世文, ◎周寿昌曰:《后汉书·庞公传》末云“登鹿门山采药不返”,则必非早卒可知。故知山民是庞公之子,名涣者是山民之子,其情事皆可推测而知。愚疑“德公子”下、“字山民”上并脱去其名,观书“子涣字世文”可证,不能于其父反不称名,突出其字也。然此传注、《后汉书》注所引同,无可考矣。 晋太康中为牂牁太守。 ◎《襄阳耆旧传》:涣去官归乡里,居荆州南白沙。乡里人宗敬之,相语曰:“我家池中龙种来归。”乡里仰其德让,少壮皆代老者担负。◎《一统志》云:庞德公宅有二,一在襄阳县南,即《后汉书·庞公传》所云“居岘山之南”者也;一在襄阳县东北,即《水经注》所云“鱼梁洲,庞德公所居”者也。按,庞德公居岘山南,后入鹿门山采药不返。鱼梁洲乃其孙奂所居,《水经注》似误也。◎《一统志》又云:司马徵宅在襄阳县东北汉水北,庞统宅在襄阳县东。◎《舆地纪胜》:士元、德操二宅俱在呼鹰台侧。 统,德公从子也,少未有识者,惟德公重之。年十八,使往见德操。德操与语,既而叹曰:“德公诚知人,此实盛德也。” 后郡命为功曹。 ◎南郡之功曹也。◎沈家本曰:此传统为功曹在周瑜领南郡之先,不言何人所命,当在刘表之世。而《世说注·(四)〈九〉》引《蜀志》云“周瑜领南郡,士元为功曹”,与今文不同。下文注引《江表传》亦云“统为公瑾功曹”。疑统先为功曹,至瑜领郡时尚任事,故瑜卒而统得送丧也。《御览·二百六十四》引《荆州先德传》云“周瑜领南郡,以庞士元名重,州里所信,乃逼为功曹,任以大事,瑜垂拱而已”,是统为功曹由瑜所逼,恐未可信。 性好人伦, 本传评谓庞统“雅好人流”,《许靖传》“靖与从弟劭并有人伦臧否之称”,评谓许靖“以人物为意”,《魏志·司马朗传》“朗雅好人伦典籍,乡人李觌等盛得名誉,朗常显贬下之”,《杨俊传》“俊自少及长,以人伦自任。同郡审固、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,俊资拔奖致,咸作佳士”,《吴志·顾邵传》“邵好乐人伦”,《陆瑁传》“子喜好人伦”,范《书·郭太传》“太性明知人,好奖训士类”,《郭林宗别传》云“林宗有人伦鉴识,题品海内之士,或在幼童,或在里肆,后皆成英彦”,范《书·许劭传》“劭好人伦,多所赏识。若樊子昭、和阳士者,并显名于世。故天下言拔士者,咸称许、郭”,又云“劭与从兄靖俱有高名,好共核论乡党人物,每月辄更其品题,故汝南俗有‘月旦评’焉”。 勤于长养。每所称述,多过其才,时人怪而问之,统答曰:“当今天下大乱,雅道陵迟,善人少而恶人多。方欲兴风俗,长道业,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,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。今拔十失五,犹得其半,而可以崇迈世教,使有志者自励,不亦可乎?” ◎何焯曰:士元此论,东汉之风流已耳。欲兴世教,非务实不可也。参取其意,则足以参奖劝。孔子曰:“如有所誉者,其有所试矣。”有所试而诱之,使竟其志,勿徒以浮声竞煽,斯得者多。 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,因领南郡太守。 瑜领南郡太守在建安十四年,次年即死于巴丘。 瑜卒,统送丧至吴, ◎《郡国志》:扬州吴郡治吴。◎《一统志》:吴县故城,今江苏苏州府吴县治。 吴人多闻其名。及当西还, 西还荆州也。 并会昌门, 吴县之昌门也。《世说·品藻篇》注作“并会阊门,与士人言”。 陆绩、顾劭、全琮皆往。 ◎陆绩、顾劭皆吴郡吴人,全琮吴郡钱塘人。◎《吴志·陆绩传》:庞统荆州令士,年亦差长,与绩友善。◎《顾劭传》:劭好乐人伦,少与舅陆绩齐名。◎《全琮传》:中州世人辟乱而南依琮居者以百数,琮倾家接济,与共有无,遂显名远近。 统曰:“陆子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, 《世说·品藻篇》“力”作“用”。 顾子可谓驽牛能负重致远也。” ◎张勃《吴录》曰: ◎《史记·伍子胥传》《索隐》云:张勃,晋人,吴鸿胪俨之子,作《吴录》,故裴氏注引之。◎张俨有《默记》,见《诸葛亮传》注。◎《隋志·正史类》:晋有张勃《吴录》三十卷,亡。◎二唐志杂史类:《吴录》三十卷,张勃撰。◎章宗源曰:○《通志略》入《编年类》。○《史通·书志篇》:张勃曰录。○《水经·泿水注》、《文选·笙赋》注、谢灵运《登临海峤诗》注、张衡《七命》注、《初学记·兽部》并题《吴录·地理志》,《类聚》、《御览》、《寰宇记》所引题《地理志》尤多,是知《史通》之言,误以《吴录》总名相混,不知录内分篇,实仍名志也。○《世说·赏誉篇》注引《吴录·士林》曰:吴郡有顾、陆、朱、张,三国之间四姓盛焉。○“士林”二字或其列传标目,如《魏略·儒宗》之称,有志有传,其体不似编年类。◎沈家本曰:是书盖先亡后出,《隋志》入正史最是。◎赵一清曰:《左传·宣二年》《正义》引《吴录·地理志》,是唐时此书尚存。◎黄逢元曰:据《晋书·索靖传》,张勃为敦煌人。◎弼按:《索靖传》云:“同郡张勃”,当为“吴郡”之误。 或问统曰:“如所目,陆子为胜乎?”统曰:“驽马虽精,所致一人耳。 《世说》注“精”下有“速”字,“所”作“能”。 驽牛一日行三百里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元修本作“三十里”。 所致岂一人之重哉!” ◎《世说》注作“行百里”,无下“之重”二字。◎沈家本曰:牛行迟,未闻有一日行三百里者,况驽牛邪?此文有讹衍无疑,但未知《世说》与元本果孰是也。 劭就统宿,语,因问:“卿名知人,吾与卿孰愈?”统曰:“陶冶世俗,甄综人物,吾不及卿; ◎《顾邵传》: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士,往来相见,或言议而去,或结厚而别,风声流闻,远近称之。 论帝王之秘策,揽倚伏之要最,吾似有一日之长。”劭安其言而亲之。 谓全琮曰:“卿好施慕名,有似汝南樊子昭。 ◎蒋济《万机论》云: ◎蒋济《万机论》,详见《魏志·蒋济传》。◎沈家本曰:《文选》注引称“蒋子《万机论》”,与《隋志》同。裴注但称蒋济,不称蒋子。 许子将褒贬不平,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。 许子将事详见《魏志·武纪》卷首注引《世语》及《和洽传》注引《汝南先贤传》。樊子昭事亦见《和洽传》注。子将与文休不协,见《许靖传》。 刘晔曰: 《世说》注 “曰”上有“难”字。 “子昭拔自贾竖,年至耳顺,退能守静, 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监本讹作“退难”。 进能不苟。” 《世说》注引此作“进不苟竞”。 济答曰:“子昭诚自长幼貌洁, 《世说》注作“子昭诚自幼至长容貌完洁”。 然观其臿齿牙,树颊胲,吐唇吻,自非文休敌也。”◎胲,音改。 ◎《世说》注作“颏”。◎潘眉曰:○《说文》:胲,足大指毛也。○此云“颊胲”,非许君义。○《东方朔传》:臿齿牙,树颊胲,吐唇吻。○师古曰:颊肉曰胲,音改。○以音解之耳。○《一切经音义》:胲,胡卖反,脑缝解也。○《无上依经》云:顶骨无颏。○此“颏”字近之。◎沈家本曰:案胲,《说文》“足大指毛肉也”,与“颊”不相联属,当从《世说》注作“颏”。《玉篇》“颏,胡来切,颐下,又记在切”,《广韵·十六咍》 “颏,户来切,颐下”,《十五海》“胲,古亥切”。颊颏,此注音改,即《广韵》之古亥切音也。胲字《玉篇》“古才切”,《广韵·十六咍》“古哀切”,无上声。又案此语本《汉书》,亦作“胲”,段若膺以“胲”字为“肌”字之假借。◎弼按:○《吴志·顾雍传》注引《吴书》曰:雍母弟徽有脣吻。 虽智力不多,亦一时之佳也。”绩、劭谓统曰:“使天下太平,当与卿共料四海之士。”深与统相结而还。

先主领荆州,统以从事守耒阳令, ◎《郡国志》:荆州桂阳郡耒阳。◎《一统志》:耒阳故城,今湖南衡州府耒阳县治。 在县不治,免官。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:“庞士元非百里才也,使处治中、别驾之任,始当展其骥足耳。” ◎胡三省曰:○《百官志》:司隶校尉从事史十二人;功曹从事,主选署及众事;别驾从事,校部、行部则奉引,录众事。州牧则改功曹从事为治中从事。○杜佑曰:别驾从事史从刺史行部,别乘一乘传车,故谓之别驾。治中从事史居中治事,主众曹。功曹主选用。 诸葛亮亦言之于先主,先主见与善谭, ◎胡三省曰:善谭者,剧论当世事也。“谭”与“谈”同。◎弼按:此即士元自谓论帝王之秘策有一日之长者也,惜其语不传耳。 大器之,以为治中从事。 ◎《江表传》曰:先主与统从容宴语,问曰:“卿为周公瑾功曹,孤到吴,闻此人密有白事,劝仲谋相留,有之乎?在君为君,卿其无隐。”统对曰:“有之。”备叹息曰:“孤时危急,当有所求,故不得不往,殆不免周瑜之手!天下智谋之士,所见略同耳。时孔明谏孤莫行,其意独笃,亦虑此也。孤以仲谋所防在北,当赖孤为援,故决意不疑也。此诚出于险涂,非万全之计也。” 周瑜上疏谓宜徙刘备置吴,见《瑜传》。 亲待亚于诸葛亮, ◎《魏志·刘表传》注引《傅子》曰:傅巽目庞统为半英雄,统遂附刘备,见待次于诸葛亮。 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。 ◎《九州春秋》曰:统说备曰:“荆州荒残,人物殚尽,东有吴孙,北有曹氏,鼎足之计,难以得志。今益州国富民强,户口百万, ◎沈家本曰:案《郡国志》,益州部户一百五十二万五千三百五十七,口七百二十四万二千二十八。此云百万,未分别是户是口。后主降魏时惟有户二十八万,男女口九十四万,恐此所言百万者是口,而非户也。 四部兵马,所出必具,宝货无求于外,今可权借以定大事。”备曰:“今指与吾为水火者,曹操也, ◎胡三省曰:言水火者,性相反也。 操以急,吾以宽;操以暴,吾以仁;操以谲,吾以忠;每与操反,事乃可成耳。今以小故而失信义于天下者,吾所不取也。”统曰:“权变之时,固非一道所能定也。兼弱攻昧, 《尚书》仲虺之言。 五霸之事。逆取顺守, ◎陆贾曰:汤武逆取而顺守。 报之以义,事定之后,封以大国,何负于信?今日不取,终为人利耳。”备遂行。 ◎《通鉴辑览》曰:凡事与操相反,虽为矫枉之计,亦属沽名之举。庞统之言,自是达识。彼拘文牵义,坐失事机者,罕不为子莫执中之流。◎何焯曰:皇极幽昧,汉祚将坠,较其轻重,则取璋不为非。◎唐庚曰:庞统说先主取益州,先主告之如此。夫宽胜急,仁胜暴,忠胜谲,然操强而备弱,宜胜而反不如者,何也?操,荑稗也;备,五谷之不熟者也。五谷不熟,不如荑稗,非谓宽、仁、忠不能胜急、暴、谲也,备不能胜操耳。故曰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 亮留镇荆州。统随从入蜀。

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涪, 涪,见《刘璋传》。 统进策曰:“今因此会,便可执之,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。”先主曰:“初入他国,恩信未著,此不可也。” ◎或曰:先主之不许士元亦正虑此,非不忍于璋也。 璋既还成都,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,统复说曰:“阴选精兵,昼夜兼道,径袭成都;璋既不武,又素无预备,大军卒至, 卒,读曰“猝”。 一举便定,此上计也。杨怀、高沛,璋之名将,各仗强兵,据守关头, ◎胡三省曰:即白水关头也。◎弼按:白水关,详见《先主传》建安十六年。 闻数有笺谏璋,使发遣将军还荆州。将军未至,遣与相闻,说荆州有急,欲还救之,并使装束,外作归形;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,又喜将军之去,计必乘轻骑来见,将军因此执之,进取其兵,乃向成都,此中计也。退还白帝, ◎白帝,见《先主传》。◎胡三省曰:白帝即巴东鱼服县城也。公孙述据成都,自称白帝,改鱼服曰白帝城。 连引荆州,徐还图之,此下计也。若沈吟不去,将致大困,不可久矣。”先主然其中计, ◎《通监辑览》曰:刘璋无能,尔时若听庞统上计,成都可立得。然备虽称英雄,亦实内怯,宜其听中计耳。 即斩怀、沛,还向成都,所过辄克。于涪大会,置酒作乐,谓统曰:“今日之会,可谓乐矣。”统曰:“伐人之国而以为欢,非仁者之兵也。”先主醉,怒曰:“武王伐纣,前歌后舞,非仁者邪? ◎《华阳国志》曰:周武王伐纣,实得巴、蜀之师。巴师勇锐,歌舞以凌殷人,前徒倒戈,故世称之曰“武王伐纣,前歌后舞”也。◎又云:阆中有渝水,賨民多居水左右,天性劲勇,初为汉前锋陷阵,锐气喜舞。高帝善之曰:“此武王伐纣之歌也。”乃令乐人习学之,今所谓巴渝舞也。◎或曰:○赵岐《孟子注》亦曰:殷民厥角,周师歌舞。 卿言不当,宜速起出!”于是统逡巡引退。先主寻悔,请还。统复故位,初不顾谢,饮食自若。先主谓曰:“向者之论,阿谁为失?” ◎顾炎武曰:阿为不定何人之辞。古诗“道逢乡里人,家中有阿谁”,《三国志·庞统传》“阿谁为失”,《晋书·沈充传》“敦作色曰‘小人阿谁’”,是也。 统对曰:“君臣俱失。”先主大笑,宴乐如初。 ◎习凿齿曰:夫霸王者,必体仁义以为本, 监本“体”作“休”,误。 仗信顺以为宗,一物不具,则其道乖矣。今刘备袭夺璋土,权以济业,负信违情,德义俱愆,虽功由是隆,宜大伤其败,譬断手全躯,何乐之有?庞统惧斯言之泄宣,知其君之必悟,故众中匡其失,而不脩常谦之道,矫然太当, ◎周寿昌曰:按文义,“太”字疑是“失”字之误。 尽其蹇谔之风。夫上失而能正,是有臣也,纳胜而无执,是从理也;有臣则陛隆堂高,从理则群策毕举;一言而三善兼明,暂谏而义彰百代,可谓达乎大体矣。若惜其小失而废大益, 宋本 “废”下有“其”字。 矜此过言,自绝远谠,能成业济务者,未之有也。◎臣松之以为:谋袭刘璋,计虽出于统,然违义成功,本由诡道,心既内疚,则欢情自戢,故闻备称乐之言,不觉率尔而对也。备宴酣失时, 宋本作“酣宴”。 事同乐祸,自比武王,曾无愧色,此备有非而统无失,其云“君臣俱失”,盖分谤之言耳。习氏所论,虽大旨无乖,然推演之辞,近为流宕也。

进围雒县, 雒县,见《刘焉传》。 统率众攻城,为流矢所中,卒, ◎《水经·江水注》:洛水南迳洛县故城南,广汉郡治也。刘备自将攻洛,庞士元中流矢死于此。 时年三十六。 ◎唐庚曰:庞德公以孔明为卧龙,以士元为凤雏,则士元之齿当少于孔明。孔明卒时年五十四,而士元先卒二十二年,则士元物故尚未三十也,岂不惜哉!建安二十四年,先主始王汉中,是岁关羽卒;明年黄忠、法正卒;又明年张飞卒;又明年马超、马良卒。基业未就而一时功臣相继沦谢,若有物夺之者。明年,后主践祚,而旧人独有孔明、赵云。后七年,云卒;又五年,孔明卒。而勋旧于是乎尽。正卒时年四十五,超四十七,良三十五,自余不著其年。《飞传》称“少与关羽俱事先主,羽年长数岁,飞兄事之”,则飞卒时年才五十许。霍峻年四十。此数杰者,皆以高才早世,而谯周独年至七十余而终,天不祚汉,明矣!◎沈家本曰:卧龙、凤雏只是当日品题如此,非以年之长少分也。传明言统卒年三十六,安得云“尚未三十”乎?◎梁章钜曰:士元死于雒县城下,而小说家演为落凤坡之事,明《广舆志》已误收之,《王士祯诗集》中亦有《落凤坡吊庞士元》之题,皆非正史所有也。 先主痛惜,言则流涕。 ◎康发祥曰:○《华阳国志》云:广汉太守南阳张存曰:“统虽可惜,违大雅之体。”先主怒曰:“统杀身成仁,非仁者乎?”即免存官。◎弼按:张存名处仁,见杨戏《辅臣赞》。 拜统父议郎,迁谏议大夫,诸葛亮亲为之拜。 ◎康发祥曰:统父既因子拜官,诸葛亲为之拜,岂无名字可传?《志》曰“统父”,何也? 追赐统爵关内侯,谥曰靖侯。 ◎袁宏《三国名臣序赞》曰:士元弘长,雅性内融,崇善爱物,观始知终。丧乱备矣,胜途未隆。先生标之,振起清风。绸缪哲后,无妄惟时。夙夜匪懈,义在缉熙。三略既陈,霸业已基。 统子宏,字巨师, ◎钱大昭曰:洪适《隶续》有《汉故涪陵太守庞厷神道》,(么)〈厷〉即宏也,当以碑为正。◎潘眉曰:○王象之《涪州碑目》有《汉涪陵太守庞肱阙》,其文云:肱,庞士元子也。○“宏”当依碑作“肱”。◎沈家本曰:以宏字巨师推之,恐不当做“肱”。 刚简有臧否,轻傲尚书令陈祗,为祗所抑,卒于涪陵太守。 涪陵郡,见《后主传》延熙十一年。 统弟林,以荆州治中从事参镇北将军黄权 “权”下疑有脱文。 征吴,值军败,随权入魏,魏封列侯,至钜鹿太守。 ◎《襄阳记》曰:林妇,同郡习祯妹。 祯字文祥,名亚庞统。 ◎祯事在杨戏《辅臣赞》。◎曹公之破荆州,林妇与林分隔,守养弱女十有余年,后林随黄权降魏,始复集聚。魏文帝闻而贤之,赐床帐衣服,以显其节义。

47.2 法正

法正字孝直,右扶风郿人也。 “右”字衍文,解见《马超传》。郿,见《诸葛亮传》。 祖父真,有清节高名。 ◎真父雄,范《书》有传:雄字文强,齐襄王法章之后。秦灭齐,子孙不敢称田姓,故以法为氏。宣帝时徙三辅,世为二千石。雄初仕郡功曹,后为青州刺史,州界清静,迁南郡太守。子真,在《逸民传》。 ◎《三辅决录注》曰:真字高卿, ◎章怀注:高,一作“乔”。 少明五经,兼通谶纬,学无常师,名有高才。 ◎范《书·逸民传》:法真,南郡太守雄之子。好学而无常家,博通内外图典,为关西大儒。弟子自远方至者,陈留范冉等数百人。性恬静寡欲,不交人事。 常幅巾见扶风守, 幅巾,解见《魏志·华歆传》。 守曰:“哀公虽不肖,犹臣仲尼, ◎《左传·哀公十一年》:鲁人以币召孔子,乃归。◎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:鲁终不能用孔子,孔子亦不求仕。◎《庄子》:哀公告闵子曰:“吾与孔丘非君臣也,德友而已矣。”◎《左传·哀公十六年》:孔丘卒,哀公诔之。子贡曰:“生不能用,死而诔之,非礼也。”◎是皆与扶风守所言不合。 柳下惠不去父母之邦, ◎《列女传》:柳下惠处鲁,三黜而不去。 欲相屈为功曹,何如?”真曰:“以明府见待有礼,故四时朝觐,若欲吏使之,真将在北山之北、南山之南矣。”扶风守遂不敢以为吏。初,真年未弱冠,父在南郡,步往候父,已欲去,父留之待正旦,使观朝吏会。会者数百人,真于窗中窥其与父语。毕,问真“孰贤”?真曰:“曹掾胡广有公卿之量。” ◎范《书·胡广传》:广字伯始,南郡华容人。入郡为散吏。太守法雄之子真,从家来省其父。真颇知人,会岁终应举,雄敕真助其求才。雄因大会诸吏,真自于窗间密占察之,乃指广以白雄,遂举孝廉。既到京师,试以章奏,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,旬月拜尚书郎,五迁尚书仆射。 其后广果历九卿三公之位,世以服真之知人。 ◎“以”下当有“此”字。◎范《书·胡广传》:广在公台三十余年,历事六帝。凡一履司空,再作司徒,三登太尉,又为太傅。其所辟命,皆天下名士。与故吏陈蕃、李咸并为三司。年八十二,熹平元年薨。汉兴以来,人臣之盛,未尝有也。 前后征辟,皆不就, ◎范《书·逸民传》:帝虚心欲致真,前后四征。深自隐绝,终不降屈。◎《抱朴子》曰:法高卿再举孝廉,本州五辟,公府八辟,九举贤良,博士三征,皆不就。 友人郭正等美之,号曰玄德先生。 ◎范《书·逸民传》:真友人郭正称之曰:“法真名可得闻,身难得而见,逃名而名我随,避名而名我追,可谓百世之师者矣!”乃共刊石,号曰玄德先生。 年八十九,中平五年卒。 ◎胡广《征士法高卿碑》云:言满天下,发成篇章,行光宇宙,动为仪表,四海英儒,履义君子,企望来臻者,不可胜纪也,翻然风举,匿耀远迩,名不可得而闻,身难可得而睹。为尧舜所知,不饮洗耳之水,超越青云之上,德踰巢、许之右,所谓逃名而名我随,避声而声我追者已。揆君分量,轻宠傲俗,乃百世之师也。其辞曰:邈元■,膺懿资,宏圣典,研道机,彪童蒙,作世师,辞皇命,确不移,亚洪厓,超由、夷,垂英声,扬景晖。 正父衍,字季谋,司徒掾、廷尉左监。 建安初,天下饥荒,正与同郡孟达俱入蜀依刘璋,久之为新都令, ◎《郡国志》:广汉郡新都。◎《水经·江水注》:洛水南迳新都县,与绵水合。蜀有三都,谓成都、广都,此其一焉。◎《方舆纪要》:新都旧城,在今成都府新都县治东二里。汉属广汉郡,蜀汉尝置新都郡。◎谢鍾英曰:《晋志》“新都郡,晋泰始六年置”,言蜀置者,误也。 后召署军议校尉。 ◎胡三省曰:军议校尉,使之议军事,盖时议必推正之善谋,璋能官之而不能用耳。 既不任用,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谤无行,志意不得。 ◎《通鉴》作“又为其州里俱侨客者所鄙,正邑邑不得志”。◎胡注:侨,寄也。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,忖璋不足与有为, ◎胡三省曰:忖,度也,思也。忖,寸本翻。 常窃叹息。 ◎或曰:此皆辍耕垄上时也,璋之祸伏于此矣。故曰,好勇疾贫,乱也。为国者可坐视此辈之失志,而泰然不为之所哉! 松于荆州见曹公还,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。璋曰:“谁可使者?”松乃举正,正辞让,不得已而往。 ◎《华阳国志》:扶风法正留客在蜀,不见礼,恨望。张松举正可使交好刘主,璋从之,使正将命。正佯为不得已而行。又遣正同郡孟达将兵助刘主守御,前后赂遗无限。 正既还,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,密谋协规,愿共戴奉,而未有缘。后因璋闻曹公欲遣将征张鲁之有惧心也, 毛本“将”下脱“征”字,误。 松遂说璋宜迎先主,使之讨鲁,复令正衔命。 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七十八:使君滩在夷陵州西一百十里大江中,或曰益州牧刘璋遣法正迎先主于此。 正既宣指, 宣达刘璋之指也。《先主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“鲁肃与刘备遇于当阳,因宣孙权旨”,意亦正同。 阴献策于先主曰:“以明将军之英才,乘刘牧之懦; 宋本“懦”下有“弱”字,《通鉴》同。 张松,州之股肱, ◎胡三省曰:别驾,州之上佐,故曰“股肱”。 以响应于内;然后资益州之殷富,冯天府之险阻, ◎《华阳国志·三》云:蜀沃野千里,号为陆海。旱则引水浸润,雨则杜塞水门。故记曰水旱从人,不知饥馑,时无荒年,天下谓之天府也。◎又曰:地称天府,原曰华阳。 以此成业,犹反掌也。”先主然之,溯江而西,与璋会涪。北至葭萌, 涪、葭萌,均见《刘璋传》。 南还取璋。

郑度说璋曰: ◎《华阳国志》曰:度,广汉人,为州从事。 ◎《华阳国志》又云:郑度进规,忠谏莫受,虽云天时,抑由人咎。度,广汉绵竹人。 “左将军县军袭我, 左将军,谓刘备也。 兵不满万,士众未附,野谷是资,军无辎重。 《通鉴》作“军无辎重,野谷是资”。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、梓潼民内涪水以西, ◎胡三省曰:梓潼县属广汉郡,汉武帝元鼎元年置。以县倚梓林而枕潼水为名。建安二十二年,刘备分立梓潼郡。◎班《志》:梓潼有五妇山,駞水所出,南入涪。◎应劭曰:涪水出广汉,南入汉。◎《水经》曰:涪水出广汉涪县西北,东至广汉,与梓潼水合,又西南流,又南入于垫江。◎注云:涪水出广汉属国刚氐道徼外。梓潼水即五妇水也,同入于垫江,即所谓内水也。 其仓廪野谷,一皆烧除,高垒深沟,静以待之。彼至,请战,勿许,久无所资,不过百日,必将自走。走而击之,则必禽耳。”先主闻而恶之,以问正。正曰:“终不能用,无可忧也。”璋果如正言,谓其群下曰:“吾闻拒敌以安民,未闻动民以避敌也。”于是黜度,不用其计。及军围雒城,正笺与璋曰:“正受性无术, 性,疑作“任”。 盟好违损,惧左右不明本末,必并归咎,蒙耻没身,辱及执事,是以损身于外,不敢反命。恐圣听秽恶其声,故中间不有笺敬,顾念宿遇,瞻望悢悢。 ◎悢,音谅。◎官本《考证》曰:监本“悢悢”作“恨恨”,今改正。 然惟前后披露腹心,自从始初以至于终,实不藏情,有所不尽,但愚闇策薄,精诚不感,以致于此耳。今国事已危,祸害在速,虽捐放于外,言足憎尤,犹贪极所怀,以尽余忠。明将军本心,正之所知也,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,而卒至于是者,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,谓可违信黩誓,而以意气相致,日月相迁, 各本“迁”作“选”,误。 趋求顺耳悦目, 吴本、毛本 “趋”作“趍”,误。 随阿遂指,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。事变既成,又不量强弱之势,以为左将军县远之众,粮谷无储,欲得以多击少,旷日相持。而从关至此,所历辄破,离宫别屯,日自零落。雒下虽有万兵,皆坏阵之卒,破军之将,若欲争一旦之战,则兵将势力,实不相当。各欲远期计粮者, “各”字疑“若”字之误。 今此营守已固,谷米已积,而明将军土地日削,百姓日困,敌对遂多,所供远旷。愚意计之,谓必先竭,将不复以持久也。 ◎或曰:前逞游词,后张虚声,读之生忿。然皆在理势之中,此为奸人之雄。 空尔相守,犹不相堪,今张益德数万之众,已定巴东,入犍为界, 犍为,见《刘焉传》。 分平资中、德阳,三道并侵, ◎监本“三”作“二”。◎潘眉曰:考《郡国志》,资中、德阳皆汉旧县,惟无平县。平即平州也,《宋志》谓晋太康元年,以野民归化,立平州者,非。盖汉建安中巴西郡已有平州。◎沈家本曰:按下文“今此全有巴东,广汉、犍为,过半已定,巴西一郡,复非明将军之有”,是则三道并侵者,分向广汉、犍为、巴西也。《郡国志》资中属犍为,德阳属广汉,则平必属巴西。刘璋分垫江为巴西郡,《郡国志》有平都县,在垫江下,当属巴西,疑此“平”下夺“都”字,未必如潘说。《宋志》言平州乃晋置,当有所本,亦未可遽议其非。◎弼按:○沈说甚辨,谓三道并侵,为分向广汉、犍为、巴西,所指亦是。惟云平为平都,似无确据。平都远在资中、德阳之东,既已进至资中、德阳,不必并举平都。愚意 “分平资中、德阳”者谓已分别平定资中、德阳也。似不必泥于“三道并侵”之语,指平为平都也。○《华阳国志》云:赵云自江州分定江阳、犍为,张飞攻巴西,诸葛亮定德阳。○《通鉴》云:分遣赵云从外水定江阳、犍为,张飞定巴西、德阳。○亦与分别平定资中、德阳相合。◎《一统志》:资中故城,今四川资州资阳县,北临中江水。◎德阳,详见《魏志·邓艾传》。◎《一统志》云:按《蜀志》,张飞自荆州由垫江入定巴西,蜀将张裔拒之德阳陌下。其时德阳已在广汉,其在梓潼郡界。《邓艾传》谓之汉德阳者,自是季汉时所置亭名,晋以后为汉德县,即《华阳国志》梓潼郡之德阳,实与广汉之德阳无涉也。◎马与龙曰:据《张裔传》“飞由垫江入,裔拒之于德阳”,知是时德阳已徙而南,非梓潼北之旧县也。◎弼按:此传之德阳,在今四川潼川府遂宁县界。 将何以御之?本为明将军计者,必谓此军县远无粮,馈运不及,兵少无继。今荆州道通,众数十倍,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、甘宁等 刘备表孙权行车骑将军,见《权传》建安十四年。此李异与《刘璋传》之李异别为一人。 ◎余案:此李异疑即刘璋故将,自恃反攻赵韪有功,恃功骄豪,为刘璋所忌,转降孙氏者。后先主征吴,异正随陆议往拒。又甘宁亦是蜀中归孙之将。二者实为深怨刘璋之人。法正盖特举之,以示孙氏必助刘备取蜀之意,以恫刘璋之心。 为其后继。若争客主之势,以土地相胜者,今此全有巴东,广汉、犍为,过半已定,巴西一郡,复非明将军之有也。计益州所仰惟蜀, 蜀郡也。 蜀亦破坏;三分亡二,吏民疲困,思为乱者十户而八;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,敌近则一旦易主矣。广汉诸县,是明比也。又鱼复与关头 ◎鱼复,见《先主传》。关头,即白水关,亦见《先主传》。◎《庞统传》:杨怀、高沛,刘璋名将,各杖强兵,据守关头。◎先主斩怀、沛,则刘璋已失关头,故法正云尔。◎谢鍾英谓:关头,一名阳安关口,又名关城,亦名关。凡四易名,皆系一地,详见《魏志·钟会传》注。◎弼按:此传之关头乃指白水关,是时张鲁犹据汉中,刘璋兵力不能及阳安关也。谢说谓阳安关口又名关城,亦名关,是也;谓关头即阳安关口,误也。◎赵一清曰:○《方舆纪要》卷六十六:瞿唐关在夔州府城东八里,以瞿塘峡而名。峡在城东三里,或谓之西陵峡,或谓之广汉峡,三峡之一也。志云瞿塘关即故江关,巴、楚相攻时置。汉有江关都尉,治鱼复。○《华阳国志》:江关旧在赤甲城,后移在江南岸,对白帝城。或谓之捍关。◎弼按:法正明言“鱼服与关头”,实为两地,赵氏似以江关为关头,误为一地也。 实为益州福祸之门, 毛本“祸”作“稒”,误。《文类》“福祸”作“祸福”。 今二门悉开,坚城皆下,诸军并破,兵将俱尽,而敌家数道并进,已入心腹,坐守都、雒, ◎赵一清曰:都、雒,谓成都、雒县也。 存亡之势,昭然可见。斯乃大略,其外较耳,其余屈曲,难以辞极也。以正下愚,犹知此事不可复成,况明将军左右明智用谋之士,岂当不见此数哉?旦夕偷幸,求容取媚,不虑远图,莫肯尽心献良计耳。若事穷势迫,将各索生,求济门户,展转反覆,与今计异,不为明将军尽死难也。而尊门犹当受其忧。 ◎胡三省曰:尊门,谓璋家门。 正虽获不忠之谤,然心自谓不负圣德,顾惟分义,实窃痛心。左将军从本举来,旧心依依,实无薄意。 ◎胡三省曰:盖时人以璋倚备为用,备反袭璋,议备之薄也。 愚以为可图变化,以保尊门。”

十九年,进围成都,璋蜀郡太守许靖将踰城降, ◎刘咸炘曰:○尚云:老苏极称《史》、《汉》与善隐恶之法,而不及《三国志》。案,《魏·高堂隆传》累载其忠恳之谏疏,至以张掖异石为祥瑞之失,则见于《张臶传》;《郭淮传》累载其用兵之胜算,至阳谿之败,则书于《蜀志》;《蜀·许靖传》累载其待人笃厚之事,至踰城出降之恶,则书于《法正传》。即《史》、《汉》之遗法也。《吴志·张昭传》隐其劝迎曹操之谋,至《吕蒙传》末乃见,亦是此法。按史本多互见,老苏误以为与善隐恶。既已书之,复何隐乎?碑颂行状,皆不书恶,岂遂可为史法乎?尚氏又沿之陋矣。 事觉,不果。璋以危亡在近,故不诛靖。璋既稽服,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。 ◎何焯曰:薄靖而不薄李严,是先主之所见,以其虚名无实用,不为大节。 正说曰:“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,许靖是也。 ◎胡三省曰:许靖与弟劭并有高名,汝南月旦评,二人者为之也。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, ◎胡三省曰:主公之称,始于东都。改明公称主公,尊事之为主也。 天下之人不可户说, ◎胡三省曰:不可户户而说之也。 靖之浮称,播流四海,若其不礼,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。宜加敬重,以眩远近, ◎《通鉴》作“以慰远近之望”。◎弼按:不如陈《志》原文四字为得其实。 追昔燕王之待郭隗。”先主于是乃厚待靖。 ◎孙盛曰:夫礼贤崇德,为邦之要道,封墓式闾,先王之令轨,故必以体行英邈,高义冠世, 宋本“冠”作“盖”。 然后可以延视四海,振服群黎。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靖处室则友于不穆,出身则受位非所,语信则夷险易心,论识则殆为衅首,安在其可宠先而有以感致者乎?若乃浮虚是崇,偷薄斯荣,则秉直杖义之士,将何以礼之?正务眩惑之术,违贵尚之风,譬之郭隗,非其伦矣。◎臣松之以为:郭隗非贤,犹以权计蒙宠,况文休名声夙著,天下谓之英伟,虽末年有瑕,而事不彰彻,若不加礼,何以释远近之惑乎?法正以靖方隗,未为不当,而盛以封墓式闾为难,何其迂哉!然则燕昭亦非,岂唯刘翁? ◎周寿昌曰:松之称先主为刘翁,亦太随笔不检。◎林国赞曰:《孙晧传》注陆机《辨亡论》,亦称“刘翁”,《文选》改作“公”,殆未知彼时原有此称谓。 至于友于不穆,失由子将,寻蒋济之论,知非文休之尤。盛又讥其受任非所, 何焯校改“任”作“位”。 将谓仕于董卓。卓初秉政,显擢贤俊,受其策爵者森然皆是。文休为选官,在卓未至之前,后迁中丞,不为超越。以此为贬,则荀爽、陈纪之俦皆应摈弃于世矣。 以正为蜀郡太守、扬武将军,外统都畿, ◎胡三省曰:备都成都,以蜀郡为都畿。 内为谋主。一餐之德,睚眦之怨,无不报复,擅杀毁伤己者数人。 ◎何焯曰:所杀即前所云“州里俱侨客者”。 或谓诸葛亮曰:“法正于蜀郡太纵横,将军宜启主公,抑其威福。”亮答曰:“主公之在公安也,北畏曹公之强,东惮孙权之逼,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;当斯之时,进退狼跋,法孝直为之辅翼,令翻然翱翔,不可复制, ◎胡三省曰:谓迎备入益州也。 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!” ◎《通鉴》“得”下有“少”字。◎何焯曰:艰难之初,权以济事,未宜以常道论也。 初,孙权以妹妻先主,妹才捷刚猛,有诸兄之风,侍婢百余人,皆亲执刀侍立,先主每入,衷心常凛凛; ◎胡三省曰:恐为所图也。◎康发祥曰:“衷”字义,内也。“先主每入衷”,入阃内也。◎此以“衷”字属上句,别为一解。 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,故言如此。 ◎林畅园曰:以孙夫人之横,而但任赵云、法正二人,便足以制之,贤者之有益于人国如此。 ◎孙盛曰:夫威福自下,亡家害国之道,刑纵于宠,毁政乱理之源,安可以功臣而极其陵肆,嬖幸而藉其国柄者哉?故颠颉虽勤,不免违命之刑, 晋公子重耳出奔,颠颉从。重耳反晋国即位,伐曹,令无入僖负羁之宫,报施也。颠颉曰:“劳之不图,报于何有?”爇僖负羁氏。杀颠颉以徇于师。事见《左传·僖公二十八年》。 杨干虽亲,犹加乱行之戮, ◎《左传·襄公三年》:晋侯之弟杨干乱行于曲梁,魏绛戮其仆。 夫岂不爱,王宪故也。诸葛氏之言,于是乎失政刑矣。 ◎唐庚曰:秦昭王以范睢之故,至质平原君,移书赵王,以购魏齐之首。李广诛霸陵尉,上书自劾,武帝曰:“报恩复雠,朕之所望于将军也,复何疑哉?”国家郭进为西山巡检,民诉进掠夺其女,太祖怒曰:“汝小民配女,当得小民,今得吾贵臣,顾不可邪?”驱出之。而三人者,卒皆有以报国。古之英主,所以役使豪杰,彼自有道,孔明之于法正亦是此意,孙盛所见者小矣。◎何焯曰:先主初定益州,与晋君祖宗世守之国势殊,且诸葛公方以审配不容许攸为鉴也。

二十二年,正说先主曰:“曹操一举而降张鲁,定汉中,不因此势以图巴、蜀,而留夏侯渊、张郃屯守,身遽北还,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,必将内有忧逼故耳。今策渊、郃才略,不胜国之将帅,举众往讨,则必可克之。克之日, ◎《通鉴》作“必可克之,克之之日”。◎何焯曰:“则必可克”为句,下作“克之之日”。 广农积谷,观衅伺隙,上可以倾覆寇敌,尊奖王室,中可以蚕食雍、凉,广拓境土, ◎胡三省曰:○《晋志》云:汉改周之雍州为凉州,以地处西方,常寒凉也。地势西北邪出,在南山之间,南隔西羌,西通西域,于时号为断匈奴右臂。献帝时,凉州数乱,河西五郡,去州隔远,乃别立雍州。末又依古典为九州,乃令关右尽為雍州。魏时复分以为凉州。 下可以固守要害,为持久之计。此盖天以与我,时不可失也。” ◎何焯曰:孝直智术不下公瑾,且犹知尊奖王室,非碌碌程、郭惟思攀附孟德者也。 先主善其策,乃率诸将进兵汉中,正亦从行。二十四年,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,缘山稍前,于定军、兴势作营。 定军、兴势,详见《先主传》建安二十四年。 渊将兵来争其地。正曰:“可击矣。”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,大破渊军,渊等授首。曹公西征,闻正之策,曰:“吾故知玄德不办有此, ◎宋、元本“办”作“辨”。◎康发祥曰:此孟德解嘲语耳,况“天下英雄,惟使君与操”,前言犹在,岂忘之乎? 必为人所教也。” ◎《华阳国志》云:曹公曰:“吾收奸雄略尽,独不得正邪?” ◎臣松之以为:蜀与汉中,其由唇齿也。刘主之智,岂不及此?将计略未展, 元本“将”作“特”。 正先发之耳。夫听用嘉谋以成功业,霸王之主,谁不皆然?魏武以为人所教,亦岂劣哉!此盖耻恨之余辞,非测实之常言也。 宋、元本“常”作“当”。

先主立为汉中王,以正为尚书令、护军将军。 护军将军,蜀所置。 明年卒,时年四十五。 士元、孝直俱以英才而不永年,合传之意,其在斯乎? 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。谥曰翼侯。赐子邈爵关内侯,官至奉车都尉、汉阳太守。 ◎钱大昕曰:汉阳即天水也,三国属魏,更名天水。法邈盖遥领之,若杨仪遥署弘农太守,张翼领扶风太守之类耳。◎弼按:《郡国志》犍为属国有汉阳,蜀尝置郡,说见《费诗传》。 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,以公义相取。亮每奇正智术。 孝直人品才幹,具见此数语中。 先主既称尊号, 宋、元本“称”作“即”。 将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,群臣多谏,一不从。章武二年,大军败绩,还住白帝。亮叹曰: “法孝直若在,则能制主上,令不东行;就复东行,必不倾危矣。” ◎于此见蜀中人才之少。◎胡三省曰:观孔明此言,不以汉主伐吴为可,然而不谏者,以汉主怒盛而不可阻,且得上流,可以胜也。兵势无常,在于观变出奇,故曰“孝直在,必不倾危”。◎陈景云曰:评后注当在此。裴氏以葛相有“孝直若在”之叹,故引此事为证,见正智术有余,能回人主之意。今误移评后,并脱所引书名,皆传录之失也。◎李龙官、姜宸英说同。

评曰:庞统雅好人流, ◎杨戏《辅臣赞》:王辅好人流言议。◎或曰:人流,犹人伦也,谓流叙人物也。 经学思谋,于时荆、楚谓之高俊。法正著见成败,有奇画策算,然不以德素称也。拟之魏臣,统其荀彧之仲叔,正其程、郭之俦俪邪? ◎周寿昌曰:仲叔,言其亚。俦俪,言其侣。 先主与曹公争, ◎林国赞曰:正佐先主与夏侯渊争,言“曹公”,误。 势有不便,宜退,而先主大怒不肯退,无敢谏者。矢下如雨,正乃往当先主前,先主云:“孝直避箭。”正曰:“明公亲当矢石,况小人乎?”先主乃曰:“孝直,吾与汝俱去。”遂退。 ◎潘眉曰:凡注皆先标目人名,裴氏自注亦必署“臣松之”云云,此注独不详,系脱误。